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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宁一脸恍惚地退下,我回过身,听到祭坛下有人扑通一下跌倒,惊得发出一声惨叫。
我忍不住笑首抬起了头:“今日,除了道歉,我还希望能获得大家的祝福。”
亦寒缓步走到我身边,展臂将我圈在怀里。我有种想从心底笑出来的幸福感:“今天,是我与风亦寒成亲的日子,也是我们归隐的日子。我希望,能在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得到我所挚爱的伊修大陆子民们,你们所有人的祝福!”
阳光灿烂后,便是平凡而幸福的温暖;波澜壮阔后,便是风平浪静的安宁;浴火重生后,便是点燃未来的人生,终于结束了!而我的另一个人生,一个平凡女子的人生,即将开始。
轰雷般的掌声不知从何时开始爆发出来,逐渐蔓延到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开始自发地叫起来,叫着我的名字,叫着亦寒的名字。
“秦洛——秦洛——秦洛——”
“风帝——风帝——风帝——”
掌声中夹杂着喊声,喊声中缠绕着欢呼声,这样雄浑激昂的交响乐曲,震动了山川,震动了天地,震动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鲜花,掌声,祝福,金秋凉爽的风,我们就在这样美好的季节,相携离去,留下惊世传奇。
后记
万历七八○年三月十八日,伊修大陆上第三次科举考试开始,超过二十万的才子赶赴洛城应考,盛况空前,也清楚预示着风吟帝国的繁荣昌盛。
然而,这场科举中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意外,竟会如火势般蔓延开去,最终引发了风吟建国以来第一场“文字狱”。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这一届科举考试的题目是:论如何成为于国于民举足轻重的贤臣良将。这本是一个以议论为主的考题,谁知有一个考生,应考时只字不论,反别出心裁地在卷纸上作了一首诗。
第二日,批阅考卷的考官看到了这首诗,大惊失色,又慌又惧地将它呈递给了当今圣上秦归。
万历七八○年四月初五,科举结果揭晓前一天,大批禁军冲入皇城北侧的“学子客栈”,抢走了一个名叫范进的书生。
三日后,这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青年才俊,终于经不住严刑拷打,含冤而亡。
有人说,范进在考卷上写了诋毁圣上的诗,所以触怒了皇上;也有人说,范进念着金耀旧主,想要颠覆如今的朝政……
又是三日后,当今丞相韩宁颁布了“清文令”,顾名思义是肃清国内一切意欲以诗词言论动摇朝纲的叛逆。
从那以后,整整一个多月,不断有文人谋士因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军队里的各级将领,也总是无缘无故受到牵连。
一时间,风吟国内人心惶惶,正局动荡,直到半年后朝廷轰轰烈烈地颁布“税收改革制”后,这场动乱才被平息下去。
岁月转瞬即过,繁荣昌盛的家国和丰衣足食的生活,让人们早早便忘记了曾有个叫范进的书生,因为一首诗受刑而亡,也因为一首诗引发了朝政的动荡。人们更不会想到,那场抓捕叛逆的动乱,其实不过是幌子,一个清洗皇宫中某些根深蒂固势力的大幌子。
万历七八三年五月,风吟首都洛城的皇宫中,秦归独自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抚着一张白纸默默发呆。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年轻俊秀的脸上已有了沧桑的寒冷,也有了孤独的寂寥。
秦归抬头望向高高的金碧辉煌的天花板,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张清俊淡雅的熟悉面容。他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容,用无比落寞自嘲的声音喃喃道:“公子,你从未告诉过我,这是一条寻不到归途的路。今日今时,我再也……回不去唯一的家了。秦归,秦归,却无处可归……”
五指一松,他手中的纸轻飘飘地落下来,掉在地上。那纸上赫然竟是当年科举书生范进在考场中所作的诗。
论千古贤臣
——范进
燮理阴阳中外靖,调和鼎鼐国家安。
大道不行待圣主,人民离乱思贤良。
无限英雄事堪忆,最是丞相少年郎。
洛名秦姓字临宇,本是金耀洛城人。
日月入怀贯虹生,此子岂应是凡品。
得遇高士指迷津,年少通读天下文。
坟典索丘百家书,易理象数贯胸中。
十五少年挂紫衣,十六赤峡战扬名。
内忧外患显才干,力挽狂澜社稷臣。
助君杨毅登九五,少年丞相天下闻。
纬武经文忠勇备,英雄得志拜金坛。
运筹帷幄千里外,所向披磨赤宇军。
中营旗影连云卷,半夜笳声应水寒。
用兵两载下风吟,边疆扰乱果咸宁。
四境淳治抚黎民,百姓深感丞相恩。
功成身退循天道,达济天下留美名。
救民水火英雄色,从此风帝是仁人。
攻克金耀下火翎,久分天下定于一。
白雪霏霏将送腊,江梅灼灼欲迎春。
伊修统一帝业成,方知丞相女儿身。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一世功名万世传,千古红妆照红颜。
传位后人携风去,空留传奇在人间。
感君风流恨生时,流连芳草已神驰。
假使丞相今尚在,虽为执鞭亦吾志。
小子日夜辗转思,不知萍踪归何处?
