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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问得正起劲儿,一边儿的迎春姐妹可就颇有几分坐立不安了。原本觉得湘云纯稚可爱,说话做事虽然有些莽撞,却也不失率真可爱,如今看来,却是太过失礼了些。
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最忌讳探听别人家的*,便是当家主母没有讲过,内宅阴私她们这些小姑娘不那么清楚,到底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多少一些忌讳还是清楚的。如湘云这般,便是犯了忌讳了。
只是这话迎春探春都不大好说,惜春年纪小些,对这些还不是那么清楚,且见识了黛玉的厉害,这时候也正是崇拜的很,其实心底里也是想知道更多关于黛玉的事的。
敷衍了湘云几句,黛玉转而与几人说起要绣的这套冬衣。湘云几次插话想要继续打听,都被黛玉岔了过去。
黛玉寻到的这套秀样子,是一整套的衣裳绣样儿。上衣是秋香色底子绣着金波纹样镶着银白色白鹤的对襟短披风,青灰色中衣,下衣配着棕青色纹绣着金缎面儿鹤纹的蔽膝马面裙,脚下一双绣着九鹤齐飞的棉鞋,另外配着一条攒珠绣白鹤起舞金色抹额。端的是华贵,且正合适贾母这个年纪的人穿戴。
因这是一件大活计,重阳节又临近,黛玉并不想在贾府太过惹眼,因而才思量着与贾府的几位姐妹一同完成绣品,算是姐妹几个的心意,却不想惹出今日之事。
姐妹几个说了会儿秀样子,凤姐听说了这边的事,便领着平儿来了。
姐妹几个与凤姐见礼,凤姐笑道:“都是自家妹妹,客气什么,快都坐吧。”又问了几人在聊什么,才说起今日迎春院子里的事。
凤姐叹了口气,“原这事不该我出面说的,只是二妹妹到底住在老太太这边,出了这样的事,说到底,我难辞其咎。”
“二嫂嫂说的什么话,你对我的心,我向来是知道的。这事原就怪我,本就与嫂嫂无干的。”迎春面颊微红,歉声道,“这么点子小事,倒劳动得大家替我担心了。”
凤姐攥着迎春的手,笑道:“什么劳动不劳动的,我本就是你嫂子,担心你还不是应该?”又看向黛玉探春几个,“我疼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你们才多大,哪里就经过见过这些事了。要我说啊,这等欺主的奴才,合该撵出府去,到底是你们小姑娘家心善呢。你们三个也都是笨的,瞧瞧咱们黛玉,这当家做主的就是不一样,你们也都跟着学学。”
黛玉眉眼低垂,拿着帕子掩了掩嘴角,并不答话。
迎春尴尬道:“张嬷嬷原是太太给我的,既是犯了错,撵回去便也罢了……”
凤姐冷笑一声,葱管儿样的指尖戳了戳迎春的额头,“你就是个傻的,张嬷嬷统共也没奶过你几日,倒是占着这个名头可着劲儿的在你这里沾便宜。上回偷了你的月银拿去赌钱,你就该回了老太太撵了她,偏你好心,还替那老虔婆子求情,看看吧,你得了什么好儿了?还有那个司棋,我原就瞧着她不像个好的,合该一并撵了出去,偏你还留着她,就她那个厉害劲儿,哪里像个小姑娘家家的,你早晚也得被她欺负了去。”
迎春被凤姐说得脸颊通红,她原就是个嘴笨的,这会儿凤姐左一句撵人右一句厉害的,倒不像是在说她,反倒有些像是特意针对黛玉一样,倒是叫她颇觉对不住黛玉。
对于凤姐话里话外的排揎,黛玉并不很在意,不过她也不是由着人拿捏的性子,听凤姐说得有些过了,方笑着缓缓道:“二嫂子说得很是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叫个下人拿捏住了,可还如何当家呢?要我说,二姐姐便是性子太好了,才由着下人胡来。二嫂子既是二姐姐的亲嫂嫂,又管着这府里的事,便是一时力有不逮,过后收拾几个下人不过手拿把掐的事,哪有我们这些小姑娘家家显摆的地方呢。”
凤姐原是与黛玉极好的,她最是个能看眼色的,自然明了贾母接了黛玉来府里的意思。且黛玉一向是个清高的,便是当真成了府里的宝二奶奶,府内管家理事贾母还不是要倚靠她,因而笼络黛玉不过是顺势而为。
及至贾琏去了扬州一趟,回来时身边竟跟着个妖精样儿的人,她的心腹昭儿更是半道儿丢了性命,如此种种,凤姐便猜到那小妖精恐是出自扬州林府,心内对林家便多了几分不喜。又听说黛玉开始学着理家主事,心内危机感愈发升腾起来。她不过是大房的儿媳妇,虽与王夫人是嫡亲的姑侄,贾母也一向器重她,却如何比得过贾母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黛玉。
