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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邝与廖奏章对视一眼,然后闭起了眼睛。兀颜华与张博尧领头的将军们继续对谢神策喝骂,尽管谢神策听不到。
他们也不一定要谢神策能够听见,只要姜起听见,然后对谢神策施压就好了。谢神策打了他们的脸,他们不可能直接打回去,因为那是对谢衣的不敬。
但是他们必须做出反应。让谢神策在西北感受到压力,寸步难行,就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听着辱骂,姜起觉得自己早已被西北黄沙狂风吹粗糙、吹黑的脸,变得滚烫。
谢神策说的没错,他做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无愧于大晋,也就根本谈不上愧对西北军。张博尧所说的因为谢神策致使西北压力过大,姜起赞同,但他更加同意谢神策说的,扛不住压力,是因为已经老了。
若是在以前,谢神策或者别的人任何人说起他们这些人已经老了,看姜起不第一个拎刀子找他喝茶聊?但是今晚谢神策近乎自然而然的说出“你们老了”的时候,姜起有一瞬间的失神。
老了么?
不老。
然而真的不老?
似乎。。。。。。也许。。。。。。是老了吧。
姜起突然觉得下面很吵。
十几年了,谢衣不再西北,他已经习惯了替谢衣给西北拿主意,所以他比谢衣更像西北军的大帅。他更有威严,更严谨,更具有一个将军或者元帅所应该具有的一切品质。他对下面的人——哪怕是与他只差了半级私下甚至比他大了半个辈份的祁邝等人——的时候,都习惯了他们先说,先吵,然后统一意见,最后由他拿主意。
以前的时候,怎么觉得看他们吵来吵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以前怎么觉得他们争吵的声音不够大就体现不出自己最后拍板的威严呢?以前怎么就觉得这些人骂人四个字四个字的是附庸风雅不够粗暴直接呢?
姜起很烦,厌烦。
他从来没有像一刻这样,觉得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太大,觉得他们说话粗俗,觉得他们虚伪,觉得他们软弱,觉得他们。。。。。。老了。
他知道谢神策说的那番话是对的。有的人,他们的子孙虽然能骑烈马腕长弓,但终究是在向江南的世家子弟靠拢。
他们惧怕上战场,他们喜欢、吟诗作赋,他们喜欢流连于青楼妓馆,他们喜欢穿长袍,喜欢佩长剑而不是佩刀,出门还喜欢带着侍女。。。。。。
谢神威是军人,姜起很喜欢。就是一贯被人诟病阴狠毒辣的谢神策,也是经历过死生一线的阵战、并且获得最终胜利的人,而那些将种子弟呢?
有谁是砍下了超过十个鲜卑人头颅的?不,不说十个,五个,五个的有没有?
三个的呢?
除了自己自幼与众不同的儿子,还有谁能做到?
姜起很恼火。
我的儿子都能够做到,你们的为什么就不行?!
或许是姜若需为他长了脸,姜起觉得自己应当瞧不起那些脸红脖子粗的人。
“够了!”
一声大吼,中军帐中安静了下来。
全场鸦雀无声,前一刻还在怒骂的人此刻面面相觑。
祁邝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姜帅。。。。。。”
“闭嘴!”
姜起再次大怒。
开口就被吼住的人脸上无光,眼中尽是怒火。
“还嫌不够丢人吗?”
姜起指着全场,没有放过一个人。
“骂骂骂,就知道骂!吵吵吵,就知道吵!除了动嘴皮子你们还能做什么?”
“抄刀子砍人啊!这不是二十年前你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么?”
“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快意恩仇,敢于亮刀子不是你们一贯的血性吗?怎么今天就只知道说,不知道动手了?”
姜起的手指指过众人,引起一片愤怒。
谁不是尸山血海里过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能够活到今天,不是因为袍泽把后背都给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将那些敢杀死自己袍泽的人全部杀死了。
所以他们谁是真正意义的懦夫?他们都是英雄。
然而今天,英雄们被认为是懦夫。
于是有人准备说话。
“我。。。。。。”
“你什么?”姜起再次打断。
“你们是前辈,有人是他的叔伯,有人甚至是他的爷爷辈吧?但是你们,刚刚他说话的时候,有谁出声反对了?刚刚你们有谁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你们都没说话!”
“所以就像他说的,你们已经。。。。。。老了。”
“你们躺在以前的功劳簿上,夸耀着以前的功绩,享受着后辈的敬畏。偶尔披上铠甲还是为了参加庆典。有谁告诉我,你们进出军营的次数,是比我多的?不说多了,有谁是我的八成?兀颜老将军,你有么?廖将军,你有么?还是你祁大将军?”
