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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了身旁不知所措的小丫鬟,一溜烟儿的走远了。
丁姨娘嘬了胭脂的两颊一黯,眼神里沁出刀光,恨恨望着赵嬷嬷绿油油滚圆的背影,碍着面子不肯亲自去搬椅子,只能绞着帕子幽幽望向木荷。
木荷在心里暗骂,这老货倒知道卖好,难不成以为自己是奉了四太太的旨意专门来立威?不耐烦看丁姨娘的楚楚可怜,抬手招呼一边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去,给姨娘搬把椅子过来。”小丫头手脚麻利的搬来椅子,丁姨娘刚落座,她又别过头去添上一句:“这差事太太仿佛没有交代让姨娘来办吧?不过既然姨娘一定要陪我瞧瞧,您便多动眼,少动口,说错了话丢的可是四房的脸面。”说完径自别过头去与罗衣寒暄,再懒得看她一眼。
丁姨娘没想到当着其他房的人,木荷依旧本色出演,把自己面子下的一丝儿不剩。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只能狠狠再压回去。过了年琼芜就满十四,那丫头三棍子抽不出个屁来,再不抓紧调教个伶俐的丫头在身边服侍着,等到了婆家还不被人给生吞活剥了?想到这里把置气的心思都淡了,只顾伸长了脖子向月洞门外张望。
“赵姐姐,今天这帮丫头可不比从前,精米白面养了大半个月,太阳还没升起来就立在院子里学规矩。您瞅瞅这一个个的举止步态,进了府都是能立刻当个大丫头使唤的。”孙婆子卖着瓜,枯柴似的声音一路逦迤到月洞门外犹自夸得起劲,被赵嬷嬷一声威严的咳嗽打断。
小丫头们排着队,一个挨一个整齐走进其芳斋的主院。孙婆子与有荣焉的对着座中五人当先行了一礼,所有小丫头有样学样,低着头也是规规矩矩的一福。
宝珠已经笑出来:“妈妈这回倒没白夸,瞧这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弄影听她说的不像,赶忙打断:“三太太那里还有差事,我们赶紧挑完便散了吧。”心忖罗衣虽然不常在府里走动,但到底是大太太的心腹,便又特意欠了身子对着罗衣笑道:“还是姐姐先来。”
罗衣微微颔首,也不推辞,起身走到小丫头们近前仔细打量一番,又挑出几个已经脱了孩气的叫过来问话。大房这次放出去的人不多,大太太向来喜欢清静,璞然轩里专门设了一处佛堂,虽然只是在家修行的居士,每日的早课和晚课都从来不曾耽误。有时请了得道的师太到府里讲经,丫鬟们还要时不时进去佛堂服侍,所以那些过分稚气又喜欢玩闹的,罗衣向来是看都不看。
她要的人少,又只选岁数大看起来老成的,不到一刻钟已经挑妥,转过身微微一笑道:“一会儿大太太要做晚课,我安置好了这些丫头们还要赶着去服侍,就不陪妹妹们了。”说完也不等别人答话,领着选好的四个丫头施施然然径自走了。
“哼!”宝珠忍不住一声冷笑。大太太爱清净,其她太太用起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就舒坦了?到时候调教不到火候,错开眼便犯错闯祸,她们这些大丫头还不是要一起担着责罚?罗衣向来是这样,仿佛跟着虔心礼佛的大太太,自己也变成那观音身边捧净瓶的童子,别人都落了俗套。明明回回便宜占尽,还做出一副清高姿态,简直能活活把人恶心死。
弄影见宝珠阴沉着脸不做声,心想不知道她又和谁犯了冲,便先一步起身,拉了几个有眼缘的小丫头问话。临来之前三太太曾叮嘱过她,三房如今管着大半个谢府,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算是畔云轩跑出去的一只狗,估计别人都会捧了肉骨头来上赶着巴结。所以宁愿选几个心思单纯,憨厚稚嫩的,蠢笨些反而不打紧,领回来慢慢调教就是了。
她见沈泠舟一张苹果似的脸娇憨可爱,心里不由有些喜欢,把她叫过来正要开口问话,孙嬷嬷已经按耐不住抢着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这丫头以前家里头是做买卖的,跟着父母学了不知道多少生意经。你别看她年纪不大,料理起账面上的事那可是一把好手!”她年年出入谢府,对各房情况那是摸的比谁都清楚,说罢悄悄打量弄影神色。虽然买丫头的钱是走谢府的公账,每个人身价都大差不差的,可若是碰见哪个格外入了主子的眼,太太们亲自从私房里捞出几个赏钱也是常有的事。