一个宝玉一个黛玉,便是将他们大房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这中间的任何一个在贾母心中的分量。凤姐咬碎了一口银牙,终于有些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了。不过到底一口气堵在心口,不吐不快,这才在听说黛玉惩治了迎春院子里的丫头时,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黛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客居外祖家便出手惩治了表姐妹院子里的人,传出去可真要叫人笑话死了。她虽不至于到处宣扬此事坏了黛玉名声,却也难免想要刺上几句。加上王夫人显见的不待见黛玉,便是凤姐不大喜欢宝钗,却也乐见宝黛做不成亲事。
凤姐原是看笑话来了,却被黛玉一番说教,心里火气更甚,到底还顾虑着几分贾母,便是银牙咬碎,也要将怒气咽回肚子里。
“瞧瞧黛玉这张嘴啊,还是这么不饶人,我可是怕了她了!”笑着调侃了黛玉一句,凤姐便不再多说,转而叫平儿将一匣子珍珠给了迎春,“虽不及你之前那些,到底是我这做嫂子的心意呢,你且拿去玩吧。”
迎春忙推辞,“本就是我自己不仔细,倒叫二嫂嫂破费,二嫂嫂快些收起来,留着给巧姐儿吧。”
“她还小呢,到时自有她的,这些是给你的,知道你不缺这个,到底是我的心意,让你收着便收着。”
迎春自来嘴笨,也不大会说话,听着凤姐语气有些冷厉,忙将匣子收了起来,嗫嚅道:“多谢二嫂嫂。”
凤姐也知迎春惯来怯懦,她虽不大瞧得上,这会儿却也不好出言教导,便推说身上不大爽利,领着平儿离开了迎春的院子。送了凤姐离开,迎春方悄悄吐了口气。说到底,她不过是庶出的姑娘,虽大房只她与琏二哥两个,琏二哥却是自来瞧不上她的,也不大管她,因而她也就总有那么几分怕这个厉害的二嫂子。
凤姐离开后不久,鸳鸯便捧着贾母赏的匣子过来了。
鸳鸯是贾母身边第一得用人,很有几分脸面,便是如迎春探春这等大家小姐,若是论起脸面来,怕是都要不如鸳鸯。
迎了鸳鸯进来,探春亲亲热热地拉着鸳鸯坐下,笑道:“你可是稀客啊,怎的今日这么得闲来我们这儿?”
鸳鸯与她们都是极熟悉的,也不与她客气,笑闹两句便坐了,“我刚自林姑娘那里回来,见林姑娘不在,便猜到在这儿了。”
黛玉也是惊讶,她虽在贾母那里住了三年,实际与贾母的这些丫头关系并不多亲近,听得鸳鸯去了她那儿,倒是颇为惊奇,“可是老太太寻我有事?”
“可不是有事,可是大好事呢!”鸳鸯笑着卖了个关子。
湘云最耐不住性子,忙追问:“什么大好事,姐姐可快说说,也叫我们跟着高兴高兴。”
鸳鸯原也就是逗一逗黛玉罢了,见黛玉仍是一副沉稳的样子,讪讪笑道:“可不是好事么,老太太着我给林姑娘送了一套上好的碧玉嵌珍珠的头面,林姑娘瞧了一准儿喜欢。”
湘云闻言难掩羡慕。她常来贾母这里,贾母的东西她多多少少都见过些,那套头面她小时候见过,样式有些老了,碧玉也寻常,只那上面镶嵌的珍珠都是上好的东珠,个顶个圆润饱满大小匀称,实在难得。便是史家一门双侯,也不见得有这样好的珠子,便是有,两位婶母又有谁会想着给她呢。羡慕的同时,心内又升起几分酸涩,面上也不自觉地露了几分出来。
几人将湘云神情尽收眼底,只是都是自家姐妹,到底不好多说什么。
鸳鸯又将贾母给迎春的珍珠拿了出来,“老太太知晓二姑娘这里丢了东西,特意让我嘱咐二姑娘莫要着急,东西丢了就丢了,不值当什么,仔细自己身子是要紧。还叫我另拿了一匣子珍珠过来,叫二姑娘拿着或镶首饰或赏人,只管用着,不够了老太太那里还有呢。”
迎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忙双手接过,“不过是小事,老太太那里竟还惦记着,实在是我的不是了。”
鸳鸯熟知迎春的性子,听她如此说便笑道:“老太太一向惦记着几位姑娘,几位姑娘常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才高兴呢。”
探春笑着附和,“这话很是呢。”
第018章()
第018章太慈庵赏菊遇贵人
黛玉在贾府又住了两日,与贾母说了一声,便回了林府。
贾母也知因日前在迎春院子里的事,黛玉又听了些闲言碎语,便也未狠留,只叫黛玉得了空常来看望她老人家,又交代了几句,装了一车东西,方叫黛玉走了。
下晌宝玉回来,照例去贾母处请安,待听说林妹妹又走了,很是哭闹了一阵,直闹得贾母都觉烦了,方才罢休。
宝玉这几日正有个朋友名唤柳湘莲的从外地云游归来,他这几日不是去学里,便是出去与那些人厮混,哪里顾得上住在府里的黛玉。加上黛玉这边又有个方嬷嬷在,宝玉也不知怎的,总有几分惧怕这个老嬷嬷,便更不大敢往黛玉面前凑了。
如今黛玉走了,他方又犯了一回痴病,却很快放开了,只想着林妹妹又被她那一心做国贼禄鬼的哥哥关起来不叫见他了,还很为林妹妹伤心了一回。他与黛玉少年情谊,原就是有些小心思,黛玉又向来与旁个都不同,只是到底几年不见,宝玉身边向来是软玉温香不断的,如今黛玉再回来,便是心内再惦念,终也是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