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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自是不敢动粗,退至一旁,众官员也是看向林延潮。
杨一魁问道:“林司马有何话要说?”
林延潮道:“马玉残害民间,侮辱缙绅,而今毙命,已恕其罪,若再宣扬其罪,有损朝廷颜面。”
众官员奇道,林延潮这是什么逻辑,杀完人,再宽恕?
林延潮续道:“但此事刨根问底,马玉不过是听命从事,如此残害百姓,甚至不惜陷害本官与付知府,其根源在于潞王就藩上。只要潞王就藩仍如此铺张,那么今日杀了一个马玉,他日还会再来一个马玉。”
辜明已恍然心道,原来如此,林延潮杀马玉只是手段,但其目的还是要对付潞王。
辜明已这时起身道:“一派胡言,付知府与你贪墨罪证确凿,且是本官一手收集,岂有陷害你之意。”
辜明已此刻也是不得不出面,否则就要坐看林延潮污蔑自己。
林延潮看向辜明已道:“本官与你说过,这淤田之事,本官实是清白。每一笔钱支出何时亏何时赚岂有定数。你如何真的查清每一亩田每一两银子去向?”
“你说本官贪墨了田亩,但今年税赋本官不仅缴了,还清了以往积帐。既银子被本官贪污了,本官哪里有钱缴帐,府库也未亏损,此闻所未闻。倒是辜知府,马玉为了推行潞王就藩之事,冤枉诬陷本官与付知府,此事本官还要请几位大人主持一个公道,还我一个清白。”
这真是倒打一耙!
辜明已怒得道:“铁证如山,你……”
“够了……”杨一魁道,“辜知府,你先让林同知将话说完。”
辜明已悻悻而退。
林延潮道:“多谢抚台,下官以为此事归结,还是在潞王就藩河南上。眼下省里的情况,诸位也是知道了,河南一省内,周王府五千二百余顷;赵王府九百九十余顷;唐王府一百四十余顷;郑王府三百六十余顷;崇王府八千五百顷,而潞王又添一万五千顷,河南哪里多田?”
“仅为了筹措藩邸这六十几万银子,已是将老百姓逼至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所以本官想请诸位大人能上书天子,于潞王就藩之事上从简,让河南之百姓能够修养生息,不受苛政之苦,喘一口气。”
林延潮于堂上泰然自若,侃侃而谈。
方进不由叹道:“林三元真忠臣,到了今日这地步,仍没有一刻想着自己,只是一心顾念着河南之百姓。”
林延潮向诸位官员作揖道:“诸位大人,吾等为官所求上对得起君恩,下对得起黎民。潞王就藩,百姓受苦,如此我等如何能坐视不理,否则杀马玉一人不能治本。”
萧生光见此一幕道:“林司马,这潞王就藩之事,乃朝廷定下,你怎么敢反对?”
林延潮见萧生光正色道:“马玉在河南横行肆掠,残害百姓无数,就是打着潞王的名义,马玉的过错,就是潞王的过错。眼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可谓天怒人怨,潞王亦当自领其责,否则一旦激起民变,伊王,徽王就是潞王之榜样!”
林延潮此言一出,萧生光吓得坐在椅子上。
伊王,徽王是什么人?也是朱家龙子龙孙,大明宗室。
伊王朱典楧就藩洛阳,胡作非为,残害百姓,在嘉靖四十三年,被河南巡抚以下官员弹劾,最后朱典楧被朝廷削爵圈禁,伊府废藩。
而徽王朱载埨,就藩河南禹州,也是如此横行霸道,被河南官员上奏弹劾,然后内阁首辅高拱下令,将其削爵圈禁,国除。
林延潮之意很显然,你潞王胆敢如此胡作非为,那么伊王,徽王就是你的下场。
萧生光不由失声道:“大胆,你敢胁迫潞王?”
林延潮洒然笑道:“又不是第一次。”
“你……”萧生光咬牙切齿。
“天下唯有万民最大,为官不为百姓做主有什么用。马玉都杀了,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若潞王之害不除,死不瞑目!”
咣!
椅子滚到在地!
南阳府知府起身,慷慨激昂地道:“抚台,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众官员们群起,振臂言之,有人拭泪,有人咬牙。
一时群情如沸,万众一心。
这一刻堂上除了辜明已外,没有一名官员退缩。
河南巡按曾乾亨下堂,愤然道:“下官附议!”
按察使杨一桂亦下堂道:“下官附议!”
布政司龚大器则是起身向杨一魁道:“附议!”
巡按是天子钦差,他的决意举足轻重。
布政使管理一省行政,还有按察使监督一省刑名,眼下所有的官员都站到了林延潮一边。
杨一魁当了几十年的官员,还从未见到这一幕,但是此刻他也是眼中有泪,面上却露出决然之色。
本院亦附议!