“其实我是不赞成与宇文部谈判的,但是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同意了。实际上他谢神策也同意,但是他的态度远没有你们这么积极。”
“一个拓跋部你们就顶不住了。不要说抽掉了数万将士,我西北势力大降之类的借口。我只知道,当年在函谷关的时候,我们五千人就拖住了白颜的大白鱼,让数万秦军不敢动弹。在西河口,我们八千残军,拖住了两万段部骑兵,整整十天!”
“如今我们手中有十万雄兵,居然还要和别人联手才敢言胜。。。。。。我们真的老了么?”
“诸位好好想想吧。”
姜起说完,正起铠甲,扶了扶头盔,大步走出中军帐。
姜起走了,中军帐中仍然很久没人说话。
第一遍鼓声响起,士兵们起床操演。
有人说道:“姜帅也太偏袒他了。。。。。。”
“就是,说的我们如此不堪?”
“叔伯们可不要被吓住了,呵呵。。。。。。”
三两个人说话,然后没有人回应。
本以为会获得响应的人愕然,他们没想到居然没有人附和,更岂的是,有人居然很奇怪的看着他们。
这种奇怪的眼神然他们心里发毛,自忖没有说错话的他们讪讪的闭上了嘴,心里犹自打鼓不停。
鼓声咚咚,像是敲在了心脉上。鼓槌落下,每一下都能让人心神震荡。起床的鼓声他们不会陌生,就是今天听起来有些沉闷。
三通鼓毕,士兵们集结,开始操演。
没人说话,有人脸上的汗渐渐干了,有人非但没有干,反而连后背都湿透了。
士兵们开始呐喊,有马蹄声响起,那是在演练步骑兵攻防。
终于,祁邝往前走了一步。
“走吧,就要开始了。我倒想看看,那个年轻人,能说出些什么来。”
说完,带头离开。
他之后,是廖奏章,接着是张博尧等人,反应过来的人,连忙跟上。
有人开了口,这个人的分量又足够重,于是气氛似乎就变得轻松了。
“就是,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说的太差,我不保证不会当场起哄。”
“呵呵,他就是横,也得有资本。。。。。。”
“且看他怎么出丑吧。”
人们小声的说着,刻意压低的声音透露出他们的放松。不复之前的压抑,有的人甚至还笑了出来。
操演结束,士兵们开始进餐。又过得一个时辰,太阳高升,三千临亲卫开始集结,在扈从的帮助下披甲上马,执枪,挎刀,悬弓,每人一个箭袋,袋中有箭矢三十支。投枪手掷斧手背后还背有短矛短斧各五。
“呵,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已经被吹上天了的小侯爷,是何等的英姿伟岸。”
“倒不是说多么英雄,据说没有世子一半的霸气,长得漂亮得很。”
“哦?漂亮?能比得过樊锦楼的花魁?”
“哈哈哈哈。。。。。。”
“别笑了,让张若虚听到就不好了,还有鱼凫营那边的,据说有几个是打过葫芦腹山之战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能打,换成我们一样能打!他们知道小侯爷厉害,我们不知道,自然是要说的。想让我闭嘴,那就让我也知道,咱们这个新来的小侯爷,是真正的牛人嘛。”
“可不是。。。。。。”
进入大校场之前,这三千骑兵中,仍然不乏有人调侃谢神策。而挑起话题的,乃是七名都尉中的两人,孪生兄弟张正与张错。
看来不仅是西北军的大佬们不看好谢神策,就是临亲卫中的很多人,同样都不看好谢神策。
鼓声再起,三千人入场。
马儿无声,整个入场就只听见盔甲与刀枪的响声,整个大校场一片压抑。
似乎是承受不了这种气氛,太阳躲到云中去了。
三千临亲卫分成两队,扮演敌我双方,演练夺旗。
尘土飞扬,站在检阅台上的西北军大佬们很难看清楚场中具体的动向,之间白袍与黑袍交错,不多时沾了灰的双方看起来就差不多是一个颜色了。
人冲马突,眼花缭乱的进攻与坚若铁石的防守让谢神策大开眼界。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在晋州城,在晋城,在黄河滩,他都经历过。然而这时第一次站在高台上,将双方的攻防看的清清楚楚,于是自然有把握全局的优越感。
谢神策很享受这种感觉,于是觉得浑身血液涌动,他有些按耐不住了。
鼓声罢,黑袍夺旗,白袍惜败。
谢神策不像身后的大佬们那样,整个过程点评不止,他自然看出了黑袍一方计策的亮点,也看出了白袍的坚韧,但他不会引经据典加以分析。他只是觉得那样很合理。
廖奏章说道:“小侯爷以为如何?”
“很好。”
“如何好法?”
“合理。”
“不错,打法不拘一格,只讲究合理有效。”
众人有些不解,为什么廖奏章首先发难,却说出了赞扬的话?
廖奏章冷笑道:“小侯爷数次挽救我大晋于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