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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转脚腕,脸色灰白。
“鸿孟明,朕是天子。你……才是女祸。”
他终于松手,没有强求。
天子悠悠转身,捡起丝绵斗篷,重新将自己裹好,缓缓向门口走去。
“阿青”
鸿烈一声唤,让她住了脚步。
阿青……是谁?
“那年夏夜,荼靡架下……”
哦,对了。
他在唤的人是她,青凤曰鸾,阿青正是她的乳名。
长远没人这样叫她了,还用了许久未闻的甘泉口音。
“阿青。你该记住,是我,到底是我,第一个遇见了你,得到了你。”
他的提醒化作一股酸暖卡在她嗓子里,可是眼眶干涸火烫,心底麻木冰冷,她已流不出半滴眼泪,只能浅浅而笑。
“是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到底是你。如若不是,该有多好。”
天子离了堂屋,踏在皑皑积雪上,想起她人生的第一场春梦——那夜,一树藤蔓底下,荼靡花就和今夜的雪一样轻,一样白。她躺在孟明哥哥的怀抱里,兴奋,甜蜜,恐惧,痛楚……
开到荼蘼花事了。
那时梦中,她并不知道,春天过后,皇储阿青就要聘嫁世子鸿轩,送亲的人正是荼靡架下的孟明。
孟明是个“目光长远”的聪明人,不肯带她走,“只顾眼前”的笨蛋阿青便只能自己逃。朝廷在南边,她就一路向北逃,买了一人一马,撞上了乾王夏玄,开始了三年“北狩”。
宫墙太高了,透不进半点春风,荼靡花早已凋零,阿青的春天,从没有来过。
……
十多年后,瑞雪漫天,那一夜被白羊替下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当朝丞相,天下冢宰。他悠悠调着甜羹,对只经历了半个故事的流云,讲完了十多年前的那场雪。
“据说那一回,全府的幕僚门客都分到了一小块羊肉。他们吃了荤腥,也就不好去明德山搅扰神坛了。真宗先帝下东迁令出卖我家,做了鸿烈的帮凶。也确实肉袒牵羊,独闯虎穴留了荀家一点血脉。我家与天家是敌是友,本就计算不清。而我,却是清清楚楚欠了她们一条性命。也许……还不止一条……”
荀朗的眼中闪过一丝怅惘。
流云虽然惊诧,却仍是冷笑着反驳:“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凭空猜测。贤弟未曾见到天子肉袒牵羊,向贼请降,我却是真真实实看见了丹凤驿的熊熊烈火,栖霞谷的斑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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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第268章 第 268 章 姑获鸟(一)()
“嫂夫人此番从雍州赶到京城是专为与小弟叙旧?若真是如此,我今日不在乡下家中,到劳嫂嫂走了冤枉路。……”
“我……我来长安,是为犬子奉诏一事。”
“哦,世侄此刻应在宫中。嫂嫂怎么找到云梦乡了呢?”
看见荀朗淡然的笑脸,想到自己方才在云梦乡的遭遇,流云顿觉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竟会被这个小屁孩耍得团团转?
流云想去求见天子,可她的马还未接近凤翎居住的草庐,就在半路遇上了冢宰门徒。
流云不惧,凭她腰间长剑,身上武艺,足够抵挡。哪知门徒们竟然十分恭敬,只是死扛,毫不还手。流云剑下无情,他们却任凭血染衣衫,照样不摇不晃做着屏障,阻挡青阳侯夫人,不让她去行在惊驾。
争斗一事,从来就是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刺了几下后,见惯了金戈铁马,流血漂橹的流云也开始害怕了。
她虽号称万人敌,却不曾见过眼前这种“鬼怪”。
为了执行冢宰的命令,他们可以忍受剧痛,甚至毫不顾惜性命。荀朗治军养士的成果实在让人胆寒。
流云并不想惹出人命,也不好立刻与荀朗闹翻,便只能收剑回鞘,放弃面圣,跟着这些死士回了长安,来到此处。
流云已经明白,荀朗长大了,谁也不能在他的地盘上乱说乱动,哪怕是她这位昔年的“阿姐”
流云不明白的是,荀朗既然有了实力,为何不速速雪恨,铲除鸿党,却一次次姑息养奸,甚至把他们这些盟友卖给天子讨好?
难道他是被富贵温柔泡软了骨头,把血海深仇,家国大事忘却了?
抑或者与报仇雪恨相比,掌握权力的滋味到底更加好吧……
那一年,她在荀府后院遇见了三个男娃。
如今,一个坐在她对面,位极人臣,乾坤在手;一个远在雍州城,镇守一方,封疆拜侯;另一个躺在黄土中,身首异处,朽烂成骨。
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
流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却还是活在十几年前那个风雪夜里,不肯出来。
见流云沉吟不语,荀朗笑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嫂夫人此来可是因为舍不得公子?”
被说中心事,流云惨然一笑:“稚子无辜。但求贤弟襄助,向天子美言。容我将犬子带回。他还不满两岁,连话都不大会讲,他……”
“秦师兄他……也是这个意思么?”
