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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答道:“为学,自食其力,皆修身之功。”
王学虽提出知行合一,但又说圣人之理,吾性自足。于是王学各派围绕也要不要'为学'争议。
到底是明心见性,不学而明,还是儒家正统的勤学内察自省,以学而知?
王学中泰州学派里颜钧这一脉,专讲率性而为,自省自悟,有一扫古人之刍狗,自开开一片乾坤之说。
此论迎合取巧,很受下层百姓的喜欢。但林延潮明确反对这一点,泰州学派这点与孔子学而后仕的主张明显背道而驰了。
“父母恩养,跪乳而报,子女赡养,反哺之义,手足之情,既长且久,皆齐家之功。忠君报国,兼济苍生,皆治平之功。”
林延潮说完,一名士子突然道:“状元公所言兼济苍生,尚可理解,但古人有父而莫知其为父,虽有君而莫知其为君,故未有忠孝,亦未有不忠不孝。”
“说一句诛心之话,此天下乃朱家一家一姓的江山,保朱家江山于我何利?于百姓何利?无利之功何以言功?”
狂悖至极之言,官员们一并咆哮。
此何心隐之流劣徒。
真无父无君之言。
张居正眉心一动,何心隐就是说了这样的话,而且还四处讲学,才令他动了杀机。
申时行也是为林延潮捏一把汗,这话若是解释不当,那么方才林延潮一番长篇大论可谓前功尽弃。
林延潮心道,这年轻人真无知无畏,什么都敢说。林延潮答道:“汝可知道亡国,亡天下之辩?”
“敢问状元公,何为亡国,何为亡天下?”
林延潮道:“昔崖山之后,宋祚倾斜,元以北夷入主中原,我中华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此亡国亦亡天下。百年之后方得太祖驱除胡虏,复我中华,正吾衣冠,传祖宗姓氏,使日月重光。”
“我中华之民自有我中华安之,岂可夷狄治我中华之民!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绝我衣冠,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可谓之亡天下。故保国即保天下,天下之兴亡,匹夫有责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真振奋人心之语,可以联想后世之时,中华每到了存亡绝续之时,总有仁人志士喊出这口号来。
鼓掌声顿时响彻长安右门上下。
热泪滚落儒衫,士子们都是边试泪,边鼓掌,拭泪后鼓掌,鼓掌后试泪。
问难的士子也是心悦诚服,向林延潮一揖退下。
一名官员向周子义问道:“周祭酒以为林中允之言如何?”
周子义眼角有泪花闪动,然后缓缓道,此言非一世之言,言者非一世之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居正默念了几句后,对申时行,曾省吾道:“圣上在宫中必是久侯本阁部先去面圣!”
申时行,曾省吾一并躬身道:“恭送元辅。”
Ps,父亲手术很成功,看着书评里的话莫名的感动,拜谢大家关心和支持。(未完待续。)
六百二十四章 大大的忠臣()
张居正居然放心的走了?
岂不是相信林延潮已是控制住了局面?就凭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刘一儒,洪鸣起见张居正一走垂泪心道,相爷,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谁来主持大局啊!
其余众官员见林延潮仍立于阙下,但此刻已全没有了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众士子们反而是诚心诚意地向林延潮讨教。
此人居然将叩阙逼宫之事,变成了一场讲学,这说出去谁信啊?不说士子,连一旁的官兵们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士子争相向林延潮,请教事功之学。
而林延潮是应对如流,有问必答。
但凡遇到士子问难,林延潮都似不假思索般,似于眉睫间得之妙语,三言两句之下即令士子们拜服。
这等辩才这等急智,每名官员在这一刻都只能是自叹不如,深感觉此子前途远大,不可限量。
至于对一旁的洪鸣起不由都是一并摇头,心道此人是如何之蠢啊,居然得罪了林三元,真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城楼下众士子此刻已是拜服。
“状元公此言真拨云见雾,深解我等之惑,只是如此事功之学更应推广天下才是,吾等更不能见朝廷禁之。”屈横江起身道。
众士子们一并附和,经过今日林延潮的开坛布道,他们已是成为了林学的忠实簇拥。
但众官员都眉头一皱,林延潮此刻就是再大的能耐,也是劝服不了张居正,让他改变主意啊。
看着士子们渴求的眼神。
林延潮笑了笑道:“曾经有位古人雇匠人雕马。匠人取巨石而雕,三年功成,雇主视之甚奇,问匠人,汝怎知此巨石中有马?”
这比喻令众人不由莞尔。
林延潮道:“我辈口口声声言事功学,却不见事功,正如雇主见石马,而不见匠人三年之雕琢。”
“学派之说名目而已,古人没有事功之学,难道就不求事功了吗?正如程朱不出,孔圣就不谈正心诚意?孔圣不出,三代就不知仁义?”