孙婆子老眼昏花只顾说嘴,沈泠舟却看得清清楚楚。面前这妆扮素雅的女子本来执着她的手一句一句微笑问着,不知怎么,听了孙婆子的话脸色却突然冷下来,丢开她便又去打量其她人。沈泠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总归是孙婆子说错话坏事了,只恨不能想个办法堵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先辈有云,饭碗牢,学历高,不如跟个好领导。沈泠舟别的能耐不提,从小在别人的眼色里讨生活,看人的本事还是略有一点。座中红衣黄裙,打扮最为鲜艳的那位姑娘,忽而皱眉,忽而冷笑,一张脸精彩纷呈,喜怒皆形于色,估计是个蠢货。其她两人一个眼神飘飘乎乎,欲言又止,八成自己都做不得自己的主。另一个不知为何,嘴角总是噙着一丝儿冷笑,衬着她的面相怎么看都有七分刻薄,这样的人跟了去难道不是找虐?只有那月白色衣服的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行事却都很有章法,若非在精明的主子手下狠经过一番历练,便是天生的聪慧。
沈泠舟暗赞自己自己真是洞若观火,转眼间又懊恼,看清楚了有个屁用,还不是只有任人挑拣的份儿。弄影动作极快,一会功夫已经拢了七八个小丫头在身边,露出个颇为满意的笑容,对着孙婆子颔首道:“小丫头们看着都很守规矩,是嬷嬷调教的好。”
孙婆子简直受宠若惊,早把沈泠舟抛到脑后,只左一个“姑娘有眼力”,右一个“姑娘好识货”的把弄影一路送到院外,再回来脸上的笑纹还是荡漾不停。
这女子真是八面玲珑,明明刚驳了孙婆子的面子,一句话就全都找补回来还多。沈泠舟觉得自己如失至宝,默默盯着剩下的三人发愁。
宝珠一刻也不想再等,跳将起来,嗓音里犹自带着火气,冲孙婆子嚷道:“我们二太太最讨厌过分伶俐,偷奸耍滑的,反正先从小丫头做起,粗粗笨笨也不打紧,过分细弱的就别丢过来碍眼。今儿个日头太毒,我懒得瞧。你若听明白了,便麻溜儿帮我挑几个过来。”
孙婆子在心里一晒,心想不过是憨憨傻傻,粗粗笨笨,看您这嗓门儿和身量,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呵呵笑着应道:“姑娘放心,全包在我老婆子身上!”一边拎小鸡一般拉出五六个丫头,果然各个符合宝珠要求。
宝珠见那些丫头容貌都是寻常,个别甚至还皮肤黧黑,颇为粗陋,想起二太太说过的,“狐狸精似的千万别往回领,省的跟有些人似的,送碟吃食都能爬进别人房头里去。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寒碜!样貌么,只要别吓着人就不算你错”。
二太太一向以风雅高洁示人,却每每说起同三太太有关的事,便气愤不能自已,什么话都上赶着说出来。宝珠听见时也是一呆,再看这些小丫头便有十二分的满意,昂着头对孙婆子点了点,带着一群身材仿佛的丫头们,敦敦实实的走远了。
丁姨娘早按耐不住,两只手要将帕子拧出水来,憋着气道:“木荷姑娘真是好脾性,眼睁睁看着能干的,齐整的都给人挑完了。也不知道四太太对着这剩下的歪瓜裂枣,会不会埋怨您。”
“姨娘别急啊,四太太就算要怪也是怪我,决牵连不到姨娘身上。”好像猫看耗子,木荷笑容更深:“咱们四房今年不过才放出去三个二等的,从小丫头里提拔两个也就是了,姨娘放心,误不了太太的事。”
“可是芜姐儿这两年就要。。。”,丁姨娘听得十分着急,脱口而出,待意识到这话不对,赶忙将剩下半截咽回去。
木荷却不准备放过她,两弯月牙儿似的细眉高高飞起,惊讶道:“莫非是五小姐同姨娘说了什么?”眼珠一转又是一脸了然,“是了,五小姐到了年纪,想得自然多些,存了心事同姨娘念叨念叨也是有的。。。”
“木荷姑娘误会了,五小姐平常连我的屋都不进,哪能同我念叨什么?是我自己吃饱了撑的瞎操心呢,不关五小姐什么事。”丁姨娘笑的慌张,扯了木荷的袖子急急道。
木荷一抬手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冷冷道:“姨娘也是一把年纪,须知道有些心原不该你来操。省得操了心又不落好,做下什么不着调的事,平白坏了五小姐的名声!”
丁姨娘噤若寒蝉,嗫嚅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木荷唇边笑意更浓,站起身来,绣了霜花的玉色裙摆划过鹅黄色绣鞋的缎面,沙沙作响,手指冲沈泠舟的方向一点:“这丫头看着不错,走过来让我瞧瞧。”
沈泠舟心道人为刀俎,不等孙婆子来拎她,就乖乖的两步走到木荷跟前,笑着福了福,脆生生问了句“姐姐好”。刚才她同丁姨娘说话时,并不曾刻意压低声音,沈泠舟竖着耳朵越听越是惊讶,传说中不是只要爬上老爷的床就能威风八面了吗?这叫木荷的好像只是个丫头,口中称呼旁边的妇人为丁姨娘,却又好像半点没把她放在眼里,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样的曲折?无论如何,本来想找棵大树底下好乘凉,若是被那妇人领回去,就她这副畏缩无用的样子,自己这副小身板估计就要被她拿来遮风挡雨了。
拿定主意,沈泠舟努力把一张小脸儿笑得花儿般灿烂,只是木荷打量自己的眼神儿怎么总有一些诡异,仿佛,仿佛是丢了肉包子喂狗前再看包子最后一眼。。。。。。
“姨娘”,木荷突然转头唤道,“这丫头刚才被孙嬷嬷好一顿夸赞,我便心里好奇,叫过来一看果然是个标志的。五小姐身边不能少了人服侍,我看她便很好,不管什么吩咐,这份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