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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道:“曾叔辛苦了,这几年府里开支甚大,家里的田地,渔船全靠你一人打点着,着实难为你了”
曾庄头当即道:“这是小人应该的。”
“只是……只是这么多年了,每年庄子里的收成怎么没有多,反而一年不如一年,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曾叔你这一次来家里,将田地账目也带来了吗?”
曾庄头闻言脸色巨变,大伯看了林延潮一眼,当即道:“延潮,你曾叔这么多年服侍咱们林家,一直来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你爷爷对他也很是认可,有曾叔帮咱们家打理是可以放心的。至于地里收成少了,也是另有原因,不关你曾叔的事。”
听了大伯的话,曾庄头微微松了一口气,给林延潮递了一个笑脸。
林延潮笑了笑道:“大伯,看个账目而已。对于,曾叔我当然是信得过的。”
曾庄头点点头,解开一个包裹递送厚道:“也好,账目我就带在身旁,这一次进城本来就是请大大爷看过。今日二少爷帮大老爷掌眼一二,我就更放心,若有什么不对地方,二少爷尽管骂我就是。”
“曾叔言重了。”
林延潮当即拿了账目看过,他一目十行看了过去,不到片刻心底已是了然,账目大体还算清楚。
曾庄头在旁道:“二少爷也清楚了吧,这几年我们减免很多佃户的租子,实话说这些佃户都是苦命人家,既是家里有难处,我也是于心不忍就告诉了大老爷。大老爷心善,当下就减了租子,账目都有写明白对得上的。”
大伯当即道:“是啊,延潮,你爷爷一直说我们家也是苦人家出身的,切不要忘了本,知道自己的辛苦,也要体谅别人的辛苦,这些佃户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要把人往绝路上赶嘛。”
大伯这话说得林延潮倒像是成了不把手下佃户当人看的周扒皮,黄世仁之辈了。
林延潮道:“这是当然,有难处当然要帮衬,只是这些人家拖欠的租子一年多过一年。就算家里有什么人生病,今年可以减了,明年后年宽裕了,也要叫他们还才是。好吧,利息的事我就不说了,但是本钱也是要还吧,不能一直都还不上吧。这些当初签订田契时,都明明白白写清楚了。”
听了这些话大伯有些过意不去。
“还有曾叔,这几处账上写的不明白,你再回去好好想一想。”
曾庄头见林延潮点了出来,都是自己这几年动手脚的地方,自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道林延潮一眼看出来了。
曾庄头方寸大乱,给林延潮磕了头,战战兢兢回去了。
大伯见此当即对林延潮道:“延潮啊,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佃户不少都是跟了我们林家多年的,减一减又如何呢?眼底不能都望钱看啊,难道要逼得人卖儿卖女吗?曾叔也都是为我们家考虑啊。”
林延潮道:“大伯,我也同意减一减,我们闽地佃户与主家都是三到五成分账,甚至主家要收六分的,我们林家当初按照三成立契已经是好说话了。还有这几家从我们林家的地头一年起就欠租,越拖越多到了今年根本没有还过一点。”
“特别是这姓肖的人家,我记得我中举时就租我们家的田吧。肖家还是三个儿子好吃懒做,吃酒赌钱,在家游手好闲从不下田干活吗?这些年还是全凭肖大伯肖大娘两人一把年纪了在地里操持吧。如此的人家是真有难处吗,我们还要年年给他们减租子吗?”
大伯闻言面上有几分挂不住,当即道:“好了,延潮这租子的事我以后找回,但你曾叔在我们家那么多年,人品忠厚,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你一见面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你非要如此吗?”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大伯,我知道曾叔为人不错,但账目不清楚就是不清楚。当然我也知道曾叔为人敦厚,但在大伯你手底下这么多年,竟也开始动起手脚,如此说来确实不可全归曾叔的错。”
“延潮你!”大伯满色涨红,来回踱步了好一阵,最后仰天道,“这么多年不见,延潮,你真的变了!”