日前偶游深山崖,古庙老僧言不假。
倦鸟归巢夕阳斜,白云深处即是家。
最后的番外 岁月静好
万历七八五年十二月,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七日,到晚上才断断续续地停下来。
一个隐于山中的村落,无名无望,住了二十几户人家,也因着这场大雪被困快半个月了。但奇怪的是,村里人依旧来来往往,神情闲逸。稚龄的孩童更是在雪地上奔跑打闹不休,清脆的笑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得分明。
雪一停,天空越发显得亮堂,傍晚却跟白昼差不多。村子南边不知是谁摆了几张藤椅,此刻正有两个男子坐在上面,轻轻摇晃。藤椅的四个角深深陷入雪中,随着晃动,发出错落有致的吱嘎声。
默默看着雪地上嬉戏的孩童好一会儿,坐在左边的男子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秦离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说话的男子,面容俊秀,五官精致,只是眼角吊得太高,唇薄而红,显得有些阴柔。一身白衣在这雪地里,越发显得刺目。
右侧的男子一身暗蓝衣衫,形貌清朗,闻言脸色微白,怒道:“霖宣,你休得胡说!秦归就算再……再……总也不会杀自己的兄弟。”
霖宣闻言不喜也不怒,只略略耸了耸肩,双手抱头靠在藤椅上,笑道:“秦雾,你这单纯劲啊还真就是公子给惯出来的。事到如今,竟连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也不懂。”
见秦雾涨红了脸要反驳,霖宣摆了摆手,嗤道:“你说兄弟?做到秦归那位子上,谁还会有兄弟主子,别傻了好不好?你以为这几年来暗暗禁止百姓谈论秦洛的人是谁?你以为这几年来不断打探搜寻我们消息的人又是谁?”
霖宣的声音不重,速度也算缓慢,一旁的秦雾却再辩不出来。秦雾眼中几分落寞,几分失望,几分痛恨,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悲凉的叹息。
霖宣见他如此,不由转头看着雪地上的孩童,笑道:“你啊,就看开点吧。坐上那个位子的人,除了隐主这样的异类,试问有谁能诋住权势的诱惑?越是处在高位的人,就越害怕失去权力,人生也自然越来越偏离了原来的轨迹。秦离手握几十万大军,朝中大将又有七成以上都誓死效忠于他,如此功高震主,秦归能容忍他到今日,已算是仁至义尽了!秦离这样的性子,若早早听公子的话退出官场,也断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秦雾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积雪,眼睛刺痛了也没有什么感觉。想起当年六人一起习武,一起长大,一起玩闹,就如这村中的孩童一般。
秦雾又想起那死于湘西的秦夜,危在旦夕的秦离,那已嫁作他人妇的绮罗,身为暗营之首的秦雪,还有那贵为帝王的秦归……当年美好幸福的时光,仿佛早已远去,成了记忆中最遥不可及的梦,心底最深处的惦念。
在这样的雪夜,屋外的两人,时而交谈,时而沉思,时而又望着嬉戏的孩童发呆,浑不知自己的交谈早已落入屋里的人耳中。
“这个霖宣,讲话还是这么刻薄,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跟来,喂!”我推了推与我对弈的男子道,”你会由着秦离死去吗?他可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啊!”
亦寒抬起头来,额前一缕银丝轻轻晃动,冷漠的脸上平静无波,淡淡道:“你若想救他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我执起一枚棋子轻轻放下,叹道:“我临走前曾嘱咐秦雪,无论如何都要保他性命三次。三次的生机,也是希望他能自己参透,早日退出官场。谁知……”
亦寒忽然伸手抚上我眉心,执着地缓缓揉着,冷然的声音里渗杂了淡淡的温柔:“这是他的选择,必须自己担负起后果,不许你再为他皱眉。”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凝望他漆黑的眼眸:“权势,财富,声望,睥睨天下的千古一帝,当年明明那么多的诱惑摆在你面前。亦寒,你究竟是如何选择放手的?”
亦寒斜瞥了我一眼,拿起棋子随手放下,冷冷道:“我的妻子,她比我聪明,比我睿智,比我受万民爱戴。无论男装女相,总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她有着神子的称号,有着来回两个世界的能力,有着太多无法掌控的变数……当年,我每日光是计较着这些,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了,哪有心思去考虑权势帝位有多重要?”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摇晃了两下,心底一片柔软幸福。
亦寒轻轻叹息,反手握住了我的手,眼底泛出几抹温柔的笑意。
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含笑的稚嫩童音:“娘!娘!”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一个闪身便蹿到了亦寒怀里。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小丫头,真不明白她为何叫的是我,却一股脑儿往亦寒怀里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