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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听出李庸这几句话,变相承认了非利,未必有义,对林延潮根本没有反击力度,不过也算勉强站稳阵脚。
而林延潮此刻已是火力全开:“圣人教我见利思义,义然后取,却没有教我们义然后弃。人皆有利欲,如好色之心,达者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如此好色必不至于溺。”
这几句话说得,李庸胆战心惊。李庸攻击林延潮援溺之说太多,什么是援溺,就是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咱们理学也不是说得那么绝对,礼法上是男女授受不亲,但嫂溺水,叔却可以伸手,这是权变。这是孟子的话。
李庸用援溺之说,来指责你林延潮学说里权变的意思太重,而林延潮却说,好色之心人都有,只要人人都有配偶,没有怨女旷夫,满足了此心,那么也不会出现嫂溺水了,你还在犹豫救不救的问题了。
什么叫完败?
李庸恨不得当殿羞死,只能向林延潮一揖道:“林中允言之滔滔,吾不能及。”
李庸败退,曾省吾,王篆,朱裹,耿周,王述,吴堪等人都是面色如土,你竟连一块遮羞布都不给我,今天真一败涂地了。
他们看向林延潮,仿佛已是手持染血屠刀,全身‘六神装’站在殿上。
围殴不成,反送一世英名啊。
这么多朝臣攻讦一位二十年轻人最后还惨败,到底是谁被围殴?三岁小孩见了也会刮脸,说一句羞羞羞啊!
林延潮目光扫过曾省吾,王篆,然后道:“延潮方才多有放肆,只是经义切磋,不辩不明,辩经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各位,都是辣鸡)。”
侍直经筵官里本还有数人未上阵,正琢磨如何上前问难,听了林延潮这么说后……
“王兄,你经义高深,吾所不及,你来驳之此子!”
“不敢不敢,卢兄,你科名比我高,我怎敢造次,你先请,你不行了,我再上。”
“不,不,还是王兄先请。”
“大家都不要谦让了,我资历最浅,理应你们先请!”
曾省吾,王篆看着手下这个样子,恨不得拿块豆腐一头撞死。不过二人也是悲催,现在小弟都挂了,该轮到大佬了,若是他们再败,那他们还有什么脸面,不如上表向天子请辞算了。
林延潮见他们磨磨蹭蹭的,也知没有人出场,若曾省吾,王篆被自己驳倒,固然大长面子,那么自己从此也不要在朝堂上混,得寸就不要进尺,要见好就收。
于是林延潮来到讲案前,向小皇帝回复道:“讲臣才疏学浅,方才之言倒是令陛下见笑了。”
小皇帝见林延潮大开大合,连战群儒,将众人驳得一一败下阵来,心底爽得不了,心想朕钦点的状元,果真厉害,朕有识人之明啊,哈哈哈。
于是小皇帝道:“朕听得正精彩呢,经筵辩经,本就该名儒互难,畅所欲言,不过朕听先生所言,着重在于事功二字,可有一言概之?”
这就是好比辩论赛里,大家辩论得差不多完了,最后正反辩方要总结发言了。
林延潮斟酌了下言辞道:“回禀陛下,讲臣以为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粗而遗其精,则流而为度数刑名,圣人之妙用,英豪窃闻之,循其流而忘其源,则变而为权橘纵横,故孝悌忠信常不足以趋天下之变,而材术辩智不足以定天下之经……”
“……内圣是纲,外王是目,举一纲,万目可张,但索其纲,需从目寻,故纲目并举方为先圣之意,如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得矣……”
孝悌忠信常不足以趋天下之变,材术辩智不足以定天下之经!
纲目并举,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得!
林延潮之言,这并非单纯是诡辩,而是他林延潮真正贯之的经义,他的修齐治平之道。
他读书为官都是依此而行,发自肺腑,是诚意正心之言。
堂上众臣听了林延潮的话,都是陷入深思。
周子义这等以程朱之言为金科玉律的官员眼底,林延潮的话就是洪水猛兽,天下之大害。
而朝堂上官员都是大多理学出身,但多年处理实务,令他们心底对林延潮所说的道理,也有不少地方认同的,但要他们面上承认却是很难。
小皇帝对林延潮的话颇为认同,但众臣之下,他不好有所偏颇,于是向张居正问:“同知经筵于先生之言以为如何?”
这场辩经犹如拳赛,林延潮虽将曾省吾他们的脸打得如同猪头一般,但最后点数还是要由裁判来宣布,来论定最后的胜负。
同知经筵的张居正,就是这个裁判。(未完待续。)
五百八十五章 辩经胜负()
这场经筵,张居正是从头听至尾的,身为知经筵官,他自是不会下场和下面人辩经。事实上,他知道林延潮殿上外王不必先内圣的学说,论其原因还不是起于给自己拍马屁的。
照道理而言,张居正应是偏林延潮一边才是。
此刻穿着大红蟒袍的张居正出班,身为权臣自有睥睨而行的气场。
张居正走到殿中,满殿肃静,他几乎比天子还更代表大明的权威。
所以这场经筵裁判由他来担任,也是理所当然。
张居正向天子道:“陛下,林中允之言,臣不能认同。”
此言一出,曾省吾,王篆都是喜出望外心道,相爷来给他们撑腰了!果然到最后相爷是他们的救星啊!