林延潮的话娓娓道来,说了一半众士子已是露出了深以为然的神情。
林延潮放眼四顾大声道:“事功之学,只在事功二字而已,几年之后,或许使事功之学不存,但只要大家记住事功二字,那么此学不死,甚至百年后数百年后,儒学已是道亡,只要我等记住仁义二字,圣贤之学不死!”
长安右门的城楼之上,申时行对左右道:“本阁部也回宫复命了,你们谁愿与我同去。”
城楼下的掌声如雷,响彻不止,曾省吾等堂部官员也是一并向申时行道:“吾等与阁老一并见驾就是。”
“也好。”
申时行,曾省吾走后。
刘一儒对左右道:“我道状元公有什么本事,也不过是这口头事功的一套!”
洪鸣起在旁附和道:“刘部堂所言极是,此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刘一儒见洪鸣起点点头然后道:“本部堂先行一步。”
见刘一儒要走,洪鸣起连忙道:“刘部堂,你与阁老都走了,此地谁来主持大局啊?”
刘一儒拉起洪鸣起的手道:“此处还有你洪大人吗?洪大人,你可是国之栋梁,朝廷干臣,主持大局之事舍你其谁,不要推脱了。”
“下官?下官连一个官兵都调动不了,万一士子们闹事怎么办啊?”洪鸣起急忙,却见刘一儒头也不回地走了。
“洪主事,借光!”
周子义跟着刘一儒,拂袖从洪鸣起面前走过。
“洪主事,借光!”
“洪主事,唉!”
“洪主事,还是想想如何与圣上交代吧!”
其他官员一个个从洪鸣起面前经过,最后只留下洪鸣起一个个孤伶伶地在城楼上。
此刻武英殿里,小皇帝手足无措地坐在殿内,四周都是只有他侍奉多年的心腹太监。
“自太祖开国来,还未出现过士子叩阙之事,而朕登基恰十年之际,居然出现此事,难道朕是无道之君,不配主此神器,以继承列祖列宗传下的基业?”
张诚等几名心腹太监连忙劝道:“陛下,切莫这么说,陛下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实有为之君啊,此事说不定有人在后搬弄是非,陛下还请先进御膳,说不准立马元辅就劝退了这些士子回宫见驾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道:“朕哪里有胃口。可有去请林讲官?士子信服他的永嘉之学,若是他出面必可解决。”
“方才宫禁回禀,说林讲官已是入了皇城,料想已是去长安右门。”
“如此就好了,林讲官有应变之才,他必能劝退士子。”听说林延潮去了长安右门,小皇帝神色稍定。
小皇帝仍坐在武英殿里等候消息,但是张居正一直没有回宫,于是他又陆续派了好几名太监去长安右门探听情况。但回来的几个太监都是给他带来失望的消息,连一贯信赖的张先生,也是毫无办法,朝廷若不答允条件,士子就不肯离去。
小皇帝听了再度垂下了头,几乎捶胸道:“满朝大臣都不能替朕分忧吗?”
此刻太监张鲸急匆匆地奔回殿内,喘粗气言道:“陛下,林中允已……是到了长安右门……劝说士子了?”
小皇帝见张鲸一脸喜色,不由惊喜地问道:“林中允既来,那士子们可退去了吗?”
张鲸笑着道:“士子们仍未散去……”
小皇帝一脸失望道:“怎么连林中允也办不成吗?”
张鲸好容易喘匀这口气道:“陛下,瞧奴才这张嘴,话没说完,奴才该死。”
“别该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张鲸道:“臣亲眼所见,当时众大臣们束手无策,唯独林中允不辞艰险,竟是孤身一人出城劝说士子。”
小皇帝听了惊道:“此真将生死置之度外,林卿家真的一个人出去了?”
张鲸笑着道:“是啊,陛下,若非奴才亲眼瞧见,谁知道林中允竟有如此勇气,古人有颜真卿骂李希烈,今有林三元劝士子!”
“呸!你这个狗才,林卿家此刻还没死呢,你拿颜公相比,真是晦气,再说众士子们岂是如李希烈那样的叛贼?”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张鲸见小皇帝虽是骂人,但龙颜上却是带着笑意的样子,心底也不怕,只是叩头道:“奴才肚里墨水少,但是林三元是如颜公那样大大的忠臣,是断然不会错的。”
听张鲸这么说,小皇帝顿时哈哈大笑,然后走到张鲸面前踢了他一脚道:“那还要你说!”(未完待续。)
六百二十五章 林学()
作内官都是深谱逢迎拍马屁之道,林延潮是天子钦点的状元公,又是宠信的近臣,张鲸当然捡皇帝爱听的说。
张鲸挨了天子龙足一腿,顺势一倒,犹如王八翻身,顺势一滚,又重新趴在地上。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