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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么不容易,怎么不去参加团练?朝廷给的银钱不算多,养活个一家人也足够了吧。”[团练即为民兵,精卫便是负责团练的团练使]
“别逗了,伙计,去团练跟外头那些人有啥不一样?一个是等着饿死,一个是活活给那些个八旗兵当盾牌给战死,月钱还没到手呢,那头命先没了!等这人死了,啥丧银也没有,都是一堆堆的往城外钟南山的狼岗上一撇,活活喂了那些饿狼!听说那些饿狼比俺们西安府最壮的汉子,还要肥上几圈,吃的那叫一个饱!”
延珏不语,却是小猴儿吐露了一根儿面条后,抹了把嘴,问道:“诶,听说今儿那睿亲王领兵三十万来了,这大军一到,好日子还不快了。”
“诶,可不敢这么说,俺都怕的慌,三十万大军,比俺西安府的人还要多上几万,这么老些人,吃啥?喝啥?还不是得跟俺们征粮,到时候等仗打完了,俺们也都饿死了,要我说啊,镇压啥子?道不如开城迎了那些白莲教的进来!俺是不信教,可咋地也都是汉人,总不能像鞑子这么欺负俺们!”
……
从面馆出来后,小猴儿难得善心大发的,把那第二碗吃不下的面,端了出来,可才倒眼么前那柴骨老头的破碗里,就刷刷刷的四面八方伸过来不下八只小黑手,等小猴儿反应过来时,那老头的碗里已经只剩下黑汤儿了。
小猴儿原是跟延珏要了点儿银子,又折回去给老头买了一碗面,可再端出来的时候,那老头却是被几个小伙子给抬走了,说是才刚喝汤喝急了,呛死了。
当然,这全然不耽误小猴儿手里的那碗面,再度被瞬间抢食,而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延珏,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人抢食那一碗面。
小猴儿扯他袖子,耸耸肩道:“走吧,你就是把面馆儿包了,也喂不饱这一条街乞丐的胃。”
延珏回头看她,那寒凉依旧的眼神中满是小猴儿看不懂的东西。
她不知道的是,延珏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却浮现了另外一幕。
黄沙滚滚,一个小丫头拿着剔刀剔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弟弟,面无表情的往嘴里送着生肉……
“诶,愣嘛啊,走啊。”小猴儿杵了延珏一拳,却怎么也没料到,忽的给他抱了个满怀儿。
他抱的恁紧,几乎让小猴儿怀疑,根本就是有意勒死她。
“呃……嘛呀!面白吃了……快挤出来了……。”小猴儿在那乱扑棱,骂骂咧咧的难听至极,可抱在怀里,却感觉是那样鲜活。
好白天,延珏才松开她,一股脑的捂上了她的嘴,边架着她走,边坏笑道。
“粮食金贵,可别吐了。”
……
延珏这人儿,让小猴儿这辈子又欣赏又恶心的一点就是,这厮的城府随年递增,他虽总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儿,你却很少能猜透他在想什么,当然,几年之后的他,更甚。
那时候的他,已经里外都冻上了。
用她的话说:你丫就是一个披着王八壳儿的蚂蚱,没事儿跟那装鳖,冷不防啪的一掀盖儿,你再咻的蹦出来。
小猴儿原以为眼见了这许多真相的延珏,会怒气冲冲的杀回总督府去下罚一众官员,毕竟她看出来他却是愤怒了。
可延珏却道:“就当今儿晚上咱们什么都没瞧见。”
嘛?
小猴儿楞眼儿了:“你介针别儿心眼子也能受的介骗傻子的招儿?”
延珏顿了顿,淡淡的道:“白克敬是二哥的人,若是此事传到京城,皇阿玛必恼,一怒之下难免牵连二哥。”
原来如此,小猴儿冷哼一声,了然的耸耸肩,吹了个口哨后,叹道:“介世道果然没那么多的黑白啊。”
延珏笑笑,揽紧了她的腰,缓缓的驭着马道:“你说的对,这世道本就没那么多的黑白,就像我看不下去这些,可我也不能由着性子为所欲为,同样的——”延珏顿顿,手从后头伸过来摸着她隆起的肚子,而小猴儿似的明白他要说什么,周身一僵的抢白道:“废话你就不用说了。”
他要说什么,小猴儿心明镜儿的,不过是想说,当年皇上冤她阿玛,也绝非本意,不过是形势所逼。
其实这些吧,小猴儿都懂,也都明白,可这站着说话它不腰疼,挪到自个儿身上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事儿说不通,她也不想说,遂,小猴儿转了话锋。
“诶,你说以精卫那实心眼子的性子,要是让他跟介练了一堆准备送死的兵,他能不憋屈死?”按刚才那俩哥们儿所说,团练的兵,都是冲在前头的挡箭牌,而精卫正是这团练兵的老大。
延珏‘嗯’了一声,却实,以精卫那血性,定是得气的跟他们一块儿往前冲,再恨不能一封书信传到京城,把这里的篓子都给捅了。
可他没有。
他传回来的信里,都是寥寥几个字‘一切安好’‘主子勿念’等等废话。
小猴儿也正想着那些信,又说道:“毕竟他走那会儿你才遭了罚,估么那傻小子怕给你惹麻烦,不乐意告诉你,我估么他在这儿过的肯定不咋顺心,当然——”小猴儿转过头去看看延珏,又道:“他也肯定不招那些人待见。”
可不?
