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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诗赋的人还在继续,但这几人已经将视线投向高坐主位上的曹操。
曹操一副惬意之色,闭着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辞藻华美,意境超然的诗赋得到了在场人的大声赞扬,曹操奖赏曹植之后,自己也写了篇诗赋。
可程昱几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诗赋之中,而显得心事重重。
宴会散去,文臣武将们三三两两相继离去,话题都离不开今天这场盛宴。
荀攸走到程昱身边,压低声音凝重地说道:“主公应该能瞧出来植公子赋中暗有所指,为何还命人当众朗读?”
程昱摇了摇头,也一头雾水。
“铜雀台诗会,天下瞩目,今日台上所作诗赋不出数日将传遍天下,就不知植公子这篇赋传到郭嘉耳中,会是怎样的情形,但愿主公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会不会是主公想要借此试探郭嘉一番?”
荀攸满心疑惑。
程昱苦笑道:“如今还需要试探吗?双雄难并立,迟早必分高下。”
荀攸不再说话,打算过几日去当面询问曹操。
远在益州成都的郭嘉在建安十三年春天仍旧有条不乱地安排政事。
在益州府议事堂中,郭嘉正坐在主位上与官员们商讨今年的政务规划时,门外侍卫进来拱手禀报道:“启禀主公,瑾公子在外求见。”
在场的人都很意外,郭嘉公私分明,他的子嗣,最年长的郭烨都老老实实在军营里待着,年少的郭瑾更是头一次光临益州府,来这里,必然是公事,而郭瑾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能有什么公事?
郭嘉暂时搁置话题,让人带郭瑾上来。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都是谦谦君子形象的瑾公子竟然是趋步入堂,脚步不稳,双手捧着一落竹简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郭瑾跨入堂中,直接冲到郭嘉面前,将怀里的竹简都呈递向郭嘉,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沉声道:“父亲,曹操在邺城兴建铜雀台,落成之日大宴群臣举办诗会,孩儿手里,孩儿手里是曹操儿子曹植所做诗赋,其中,其中有对父亲不敬之言。”
郭瑾喜欢文学,铜雀台诗会,没有几个读书人不在意的,撇开阵营对立,郭瑾得到铜雀台诗会上的许许多多诗赋都十分欣赏,可唯独曹植这篇赋,他看了之后大惊失色,而后怒火冲天。
于是急忙将这一篇赋送来给郭嘉过目。
堂中官员不少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铜雀台诗会,他们有所耳闻,但公务在身,不如郭瑾这般清闲专门催人去打听消息,所以他们还没得到那些在铜雀台上美名流传的诗赋。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郭嘉,看他会作何反应,也好奇究竟曹植在赋里写了什么,会让郭瑾恨得咬牙切齿。
郭嘉从郭瑾手上先拿起一个竹简,没有展开来阅读,反倒是扬起手用竹简在郭瑾脑袋上敲了敲。
“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大哥那样荣辱不惊呢?就你从门外走进来那个慌张模样,到了外面别说是我儿子,丢人现眼。”
郭嘉是轻笑着说这番话,不轻不重。
郭瑾一愣,暗暗惭愧,却又张口道:“可是,父亲,曹植这……”
郭嘉嗤笑一声道:“他对我不敬,你便这么慌张,他要是提着剑杀到我眼前,你岂不是要丧失理智了?”
郭瑾瞬间明白郭嘉是教导他要有一个静若止水的心态。
这也就是郭嘉现在的心态,不能跟着敌人的步调走,更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见眼前这个儿子挺起胸膛恢复平静表情,郭嘉才好整以暇地大开竹简看了起来。
或许很多人都知道曹植这个人,是因三个原因,要么是因他是曹操的儿子,要么是因七步成诗,要么是因洛神赋。
而曹植的文学水平在当代绝对称得上才华横溢,引领建安文学潮流中的几个人都不简单,曹家一次有三人,更是难能可贵。
曹植流传下去的诗赋,很多,但因很多都是抒情诗,便没有太多广为人知。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揽二桥于西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哼哼,好个才气无双的曹子建,他这是给了我将来杀他的理由,好啊,好啊。”
郭嘉念道一半,突然大笑起来。
底下官员听得满面怒色。
古时,乔和桥,是一回事。
二桥,不管是不是指郭嘉的两位妾大小乔,至少知道天下形势和郭嘉妻妾的人,都会浮想联翩,产生错觉。
早已不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郭嘉面对这篇赋,更多的是在思考这篇赋背后的深意。
曹操难道看不出曹植赋中的暗喻?
那为什么这篇赋还会流出来?
宣战吗?
又或是试图激怒?
