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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连伟随口讥讽:“这里是大学,是中央美术学院,不是普通高中。大学可没有转学的说法,像他这样过了整整一个学期才来上学的人,估计家里也是有钱有势。你也看过他刚来时候画的那张画,明暗关系混乱,排线很粗,简直乱七八糟。明说吧,就是一个花钱买进来的后门生,偏偏老方对很照顾……说句不好听的,根本就是在舔他的屁股。”
“喂!你过分了啊!怎么这样说方老师,他又没得罪你?”吕婕皱起了眉头。
徐连伟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这里是学校,是全国最好的美术学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吕婕看到走廊入口有几个人影在晃动,连忙低声劝阻:“别说了,有人来了。”
……
班级展览没有隆重的开幕式,也没有令人厌恶的领导讲话。布置好展厅,摆好作品,不需要门票,也没人会站在全副武装站在门口用警惕的眼睛冲你打量,无论是谁都可以走进去看看,发表自己的意见。
就是这么一个宽松、自由的环境。
谢浩然与苏火山站在走廊入口,那里有一张临时借来的桌子,上面放着几箱可口可乐。这东西很便宜,班费统一报销。参观者若是渴了,就过来自己拿一瓶喝。旁边还有人殷勤地帮你开瓶,算是对参观者小小的招待。
历年往届,美术学院所有班级都是这样做的。
从苏火山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摆在侧面二号房间里的一张油画。那是谢浩然的作品,军事题材。
画面内容是一个背着背包,正在向上攀爬的人。深绿色迷彩表明他是一名军人,背包顶端横着一支突击步枪,抬腿向上的动作充满了力道,高高卷曲的袖口下面露出结实肌肉。整个画面色调偏于灰暗,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夹角有阳光射来,照亮了士兵的小半边身子。
苏火山一直朝着那边望去:“老谢,你的这几张画很不错啊!你怎么会想到要画军人这个题材?”
第五百四四节 组画()
谢浩然的作品是组画。一组三张,表现的内容都是军人在山间行进,标题为《巡逻》。。。
他淡淡地笑了:“我喜欢这个,所以就画了。”
苏火山说话很直接:“你的传统素描烂到家了,可是没想到你的油画水平真的很不错。看来你还是适合走梵高的路子。人物面部关系模糊化,重点在于表现周围的环境,紧扣画面主题。你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我绝对不是恭维你,就你的这组油画,绝对算得上咱们班这次展览的头名。”
谢浩然笑着递了一瓶可乐过去:“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先喝着,这瓶算我请你的。”
苏火山接过可乐抿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我可不是乱说。你自己看看,所有参观的人都是在你那组画面前看得时间最长。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用“惊艳”这个词来形容谢浩然的画并不过分。
他走得不是抽象路子,也不是传统的写实主义者。对于人物和题材抓住了重点,该细节化处理的地方丝毫没有遗漏。比如武器的精细化描绘,以及军装和背包上的“八一”军徽,军人臂章上的图案等等……与展厅里其他同学景物、人物坐像、头像或半身油画比较起来,无论选材还是画功,谢浩然的这组作品都显得极为抢眼。
他对此很满意,也很欣慰。
谁说和平环境下的华夏就彻底遗忘了军人?那只是太多关于娱乐方面的新闻报道占据了视线,让人们难以,甚至无法看到关于军人的部分。某个明星出轨,某个明星穿什么颜色内裤,还有某个明星在影视剧里的一颦一笑,都会在第一时间成为最热门的话题。这背后,是娱乐公司在推波助澜,更有太多的“有心人”在旁敲侧击。有些来自国内,更多的来自国外。
和平演变曾经是我们最为警惕的事情。但是照目前的趋势看下去,就连学校里的老师都在告诫孩子“不好好学习,你以后只能当大头兵”。
老百姓编的歌谣好听啊!“好男不当兵”,一句话就把军人死死压到了社会最底层。
为什么我不能表现他们?
