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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资政院开会的主要地方,议事大厅采用沉浮阶梯式,整体布置和后世西方议会大体相当,座位的安排一分为二,形成截然不同的两块区域,皆呈扇形分布,两块区域相互对立,较大的那块自然是众议员落座的地方,而相对较小的那块是官员区,从前到后分别为军机大臣及国务大臣席,政府特派员区,速记台,秘书台,议长席,以及排列最后,位置最高的皇帝御座。
上午十点二十分,席位上已经是人头攒动,坐无缺席,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大事既成的荣耀感,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叶开和杨度两人。
“良公,不知你发觉没,今天可有一位宰相没来。”
杨度和叶开坐在议员区,他们正对着的地方自然是官员区。
“你说的是******奕劻吧。”杨度毫无所指,叶开却已猜到是谁,“奕劻称病在家已有四个月,这四个月来,别说军机处了,连自家大门都没迈出去过。”
要不是警卫局实时监控,叶开还真不相信奕劻要就此淡出政治前台,自从那桐一死,端方被免,紧接着奕劻和隆裕决裂,奕劻是接连遭受重创,不过,以他的脾气秉性,真就甘心眼睁睁看着军机处沦为别人的地盘?要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载泽处处抢班夺权,后者取代奕劻成为领班军机的最大热门,这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庆王日薄西山,党羽残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排挤出中枢,这恐怕也是摄政王的意思。”毫无疑问,杨度是个明眼人。
叶开捏了捏下巴,没有说话,他总觉得奕劻不会善罢甘休,但种种迹象表明,后者正在主动放弃紧握了手中的权力,尽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可奈何。
叶开兀自叹了口气,几天来隐藏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自己的到来不可避免的改变了历史的时间轴,而很多人的终身命运也因此南辕北辙,与此同时,很多发生在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也或提前,或延后,叶开越来越难不准,这虽然是它的存在必然导致的连锁反应,但这也意味着叶开最大的优势即将失效,面对越发扑朔迷离的局势,他还是那个时时洞悉一切的“上帝”吗?
问题的答案恐怕叶开自己也说不清,不过还好,到目前为止,他手中还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力,私人集团的支持,载沣的信任,以及三镇禁卫军的数万精锐,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
“典礼开始,全体议员起立,请迎圣谕。”
资政院总裁溥伦的一声宣布,开院典礼正式拉开了帷幕,叶开甩甩头,不再想那些没用的,和杨度一起把目光集中到了正前方。
最开始自然是官方发言,由于奕劻不在,宣读上谕的重任就落在了载泽的头上。
载泽走上发言台,清了清嗓子,然后朗声读道:“宣统二年三月初一日,内阁奉上谕:我兼祧皇考德宗景皇帝先诏,国行立宪之政体,九年事成,开古今未有之创举,立百世不易之宏规,凡我臣民,同感呼吸,朕承袭先朝付托之重,御极伊始,即以实行宪政为大端,晓谕内外臣工筹备立宪之事,而资政院为上下议院之基础,尤立立宪政体之精神,经划数年,规模已具,今当开院,朕心甚慰,特命军机大臣及预参政务大臣妥慎筹拟,愿诸议员消弭成见,秉持公心,上为朝廷竭赞襄之忠,下为庶民尽代议之责,弼宏功于未竟,垂令范于将来,朕与亿兆臣民实嘉赖焉,特将此谕晓之于世,咸使皆闻,钦此。”
谕旨宣读完,溥伦跪接诏书,将之放于皇帝御座上的黄案立,然后议员冲诏书行三叩九拜大礼,全场高呼。
“大清帝国万岁!”
“大清帝国皇帝陛下万岁!”
“大清帝国立宪政体万岁!”
紧接着就是载沣出面,亲自颁布开院训词,“本监国摄政王自奉诏摄政以来,时局艰难,夙夜警惕,全赖诸王公大臣等同心匡德,继承吾皇遗训,将宪政大业计之百代,使后世子孙获益无穷,今资政院成立,实为代表舆论之地,既恪行‘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各议员皆朝廷所信任,庶民所推崇,必能殚精竭思,共襄大计,扩立宪制之功用,树议院之楷模,岂为中国千年未有之盛举,亦为后世万年之基业,国家振兴,兆民幸福,皆赖仰诸公。”
载沣宣读完毕,冲全体议员低头示意,底下报以掌声,然后,按照既定程序,所有王公大臣,政府官员依次退出大厅,不得干涉议员讨论。
少了那些官员老爷们,大厅中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空气中酝酿。
几千年来,庶民头一次当上了主人翁,一时间,沉重感,新鲜感,责任感一起涌来,全场欢呼雷动。
“把国家命运交给这些人真的合适吗?自己订的游戏规则,到头来会不会把自己的手脚捆住?”