郭嘉站起身,握着竹简在手里敲了敲,道:“锦绣山河,英雄美人,曹子建倒是很会替他的父亲着想,就是不知道曹公有没有命住在铜雀台里享尽清福。”
郭瑾事前也没想过郭嘉看完这篇赋会有怎样的反应,可现在,他目瞪口呆,似乎他的愤怒显得有些胡闹,而郭嘉和身边这些官员,都没有过激的表现。
退出堂中,郭瑾小跑回府,将他自己关在书房里,他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回击曹家。
傍晚,郭嘉公事忙完返回府邸,路过郭瑾的庭院时,意外地见到曹宪和曹节两个少女守在书房门前暗自垂泪,两个少女眼睛都哭红了。
郭嘉对恰巧在不远处的吴苋叫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吴苋面带忧色说:“她俩觉得无颜面对瑾儿,瑾儿呢,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姐姐去叫了他好几次,但他就是不出来。”
曹家这两姐妹,说到底是无辜的,哪怕郭嘉在战场上和曹操你死我活,郭嘉也不会对她们有什么偏见。
她们心里有愧可以理解,毕竟曹植那篇赋里,不光是对郭嘉的一种挑衅,也是道德不容。
曹操很多妻妾,但不少都是接手别人的老婆。
似乎,现在又瞄准了郭嘉的老婆。
郭嘉听罢,对吴苋说道:“去劝劝她俩,都这么多年了,在我眼中,她们就是我的女儿一样,不要理会外界的风言风语,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能快乐无忧就尽量别自寻烦恼。”
吴苋温柔一笑,点头答应下来。
第六十五章 欺人太甚
让吴苋先将曹节曹宪两姐妹劝回房,然后郭嘉径直推开了郭瑾的书房大门。
跨入书房,看着满地狼藉的竹简,郭嘉随手捡起一些看了看。
会心一笑。
郭瑾想要也用诗赋抨击曹操,但似乎怎么写,都不满意。
用文字抨击别人,有很多方式,而能骂的令人拍案叫绝的则不多见,骂的直言不讳狗血淋头,当代已经有一个陈琳的讨贼檄文为典范,别人想要超越,很难。
也可以明褒暗讽,用一些结局惨淡的典故捧别人,听起来是好话,但仔细一想,其实是讽刺。
郭瑾握着笔双目无神,瞧见郭嘉走来,眼中不甘地落下两滴泪水。
别人夸他赞他是神童,可他现在想写一篇骂曹家的赋都落笔无神,在郭嘉面前,简直无地自容。
“父亲,孩儿没用。”
郭瑾垂下脑袋,非常自责。
郭嘉安慰地摸摸他的脑袋,从他手上拿过笔,在他面前空白的竹简上写了四个字,然后说道:“你的才华既不是用来炫耀,也不是用来抨击他人,这件事不要再放在心上,走吧,该吃晚饭了,别让家人担心。”
在郭嘉看来,郭瑾如果执着地要回击,就落了下乘。
人家曹植是站在铜雀台上,那是何等景况?而且人家这篇赋的主题也不是专门冲着郭嘉来的,只不过借景抒情,顺道有了奇思妙想把郭嘉卷进去而已。
如果郭瑾的出发点就是贬低曹家,怎么写,都没有曹植那般的意境。
郭瑾望着郭嘉笔力厚重的四个字怔怔出神。
仇令智昏!
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郭嘉眼中,这些都是艺术,艺术不能当饭吃,但是艺术应该是陶冶情操的美好事物,披着艺术外衣去攻击他人,意义不大,甚至是糟蹋了艺术。
所以,郭嘉很瞧不起那些有点儿艺术成就便盛气凌人的家伙,这与艺术本质是背道而驰的。
邺城
曹操住在曾经属于袁家的府邸中,里外上下焕然一新,奢侈之物都收了起来,简约朴素。
荀攸来拜见曹操,其实就是想提醒曹操现在不是和郭嘉翻脸的时机。
为什么?
因为荆州刘表病重!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曹操面对荀攸,若有所思地说道:“郭嘉征服西北,屠戮近十万百姓,而又破格提拔了糜芳去西北上任凉州别驾,他是不是已经糊涂了?”
屠戮西北是个苗头,提拔糜芳则肯定会引起内部人的不满。
这两件事让曹操日思夜想,揣摩郭嘉的动机。
按道理,对内,这两件事都没有任何益处,反倒会挑起内部争端。
在曹操看来,郭嘉走这两步棋,都是大错特错的臭棋!
自毁长城!
荀攸现在没心思去想郭嘉怎么样,而是对曹操言辞诚恳地说道:“主公啊,刘景升恐怕命不久矣,主公还是先想一想如何抢在郭嘉之前拿下荆州吧。”
荀彧死后,既然荀恽都去投靠郭嘉了,荀攸难道不知道荀彧临终遗志吗?
不,他知道。
荀家人都知道!
可是,荀家该怎么走未来的路,不是荀彧死的不明不白就和曹操翻脸。
按现在的形势,荀家要保全并且兴盛下去,自立不可能,投靠别人,也只有郭嘉与曹操匹敌,但荀家去投靠郭嘉,将不复如今的辉煌,毕竟到了郭嘉手下,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那么只剩下两条路,跟帝党同流合污或者依旧效忠曹氏。
荀彧就是拥立汉室,结果呢?
那么荀家只剩下继续效忠曹操一条路,况且曹操并没有打压荀家的意思,该给他们的荣耀,一点儿也不吝啬,要不是荀恽去投靠了郭嘉,那么曹操甚至会将荀彧的爵位都让荀恽接替。
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