再怎么说精卫也是延珏的人,更是镶红旗都统之子,就是暗地里都嫌弃他碍事,面上儿也不可能不敬他八分。
如今,延珏又重新复了亲王位,更是加封靖远大将军率军临陕甘——
“诶,延珏。”小猴儿又咂咂嘴,眼珠子咕噜噜转:“你说介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咱们脚后来,脚前儿他就给绑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
直愣,却听延珏道。
“废话,当然是团练使衙门。”
“啊?你咋知道在哪儿?”
“你傻吧,来时候都瞧一道儿了,你还跟爷儿一起画过圈呢。”
啊?
她哪里注意过这。
小猴儿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这厮在这西安城如入无人之境般熟悉,合着一早就都烙在脑子里了。
瞅瞅,说他是披着王八壳儿的蚂蚱,没冤枉他吧?
……
却说月黑风高杀人夜,站在这门口贴着俩大白封条的团练衙门前,延珏和小猴儿相视一眼,都正色起来。
团练衙门竟然被封了!
看来精卫被白莲教掳走之事,绝对只是个幌子了。
原本延珏瞧小猴儿挺个老大的肚子,说让她在外侯着,他瞧瞧就出来,可小猴儿也是个犟种,她死皮赖脸要跟着,延珏就是挖她祖坟也拦不住她,于是,这两口子扯开封条,延珏使劲儿一脚,便给那衙门的木门踹了开来。
您要问了,诶,说书的,吹呢吧,啥牛逼腿啊,一脚给门干开了?
嘿,您听我说。
却是腿那么牛逼,关键是——门破。
破成啥样儿?用老旧二字简直不能形容,就这么说吧,连一层红漆都不曾镀过,足矣见这团练衙门在这西安城中之窘迫。
而那窘迫的不仅仅是一道门,推开门进去后,一股子浓浓的臭汗味儿扑鼻而来,只恶心的延珏和小猴儿掐着鼻子,使劲儿扇呼,而月光照射下,可见那小的连千余人都站不下的小院子的中间,有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兵器架子,那旁边的插着一只旗,上头满汉文书着‘团练校场’几字,那破旗随风一吹,扇呼的极为可怜。
操!
这他妈也叫校场?!
只给这区区蚂蚁窝,用来练兵,别说他精卫憋屈,就是给她石猴子经管流氓,她都嫌地儿小!
“我说那帮孙子就让精卫住这儿?”猴子跟精卫交情也不浅,想想她也气不打一出来,延珏更是脸儿沉的快掉井底儿了。
他道:“不能,再怎么着也得给个像样儿的府邸,不过精卫什么样儿,我最清楚,给他金山,他也不带住的,我赌他肯定天天泡这儿。”
“操,介逼地方待着都反胃,他怎么住的?”猴子忿忿的一脚踢开脚底下发光的什么,却听当啷啷的一声,在这夜里无人的院子里格外的清楚。
延珏眼尖的窜过去,捡起那刀,对着月亮好一顿看,那刀片儿的光反照在他的脸上,小猴儿清楚的看到他越来越阴鸷的眼。
她跑过去问怎么回事儿,却听延珏说:“这是精卫十五岁生辰那年,我赏他的刀,他从不离身。”
那也就是说,精卫是在这儿给抓走的?
小猴儿反应过来,也怒了,然她才要说什么,却听这时园子里忽的清清浅浅的脚步声响起——
不好!有人!
俩人反应极快,一股脑的窜到廊子深处,躲在半堵残墙之后,俩人眼珠子瞪的锃亮,听着那稀稀碎碎的步子声儿。
小猴儿竖起四个手指头,跟延珏比划:好像有四个人!
延珏挤挤眉,先是点点头,又接着摇摇头:不像啊,要说四个人,步子也太轻了,可你要说俩人,却实又是四种轻重缓急的声儿。
这俩人纳闷儿坏了,可很快,当月光把那‘四个人’在他们眼前照了个透亮后。
这两口子直接没心没肺的笑喷了。
却是四种声儿,也却实不是四个人——
谜底是:俩跛子。
“哎呦,小爷儿,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谷子给忽然窜出来的俩人吓的脸煞白,直拍着胸口!
哎呦喂,这大半夜的给那狐狸做贼似的拉出来就够害怕了,这会儿再给这俩祖宗一吓唬,谷子的三魂都丢了七魄了!
是的,来人正是阿克敦和谷子。
自然他们会来这儿,也是因为阿克敦也怀疑了精卫被绑与白莲教可能没有关系。
当然,他不像延珏和小猴儿是出满城转悠了一圈儿,瞧见了一些事儿,他的消息来源说来虽贱,却最为简单——女人。
是的,说起这谷子就觉得全身爬蚂蚁,恶心的不能再恶心。
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