本是一个个被林延潮驳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的吴堪,耿周等人,脸上也有了生气。
什么?辩成这样也能赢?这你也敢信?
还是咱们的后台硬啊。
昔日只听说过赵高能指鹿为马,咱们都不信,今日看来相爷的本事比赵高还强。
早知道辩经最后能赢,如此咱们还废话那么多干嘛。
吴堪,耿周数名官员顿时抬头挺胸,吐气扬眉,在心底偷笑。
至于黄凤翔,以及与林延潮交好的官员则是心底大骂,这,这,这有黑幕,简直是颠倒黑白嘛。
而殿上其他持理学之见的大臣,则不这么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林延潮心底于胜负倒不是太在意,大家又不是傻瓜,谁赢谁负一眼了然。他是要在旁相看,这张居正到底能说出什么道理来?让大家心服口服?
小皇帝本对张居正十分信服,但此刻也有几分不确信地问道:“同知经筵请讲。”
张居正道:“方才辩经林中允言辞精妙,不过还是有失当不谨之处,与人相论,切不可自负,需求教之心。林中允未免才高而学未粹,气豪而心未平,而辩经之言也不是发前人所未有之见,他所研之道,更近乎永嘉之学。”
小皇帝听张居正这么说不解,心道这永嘉之学是什么?
冯保在旁低声道:“陛下,永嘉之学又称浙学,盛于南宋,学派倡功利而薄性命,又称事功之学。”
“那为何朕没有听说过此学派?”
“其学派于宋元之际断裂,已是没有师传。”
小皇帝听冯保这么说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林卿家今日辩经,就是引自此学。林卿家的学识实在是太渊博了。”
林延潮听张居正这两句‘才高而学未粹,气豪而心未平’,知是来形容,永嘉学派陈亮的。
陈亮是南宋状元,永嘉学派中承前启后的人物,当然也持事功之论,擅长雄辩,不见容于理学,还曾因其负气傲睨的性格两度下狱。
不过方孝孺却很欣赏他,曾夸陈亮一句,人不以为狂,则以为妄。
当年林延潮读此句时曾心道,人不以为狂,则以为妄,大丈夫当如此。
换了旁人会因张居正这话动怒,但林延潮这等深谱'官场语言'的却怎么听不出来。张居正面上是斥自己,但隐隐也是点醒自己,不要乱说话,在这理学为显学的时代,你身为一名官员大发什么阙词,小心将来重蹈陈亮的覆辙。
张居正又道:“纵观林中允殿上所言,一语概之,即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如此三代圣贤则枉作功夫,其弊,上无兢畏之君,下有窥视之臣,以为天命可以偶得,此论实不足以为儒者之经。”
张居正这么说,就是代表官方的态度了,两百余年来朝廷上来都是以程朱理学的理念来治理国家,虽然受到王阳明心学的冲击,甚至出现好几科都是心学状元的局面。
但大体上还是理学占据上风,理学出身的进士比心学的多。
你林延潮纵然是在今日经筵上舌战群儒,大获全胜,但要以你的观点取代,程朱理学,是根本不可能的。
张居正这话当然得了众理学官员的一致支持,低声讨论,林三元于经学之处确有见地,但知识辩论有道,纵是才气豪迈,不算大家之言。
状元公的话,听个新鲜就好了,平日还是要以程朱之理奉行,这才是读书谨身之道。
激烈点的甚至道,林中允强释圣人之言,怎可称经家。
不过顿了顿张居正又道:“林中允其言语中虽有失偏颇,却也有可听可闻之处。吾参与庙堂之末议,主朝廷奖惩用官,一贯以为重用循吏,慎用清流。天下官员中清流莫过于海刚峰,然其上任应天巡抚之后,骤而矫以绳墨,应天上下,讹言沸腾。循吏善办事能务实,为老百姓谋福祉。殿上诸臣精研性命,切不可忽视事功之学。”
听完林延潮都要为张居正鼓掌了。
张居正这一番话,表面上维护了理学正统,实际上对自己事功之学也没有过于否定,顺便还为了自己‘重用循吏,慎用清流’的执政理念作了一次宣传,再黑了一把政敌海瑞,最后再熬了一锅为官事功的鸡汤。
张居正才是表面用理学的一套,内里用事功的办法来治理天下,他才是朝堂上最近于永嘉学派,主倡事功的人。若是真正理学的官员当首辅,哪个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