我的能力有限,能画一张,就是一张。
很多时候,谢浩然都会想起自己去过的那个边防哨所,想起那些因为常年呆在缺氧地带,手指甲弯曲凹陷,甚至失去了耳朵脚趾的军人。
发达的网络让新闻畅通,在网络上募集医药费也成为一种变相的“时尚”。天底下的穷人的确很多,也有太多的人吃不起药,看不起病。他们通过网络募集医药费,打开手机屏幕,通篇全是募集者对自己悲惨生活的种种描述,以及病痛折磨的凄惨生活。
从未有人提过在山巅边境值守的那群军人。
从未有人提起过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从未有人想过他们其实随时可能死去。一次轻微的感冒,一次正常的巡逻,一次冷热之间的气候变化,都有可能成为他们致死的原因。
他们从未在网络上公开这些,所有苦难折磨都是默默承受。
很简单的一句话:国家需要我。
描绘盛世和平的画卷太多了,关于美丽女子和英俊男人的画像也太多。既然都说我另类,那就另类到底。死亡、战场、铁与血、炮火与毁灭……所有这些,都会在我的画面上逐渐展示出来。
正想着,班长牛萍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谢浩然,外面有人找你。”
“谁找我?”他随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是从学院大门口传达室那边打过来的电话,说有人找你,但是不知道你具体在哪个班,对方也没有你的电话,学院保安不方便放他进来,就把电话打到学生处,又转到我这儿。”牛萍今天穿着一条蓝牛仔热裤,露这两条白晃晃的大长腿很是吸引眼球。这东西从入夏以来就风靡整个校园,几乎成为所有女生人手一条的必备品。
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全国各地都有学生考上燕京地区的各类大学,认识的同学在休息的时候相互走动,只知道对方姓名,不知道班级等具体信息,只好在大学门口等候,让保安代为通知。
谢浩然把手里的开瓶器塞给苏火山:“你帮我看着一下,我去去就来。”
……
刚走出教学楼,远远就看见方玉德带着一群人往这边过来。因为方向不对,谢浩然就没上去打招呼,自顾往学院大门那边走去。
方玉德带着的这群人是学院领导。按照惯例,每次班级展览,校方领导,主要是系里的几个头头都要到场。当然,现场发言之类的事情是没有的,这样做是为了给学生以鼓励和支持,同时也对参展作品予以评价。
苏火山和牛萍都有些紧张。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们引导,只有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听的份儿。
毕竟系里的领导都是专业导师,都是国内有名的画家。
刚一进门,人们的目光就被挂在墙上的《拉奥孔》素描所吸引。
“这幅画不错啊!小方,这是你们班学生的习作?”
“这张画我上次看过了,小方拍了一张存在手机里,风格很独特,线条粗犷,走的是很张扬的路子。”
“这种风格的作品倒是很少见。小方,回头你跟那个学生说一声,这张作品就让院里收藏了吧!”
面对发话的系主任,方玉德不由得苦笑着摇头解释:“张主任,这幅素描不是学生的作品,是一个在我们班挂职的研究员画的。收藏的事情我跟他提过,他拒绝了。”
系主任有些意外:“你是说美术研究员?谁啊?”
方玉德道:“他叫谢浩然,是苏教授的徒弟。”
系主任轻轻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人。上次苏老跟我提过,我还说什么时候有空就去你班上看看,结果一直事情多,就忘记了。”
一个叫做周佳的女副教授颇感兴趣地凑过来问:“既然是老苏的徒弟,改天有机会约出来认识一下。”
方玉德笑着连连点头:“没问题,回头我跟他说一声。”
参观的队伍继续往里走。
周佳陪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外国人站在素描面前。
他叫雷克斯,是周佳以前在意大利美术学院的同学,现在自己经营一家画廊,与周佳的关系很好。
雷克斯对这张素描很感兴趣:“周,这副作品很不错,很有特色。”
周佳笑道:“一个学生画的,能够入你的眼,说明他水平还可以。走吧雷克斯,到里面去看看,他应该还有别的作品。”
徐连伟一直站在走廊入口的位置。
他很失望,心里也游戏愤愤不平。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谢浩然的那张素描吸引,很少有人提及自己挂在正对面墙上的两张油画。在徐连伟看来,自己的作品无论画风还是细腻程度,都要远远超过谢浩然。
方玉德与系主任之间的谈话声音很小,徐连伟没有听见。他只看到人们站在那里评头论足,周佳与雷克斯之间的说话倒是音量大了些,可惜用的是英文,徐连伟听不太懂。
吕婕倒是听懂了一些,她冲着雷克斯的背影努了努嘴:“那个白人老头好像对谢浩然的画挺有兴趣,想买下来。”
这句话对徐连伟产生了很大的刺激效应。他用阴沉的目光注视着背对自己的周佳,低声冷言讥讽:“周教授也是教油画的,她认识的画廊老板多,谢浩然的画通过她给卖出去,我估计是有抽成的。”
这时候刚好走进来一群新的参观者,吕婕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话,就忙着跑过去,与牛萍一起进行接待。
在周佳看来,这一次的展示作品与往届的区别不大。其中虽有几幅算得上是优秀,却还达不到让自己眼前一亮的程度。当然,挂在门口的那副《拉奥孔》素描不错,老朋友雷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