一片鼓噪中,叶开始终低着头,脑中反复想着这个问题。
(ps:会议流程参照《资政院会议速记录》)
第一百七十章口水战
(第二更,网络问题,前一个小时始终传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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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完一堆干巴巴的口号后,议员们开始正式议事,资政院也由此进入了第一个工作期。
作为名义上的立法部门,不管资政院的含金量是高是低,第一步当然就是审议立法工作,为此,学部尚书唐景崇亲自到场,站上了发言台,为全场二百位议员讲解《地方学部章程》,在苦口婆心的讲述半个小时后,他得到的却是一片质疑的浪潮。
“今日政府提交第一件议案,即为学务要事,但学务最紧要之宗旨及最紧要之精神所在何处?据此项章程,所谓整顿学务之方针,茫茫然而不可观,不知学部尚书方才所说是为何意?”
“本议员今日听尚书唐大人所言,深感忧虑,今科举制度已废除,国家应广设学堂,立行教育救国之良策,为何章程之中,竟要各省缓办大学堂,唐大臣可负的起这个责任?”
议员们七嘴八舌,说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就达成了共识,他们纷纷指责学部的地方章程仅仅敷衍搪塞,不负教育,兴学之责任,更有甚者直接站起来,厉声高呼学部若仍不负责任,则中国前途何堪设想!
现场矛头直指唐景崇,听到议员这些话的时候,唐景崇一下子愣住了,当了半辈子的官员,他哪见过这些阵势,憋红了脸的同时,只得缄默不语。
眼看着局势打一开始就跑歪了,议长溥伦赶紧喊停,将这件法案暂时搁议。
炮轰学部章程仅仅是个开始,近下来对《著作权律》、《大清报律》的审议工作,现场更是大起口水战,所有政府特派员几乎清一色的遭到了现场质疑,质疑的焦点围绕条文中限制报馆刊登的内容,经过激烈的辩论后,议员一致认为这是政府破坏言论自由之举,应该立即修改,或者干脆废除。
钦选议员和民选议员的表现几乎泾渭分明,前者只是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后者却是当面锣对面鼓的质问和驳斥,丝毫不客气,问题提的简直让人下不来台。
几个小时过去了,议程的进度还不到预计的一半,现场再次进入了进退两难的死循环,溥伦在议长席上如坐针毡,面对着局势愈演愈烈,无奈之下,他只好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余下的议题改日再议。
第一次讨论就此落幕,而纵观全场,会议从头到尾都充满了火药味。
“这第一场资政会听下来,皙子有什么感受?”
一出资政院的大门,叶开就对着身旁的杨度问道,会上两人都坐在钦选议员席上,并没有什么出彩表现。
“议员们的报国热情可嘉,但。。。。”杨度说到这,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层意思。
“为反对而反对,现场近乎无序。”叶开替他把话说完。
“我真是此意。”杨度扭过头来,惊讶的看着叶开,“莫非良公也是这个想法?”
叶开笑了笑,向前迈着步子,“不瞒你说,皙子,这是我最担忧的事。”
“议院好是好,但它的好体究竟现在何处?归根结底是让国家富强,百姓幸福,国力增进,如若议员天天吵成一团,今日立法权欺压行政权,明日行政权反戈一击,参劾立法权,两者斗来斗去,那国家大事不就被当成赌场里的色子,被人掷来掷去吗?”
叶开缓缓一叹,就那他后世的经验来看,都说权力制衡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腐败,但这种现代政治制度的弊端同样十分明显,因为彼此制衡和两败俱伤之间,界限本就模糊至极,稍有不慎就会跌懒人政治的深渊里,纵观世界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皙子,你可知道何为民粹主义?”扭过头来,叶开忽然问道。
“民粹?”杨度呢喃了一句,显然对这个问题无所适从,“良公请讲。”
叶开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他微微笑了笑,然后简明扼要的解释:“民粹民粹,简单说来就是一句话,万事皆有民意决定,既万机决于公议。这个国家的一切,包括政策,法律,命令都是平民百姓说了算,统制者只要照办就是了。”
“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国家再也不会出乱子了。”叶开刚说完,杨度就急不可耐的插嘴。
叶开扭过头来,用近乎深邃的目光看着杨度,良久才说道:“真的不是出乱子吗?我曾经经历过一个时期,整个国家都陷入了疯狂,人和人如野兽互搏,那才叫暗无天日。。。。。”
杨度听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说的是甲午还是庚子,他怎么也对不上。
叶开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杨度的肩膀,深沉的说道:“一个弱国要迅速崛起,就必须攥成一个拳头,这好比一支军队,一定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统帅,不但要有过人的手腕,睿智的大脑,最重要的是钢铁般的意志,即使背负万世骂名,也不能对民众屈服,你明白吗皙子?”
叶开的情绪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杨度,这段话如果被外人听了,不知道会起什么样的风潮,但就是这“诛心”之语,却悄无声息的动摇着杨度的观念,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