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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彻只觉又一阵剧痛,虽然他咬紧牙关,却仍是不由地“哎”了一声。
“叫什么?不接上,怎么当差?”
鸿昭松手起身,一脸不屑。
慕容彻十分诧异,因为剧痛退去后,他的胳膊竟然又能动了。原来肩骨并未折断,只是被杀星拧得脱了臼,如今东皇又使了手段帮他重新接上了。
攸宁、慕容惊魂未定,却见鸿昭又从那锦盒中取出一只朱紫色包裹,口上贴了皇封。他将包裹置于几上,扯开皇封。
二人举目定睛一看,不由惊诧,包中装的竟然是紫绶金印和册封圣旨。
“慕容彻接旨。”
少年犹在迟疑,鸿昭却已经取过圣旨,打开了准备宣读。
“慕容彻接旨。”
摄政蹙眉重复了一遍。
受审的二人这才回神,慌忙对着手执圣旨的摄政下拜行礼。
“即日迁慕容彻为骠骑将军,领君少傅职,进封东乡侯。策曰:‘朕承天序,嗣奉洪业,除残靖乱。今寇虏作害,民被荼毒,思安之士,延颈鹤望。朕用怛然,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整军诰誓,将行天罚。以君忠毅,名宣遐迩,故特显命,领军进爵,兼司于京。其诞将天威,柔服以德,伐叛以刑,称朕意焉。’”
宣旨已罢,慕容彻痴痴发愣。
鸿昭卷起圣旨,又自怀中掏出一封笺,俯身放到少年跟前。
少年抖抖索索拆开去看。原来竟是天子的亲笔信,与方才鸿昭所念那一道冠冕堂皇的圣旨不同,这手诏写得犹如家——
“季明吾弟如晤:既得此信,足见卿乃赤诚君子。卿长于乱世,重诺而不贪生,处于危难,见利仍不忘义。愚姐闻之,由衷欣慰。近岁令卿左迁,皆因卿少不更事,屡遭构陷,令余忧心,念美玉不琢无以成器,故雪藏贤弟以待时机。
卿以一朝之差,丢官罢爵,经年磨砺,辛苦至今,当知世道艰难,人心叵测。
斗兽棋局,步步杀机。豺虎环伺,笨象孤危。何者济困?凛凛幼豹。
忆昔白龙鱼服,卿保愚姐,惩恶于空桑,脱困于摩云;猎狐决战,卿被冤屈,顶愚姐之罪,受恩师之杖;人日宫变,卿守小庐,引群凶失序,保皇子平安。凡此种种,岂可忘怀?
今愚姐远游,凶兽做乱,卿于波诡云谲之中固执操守,挺身而出,救助吾儿。此忠此信,令余泣下。
今将云中君托付贤弟,若得卿善加辅佐,则虽千难万险,豺虎窥伺,愚姐亦无忧矣。
良才难为,今得圆满,与卿印绶,付卿大任。愿卿努力前程,不负所望。
言之将近,百感交集,不知所云,忽念旧年桃花丸子之戏谑,不甚唏嘘。未知弟可曾觅得佳偶?
盼卿早结良缘,诞育子嗣,余当投桃报李,视如己出,不甚欢喜。
辛未十月十六夜四鼓,凤翎手。”
这一封信仿如绵长丝线,穿起慕容彻与天子间的历历往事,竟把个少年看得心口发酸,眼圈泛红。
摄政见他早已读完了信,却犹趴在那里发懵,便提醒缓缓道:“慕容少傅,还不接旨么?”
“我……”少年抬头,望着鸿昭,瞠目结舌,努力开了几次口竟不能言语,良久,方稳住心神,恭恭敬敬接过印绶册,伏地叩拜,“臣领旨……谢恩。”
鸿昭微微含笑。
“天子虽金口玉言,用人不疑。不过,她并没有听过你的陈情表白,我以为,陛下若听了少傅方才的言语一定……”
慕容想到自己刚才大谈偷窥沐浴,意‖淫天子的情境,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忙叩头道:“求东皇宽宥罪臣狂悖,万不要将臣的妄言染污天听。”
“哦,原来全是妄言吗?”
“确为妄言胡说。”
“很好。”鸿昭笑笑将少年搀起,“慕容少傅,诸位上卿将赴学宫,请君回府整装,听候诏命。云中君和他的同窗好友们虽然年幼,却是国之希望所在,望君善加护卫,不要再让食铁兽或是旁的什么野兽……发疯。”
攸宁分明看见,摄政说这话时,一双星眸望向的是她这一边。
慕容彻也发现了,忙叩头朗声道:“臣必当竭心尽力,万死不辞。”
鸿昭见了少年这副竭力表白的形容,便知他已明白利害,方微微颔首满意地笑道:“今日瑞雪洁白,清净庄严。天子也给了我一道旨——‘吉时已到,尘埃落定。上下同心,勿复相疑’。”
尘埃落定?
不再追究?
原来这奸贼竟有许大度量?