林延潮此刻真的无语,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结果换来大伯一句‘你变了’。
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光耀门楣()
见林延潮微微沉下脸来。
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重。
大伯当即知道自己口气有些不当道“好吧,好吧,延潮,大伯也就这么一说,都是一家人嘛,别往心底去。”
林延潮拱手道“大伯,小侄这可不敢当。”
大伯干笑两声道“延潮,其实你大伯我今日……”
林延潮笑了笑道“大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大伯陪着笑脸亲自动手给林延潮沏了一杯茶,然后道“延潮你看,这几年我在乡确实没给你招惹是非,你之前上京不是交待我种番薯吗?这几年你也看到了,这番薯在我们闽地可是生根发芽,不少百姓种了都说好,说番薯是易活好种不费水,咱们闽地都是丘陵沙地,而这番薯在这丘陵沙地上都能活,实在宝贝啊。”
林延潮听到这里,脸也不再板着了“番薯的事实在多谢大伯了。”
大伯听到这里搓着手笑道“自家人说什么谢字。”
“我知道延潮你作什么事都有定计,怀着远见,你将此事交待给大伯一定有大名堂。所以番薯的事我可是实心给你办的,眼下咱们闽地百姓哪个不知道你从南洋引进番薯的功德。只是……只是这番薯好是好,但却是不值得几个钱,这些年我都是在亏着卖。还有你大伯这几年来着实费了不少心血,你看头发都白了不少。”
林延潮不由失笑,大伯这人人虽不坏,但是因见识所限,很多事就让看不惯了。
比如眼下他提番薯这事,就是典型的穷人思维。
什么是穷人思维?就是好变现。
给人办了一点事,要么整日挂在口上,要么就是着急的兑现。
当初让大伯囤种番薯的事,确实是林延潮的安排,也算是给他一条出路。这件事上大伯确实办得尽心尽力,但林延潮自问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一定会给你个好价钱,但大伯主动上门来讨也就算了,还一个劲的居功自表……
所以林延潮也没有办法了“大伯是说当初囤种番薯时,我给你许的好处?堂兄他在京师已是补锦衣卫的官,甄家也是世代官宦,是京里有名的望族。”
大伯一听到这事就喜上眉梢,拍腿道“知道知道,延寿这门亲事我与他娘都很满意,就是远了一些,哎,若是同籍就好了,要不然也没办法几年不回乡一次。”
办了事还落了埋怨?
林延潮闻言道“在京的同籍官员不多,当初我只想他在京里读国子监方便些,若是兄长当年在乡成了亲进京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当年林延寿在院试里怒怼一省督学,被当地传为笑柄。这样事一出,就算沾着林延潮光,闽地的官宦大户人家也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他。可是大伯大娘又看不上本地普通人家,只好送他上京给林延潮照看。
最后大伯还觉得林延潮没给林延寿找一个本地人家。
林延潮觉得自己被大伯拉到他思维境界,然后成功地被他丰富的经验打败。当即林延潮直接道“大伯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大伯笑着道“延潮,既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是想向你问李赞公工资的事。”
林延潮将茶推到一旁冷笑道“一个国子监监生任吏,还不用我过问吧。”
大伯会错了意思道“大伯知道此事对你而言不值一提,不久是一个小吏嘛,哪里能劳动你来过问。那你看我与什么人打招呼,让他帮李赞公的儿子去礼部任吏好了?”
确实一名监生充任礼部吏员的事,对林延潮而言实在是太不一提了,甚至不值得自己开口。
不过林延潮就是不愿帮大伯这个忙“此事不好办,当今礼部是由大宗伯朱山阴做主,要想到礼部任吏,非绍兴人不可,你说的侯官李县丞是绍兴人吗?”
大伯想了想摇头道“不是。”
“那就没办法了,我虽是礼部侍郎,但还是要听礼部尚书的。除非他是绍兴人,我还能帮你说情。”林延潮不动声色推掉了。
大伯哭着脸道“延潮,你这不是让我在李赞公面前难堪吗?不能帮一帮你大伯吗?想想办法,帮了大伯这一次。”
林延潮道“大伯你这样说,我可担不起,你之前不是没有答允他吗?”
大伯道“诶,我以为此事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故而话说得满了一些。哎,延潮,别生气啊。你不知道这位李赞公帮我们家不少忙的啊,你可要想想办法啊,礼部不行,吏部如何?”
一名普通监生去吏部任吏,难度不亚于官员调任吏部。
若说户部的吏员是天下油水最丰厚的吏员。那么吏部的吏员就是天下权力最大的吏员了。
吏部文选司郎中的地位,都可以与林延潮这名礼部左侍郎平起平坐的。
而吏部侍郎,给个尚书都不换。
吏部尚书更可以与首辅抗礼。
至于吏部的吏员意味着什么,官员在吏部只有一定的年限,到了时候必须调任。
而吏部的吏员是可以干一辈子的,这样的权力就连进士出身的官员都可以舍弃前途,去吏部任一名小吏的。
大伯一开口居然要吏部吏员,这到底是蠢?还是故意来气自己的?
林延潮心想若是碍于面子,大伯不可能对此事如此上心,此事八成另有名堂。
“大伯,李县丞这几年帮了我们家很多吗?”
大伯以为有戏大喜道“那是当然了。你说我们怎么能不回报人家。”
林延潮看了大伯一眼道“比方说替谢总甲父子俩脱罪?”
大伯一愕当即失声道“延潮,你怎么知道此事?”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那李赞公是不是还告诉你,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