荀朗轻轻截断了流云的话。
流云语塞。
荀朗问到了要害。
秦逸当然不会赞同,送走小秦侯的正是青阳侯本人。
雍州府接到招贤令时,流云正在雷鸣关查验兵马,眼睁睁看着朝廷特使入了雍州,又眼睁睁看着自家马车凭了青阳侯手出关,去了皇城。她只道马车里装的是秦逸送的贡,哪里想到那贡就是她的儿子。她甚至都没能见一见,抱一抱自己的骨肉,就由着他被抵押给了天子。
为了避免流云阻挠,秦逸还在信里可怜巴巴央告她留在原地,督造被山崩损坏的城关。半月之后,工程开始,她思子心切,从繁冗中请假,回到雍州城,才获悉府中变故。
秦逸十分尴尬,拖住了要解释。流云却似乎很有大将风度,从从容容表示理解,推脱了秦逸的挽留。
“我知道你不容易。圣命难违。我还是回去铸城,我们把雍州守好了。嘉儿才有活命的本钱。”
她柔柔笑语,取得了秦逸的信任,然后回到雷鸣关,立刻变了卦,扔下军民城关,挑选最快的骏马,只身骑上,连夜往京城赶来。
一路之上,马不停蹄,餐风露宿。流云不觉得辛苦,她满心只是疑惑着一件事——别人叫她云公子,是尊敬也是嘲讽。嘲讽她这一生待人凉薄,冷酷无情,没有半点女人味,可是云公子怎么就会鬼迷心窍地嫁给了秦逸?
只怨那一年,雷鸣关外的雨水太大,她怀揣着天子赐给的黄金,无处可去,淋得遍体冰凉。
只怨那一年,是秦家小鬼追了来,撑了伞,遮住了她。
“阿姐,我等你多年,只盼你给我一个同仇敌忾的机会。”
秦家小鬼的话很好听,秦家小鬼的话是假的。流云知道,他自小便一肚子坏水,不是好东西,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已经走投无路,又何必在意撞上来的人究竟姓什么。
后来,她有了儿子。
再后来,儿子被送掉了。
现在,追回儿子是她唯一的想做的事。可惜紧赶慢赶,小秦侯的车驾还是先她一步入了皇城。
流云以为蛇打七寸,既然下令的人是天子,那么要讨回儿子,也只有去寻昏君,她这才冒险去了云梦乡。
“嫂夫人,回去吧。”荀朗柔声劝她。
“回。。。哪里去?”流云觉得他的话有些可笑。
“嫂夫人可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姑获鸟的故事?”
“姑获鸟?”
东夷传说中有一种神奇的姑获鸟,昼飞夜藏,衣毛为飞鸟,脱衣为女人。
有人说,此鸟是妖,因其无子,便喜欢窃盗别人的孩子取乐。
有人说,此鸟是仙。曾有男子见田中有女人,不知是鸟,匍匐偷窥,藏其羽衣。鸟惊不得去。男子取之为妻,合欢生子。后姑获鸟妻寻得羽衣,携子飞去。
还有人说,此鸟是鬼,是年轻母亲在战乱中失去孩子,泣血而亡,精魂不灭,化成鸟身。
乱世出妖孽,在纷争了百年的东夷大陆上,这样的故事往往版本极多,足够编上千百部笔记小说。
荀朗和秦逸最初听到姑获鸟的故事就是从流云的嘴里——“烦死了。你们俩再乱跳乱吵,山上的姑获鸟听见了,就会下来把你们抓走。没听到?那山林里咕咕叫的就是姑获鸟,她最喜欢吃小屁孩了。”
十岁的流云嫌熊孩子麻烦,曾经这样吓唬五岁的荀朗、六岁的秦逸。她讲鬼故事的本领极高,把两个小屁孩吓得差点尿裤子……
流云诧异地看着荀朗,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童年过往。
荀朗的脸上漾出一丝笑,像是讨好一般:“秦师兄来信,央求我为他把姑获鸟送回去。”
流云垂下眼敛,淡淡道:“哦。你说它当年怎么没把你们吃掉呢?”
荀朗并不介意,客客气气为她奉上羹汤:“如今我们的肉也老了,怕是不好吃了吧。”
流云笑了。
“不但老了,而且毒了。”
荀朗也自嘲地笑笑,并不否认。
流云知道,长大了的朗哥儿不会比秦家小鬼多几分儿女情长。可念及儿子那张惊恐流泪的小脸,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抵抗:“我没有你们的见识。只是不明白,如今海内初定,天下太平,朝廷却要走列国纷争时的老路,招世家子弟入宫为质。。”
荀朗闻言,微微凝眉:“嫂夫人错了。此番请来世侄,不是为质,而是待诏。”
“好,待诏。那令这许多孩子来‘待诏’,致使骨肉分离,人心不安,总算不得是德政吧?”
荀朗敛容,望了流云片刻,缓缓道:“嫂夫人可听说天台宫中皇族的新丧?”
流云一惊,出荀朗话中蹊跷,咬牙道:“我远在西南,未曾听说。”
“哦,就在两月前,云中君的皇兄……过世了。”
“云中君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