慕容彻忖了忖鸿昭之言,生平第一次,真心实意对这奸贼磕了一个头:“谢陛下隆恩,东皇宽宥。”
……
慕容彻要走了。
临走之时,那一双碧眼终是忍不住望了一望攸宁。
攸宁这才发现,慕容彻眼底的蓝色与那伽的,不大一样。
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攸宁是真想知道。
可惜她已没有机会再去分辨了。
她有些后悔没能认认真真将他看清。
熟悉而又陌生的痛楚从攸宁心底蔓延开来。
慕容彻走了,进门时他是阶下囚,出门时他是东乡侯。
人生的机缘如此玄妙,路不能走错,门也不能入错。
夏攸宁抚着“诈孕”的肚子,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怔怔发愣。
她虽想过要杀凤骅,却从未参与到那个有关食铁兽的故事里。可她是夏攸宁,是乾国送来的“女祸”,还有过龙门堡的前科,所以慕容彻和许多人一样,以为这一次,也是她做的。
鸿昭已知她与慕容彻的关系。那日慕容彻闯出来护驾,今日又这样拼命维护她,这一切反倒坐实了攸宁谋杀的罪名。
攸宁猛然惊悟,吓出一身冷汗。
乾国与朝廷早晚要开战。鸿昭留着她与攸宇不过权宜之计。像她这样已被预约死亡的质子确实是最适合出来顶罪的。
她现在明白了,长安城里从来没有“意外”,一切“意外”的背后都有盘根错节。
她要对付的人是高手,比北疆的那些粗汉高明万倍。
比如这一次皇子遇袭,出手的准备周密,即使功亏一篑,也能没有破绽地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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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第262章 第 252 章 同窗情谊(十二)()
还击的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依然可以宁枉勿纵,一打尽,而且不伤体面。
不查食铁兽案,只用“待诏上卿”一招,便釜底抽薪,吓住了各路世家,把他们的血脉都攥进手心。
将来,这些血脉即使不能个个都继承自己老子的爵位,也必然能在要紧的时候发挥作用,分化诸侯。
王妃深感恐惧,可她的脸还是那样美,那样平静。
“方才……委屈郡主了。又要郡主周全我的事情。”
鸿昭体贴地替她披上斗篷。
“夫君抬爱了,妾既然跟从夫君,一身一体就俱是夫君的,莫说夫君要我周全,就是要妾殉死……”
她的回答太过好听,摄政听得肉麻,忙抬手阻止。
“郡主这样谦恭,实在折煞鸿昭。我很感谢你的父王,他把你嫁给了朝廷,又好心替我除掉所有阻碍联姻的小贼。他……是我最好的盟友。我娶了你,你有了孕,朝野上下都议论我勾结外藩,养寇自重。其实他们说的大概也是有些道理。”
鸿昭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杀慕容的人会是阿爷?
攸宁忍不住冷笑。
这个瞎话还说得真不要脸。
“夫君抬爱了。只恐妾蒲柳之姿,有辱君目。”攸宁不想听他胡说,便起身去取鸿昭的外衣,柔声岔开道,“夫君,要保重贵体,你看……雪又下得紧了。”
“恩,雪下得紧。”鸿昭接过衣裳,轻声附和,“郡主可还记得,你我初遇是在何时?”
“景初三年,端阳日,天台宫……”
“景初三年,”鸿昭悠悠叹了一声,“真是时光如梭。景初三年,正月子卯,我在冀远城也曾遇到过这样一场大雪。那时候,你我两家还在交兵。你父王为了绊住我,还派了一员大将守在冀远做弃子。那一仗,大概也算是我与你父王心照不宣的一次合作了。”
攸宁抬起头,死死盯住他,她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两家和乐之时,夫君……还提这些做什么?”
“郡主,”鸿昭淡淡一笑,星眸明朗,“我这人一辈子行事从不讲道理,只想我欠人家,不要人家欠我。你的父王虽是我的盟友,可他的黑锅我是不背的。冀远要被慢慢饿死,不能迅速决胜。只有那样,才能拖住王师北伐的脚步,才能为你父的王庭争取北撤时间。王庭安妥了,老本保住了,你父的基业,我的兵权才能继续妥善维持。”
原来鸿昭全都知道……
他悠悠淡淡说着血腥往事。夏攸宁只觉眼前发黑,天塌地陷。
这个奸贼一定是在胡说,她绝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的阿爷虽然果断狠毒,但却对她爱如珍宝,视如己出。那一回,他不曾来救冀远,只是因为分兵乏术,只是因为鸿昭十面埋藏,绝不是因为……
“郡主,”鸿昭拍拍攸宁冰冷的手,把她从震惊中唤回,“我还有事,不多叨扰,就请你先回府,安胎静养吧。”
“夫君……要我养什么胎?”
攸宁扯住他,颤声问。
鸿昭一愣,呵呵一笑。
“男胎或者女胎,哪怕是心怀鬼胎。只要是胎,就好了。”
攸宁咬牙,她笑不出来。
“夫君……缘何戏耍?”
“郡主,我不曾戏耍。”鸿昭回身,一脸严肃看着攸宁,“想办法,替我生一个世子,无论是男是女,我与天子都会爱如珍宝,视如己出。我们需要暂时的和平。我的盟友,你的父王他也是需要的。”
攸宁握紧拳,默然无语。鸿昭本已要出去,忽又想起了什么。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