八百八十四章 众论()
高淮,萧生光在旁看了是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幕,这是什么?
这是整个河南一省官员联名上书啊!
前不久这些人还因贪墨之事,差一点被天子抓起来,但为何这么快,却能为民请命了?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讨论璐王就藩的河南官员集议,最后会演变成马玉被杀,全体河南官员弹劾马玉,并请璐王就藩从简之事。
二堂里惊天巨变,但是堂外之人却是一无所知。
堂外巡抚衙门,布政使司以及其他官员的长随,吏员,以及一些没有资格入门杂官,都在二堂外的屋舍里避风。
巡抚衙门的随从屋舍,本就不宽敞。
这一次又是这么多官员前来。每个屋舍里堆了二三十号人,难免有些拥挤,常常是好几个官员的随员混杂着待在屋里。
时值数九寒冬,天寒地冻。
巡抚衙门下人各个也有九品官的派头,至少茶水是不会上的,炉火生的不够热。
这些长随,官员们只能挤在一处,挨在在暖炉边,自己打壶水,放在暖炉上烧,至于茶那自能自便,抓了一把撒进壶里。
外间冷风寒厉,众人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聊起天来。
“今日这集议呛人啊!”
“是啊,还不知多久,若老爷们还不出来,我们都要冻死了。”
“你就别抱怨了,我们在这里还有一口暖茶喝,今日之后我们就难了,河南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说话是一名布政司照磨,官不过正八品,论地位从站在二堂的门边都轮不到他,那最少都要正七品知县起。
但在这里他说话很有分量。
一名吏员向他打探道:“听闻今日集议要出大事?”
布政司照磨笑了笑,将手凑近暖炉边暖着,却不说话。那长随立即端起茶壶给这照磨沏了壶茶,讨好地道:“小的请教老爷,今日这集议有什么名堂?”
照磨呷了口茶,似觉得有几分温,眉头皱了皱,将茶放在一旁道一句:“这什么炉子……也好,与你们说一声,一会你们老爷出来时,都眼神麻利,机灵着点。若稍惹得你们家老爷不快,轻的遭一顿责骂是小,重的给老爷们当作出气的,丢了差事。”
“敢问大人是什么事如此严重?”
“还不是那阉……宫里来的……就藩的事,朝廷压省里,省里压府里,你们几位老爷今日是被抓进去听训了。骂一顿完,听话的,要派差事,不听话的……”
那随员疑道:“怎么要打板子吗?”
照磨笑骂道:“打板子是天子的权,宫里来的还不行,但宫里来的,毕竟派头大,摘掉你们家老爷的乌纱帽也是可以的。别人千里迢迢来河南,一来是求财,如何求我也不用多说,你们都看在眼底。”
“二来就是办差事,河南众藩王都挤在一处,潞王又要来插一脚,人家是当今圣上亲弟弟,当今慈圣太后的心尖尖,那决计不能少了吧,你们说要多少银子才行?什么,几十万两?那是打发叫花子,对得起潞王的尊贵……”
“……河南的盘子就那么大,不够给怎么办,只好去老百姓手去抢。河南的老百姓穷得都快要饭了,你们老爷若有本事抢,早抢来了,抢不来怎么办?”
那随从笑道:“抢不来也得抢。”
这话一出,那照磨笑了,堂上众人也是笑了。
但最后那笑声慢慢都成了苦笑。
茶壶上的水烧开了,但没有人有心思去提。
照磨叹道:“咱们当官也不容易,有点良心的,都不会干这事。但没办法,十年寒窗考来的功名,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啊!为了让你们老爷们‘抢不来也得抢’,那宫里来的就要立威,立威就是杀鸡儆猴,杀鸡儆猴就要有人倒霉。”
众人都是道:“大人见事高明,听你这么一说,咱们都明白了。”
众随从都私下商量,一会一定要见机行事,免得吃了骂。
一会又有人问道:“这位大人,咱们河南有没有不怕丢乌纱帽的官?就算为老百姓说一两句公道话也好啊。”
“有吧,但不多了,其实大家心底都不想给潞王做牛做马,但必须有人挑这头,当然还要有上面的人点头才行,否则就是以卵击石……”
正说话之间,但见二堂大门开了。
“看来是有结果了……不过这个时辰也太早了点,难道出了什么变故?”照磨疑道。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惊道:“是林大人!”
“哪个林大人?”
“状元公!”
“是归德府府同知。”
“林大人怎么了?会落至这个地步……”
照磨身在北边的倒座里,看不见外头情况,屋子里长随都跑去打探消息。
照磨好容易挪至外头,就看见一名官员除去乌纱帽,被两名巡抚标兵押出巡抚衙门二堂。
这照磨与林延潮有一面之缘,自是相识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除了当今天子,还有谁敢摘林三元的乌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