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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正色道:“先生,这点钱弟子还是出得起的,请你念在弟子一番心意上,就不要推脱了。否则弟子侍师多年,没有一事能为先生解忧,弟子心底十分愧疚。故而请先生就答允弟子这一次,算弟子恳求你了。“
林诚义听林延潮这么说,嘴唇张了张,最后没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弟子长大,今已是朝廷重臣,再也并非昔日的读千字文的蒙童了。“林诚义的言语中有几分感伤。
林延潮连忙道:“先生,弟子不是这个意思。方才言语冒失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林诚义摆了摆手道:“无妨,为师方才的话,也不是发酸,只是感叹自己弟子成长了,而为师我却是老朽。我也不是你眼中那么迂腐之人,你一心为了为师好,我怎么不知道,这一次为了替我纳捐,你该用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吧,真难为你了!“
林延潮感动地道:“弟子也没费什么功夫。弟子记得先生说过为官是为了天下作一番事,是为了造福百姓,不为自己谋私利。先生有此抱负,岂可埋没,弟子是替先生实现生平之志罢了。“
听林延潮这么说,林诚义果真受用很多,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道:“先不提了,羊杂汤都要冷了,我们边吃边说。“
林延潮听林诚义这么说,知他是半答允了,顿时大喜。林诚义品行刚直之余,若私下又可变通,那么将来在仕途上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二人一边吃着羊杂汤,一面拿着饼沾着肉汤吃了起来。
吃了一阵,林诚义道:“延潮,你这一番心意,为师实不知说什么才好,若是拒绝,倒是令你白费了这一番心意,你这个情我就受了。“
林延潮大喜正要说话,但林诚义话锋一转道:“不过为师有言在先,这纳捐之钱算是为师借你的,他日多少钱,我会还给你。为师当场给你写下借条,此事若是你不答允,我就不去广州仕官。“
林延潮知这已是林诚义最后的底线了,若是自己不答允,他真和自己翻脸了。但这么主动写借条的借债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林延潮最后答应下来,见林诚义终于得偿所愿,自己不由替他高兴。
之后得知林诚义授官,卢义诚,刘镇等当初与他一并赴过会试,当下一并为他设宴辞行。
数日之后,林诚义就去吏部取了告身,官印,然后动身离京往广州而去,开始了他的官途。(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这就是帝王师啊()
这一日,京城骤降寒潮,外周下起了大雪。
北风一阵紧过一阵,行人走在路上,就算披着重重厚衣,也能感觉到那赤冷入骨的寒风。
马车的车轱辘碾过冰渣,到了皇城前停下。
林延潮下了车,撑了把伞,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中。这一日天子要在文华殿举行经筵,身为经筵官的林延潮自需到场奉驾。
文华殿外的庑廊里,已有不少经筵官等候,在寒风中,他们揣着手炉在殿外。
待林延潮抵殿时,与相熟的官员作揖打了招呼,然后走到自己圈子里。
经筵官也是几个圈子,如身为勋臣,阁老担任的知经筵事官,同知经筵事官,各是一个圈子,六部尚书,九卿等侍班官员又是一个圈子。
至于林延潮所在的翰林春坊又是一个圈子。
参加经筵的翰林春坊,修撰王家屏,修撰黄凤翔,侍读朱赓,侍读陈于陛,罗万化,侍讲陈经邦。
这几人不是日讲官,就是经筵讲官,平日都是在侍讲厅里的,而林延潮则是身在检讨厅,除了黄凤翔外,这几人与林延潮都不相熟。
至于王家屏,朱赓,陈于陛这三人,都可是青史留名的人物,他记得明史上王家屏,朱赓后来都官居首辅,而陈于陛也是跻身阁老。也就是说六名经筵讲官,日讲官中有三位入阁。想到在检讨厅时,左右都是一片默默无闻的人,林延潮感觉这六人才是大明真正的精英所在。
没错,成为翰林官距离入阁,其实还有老长的一段,不少人都在史馆这么默默无闻过去了。
在史馆工作,你就算是把大明会典,各朝实录写得再漂亮有什么用?都不如到天子面前露个脸。古往今来被提拔重用的,都是皇帝身边之人,亲信之辈,这是颠不破的道理。天子都不熟悉你,怎么会提拔你?重用?
没错,非翰林不为大学士,这是明朝官场上的一条铁律。
但若要高度概括这铁律,其实是非经筵讲官,日讲官不为大学士。所以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获得面君侍直的机会,才是真正的进身之阶啊!
林延潮在旁默默听着几人说话,自己等闲是不插话的,唯有问到自己时,才答那么一两句。
六人之中,以王家屏最为健谈,说话间谈笑风生,几人都被他吸引过去。
林延潮也听说这六位侍直的讲官中,以王家屏最得天子器重,只要他在天子面前主持经筵和日讲,就被他说得十分生动。小皇帝很爱听王家屏讲课,曾亲口赞王家屏,经术宏深,目无睨视,端人也。
不过就是这位端人,林延潮此刻只是想暗暗想笑,因这王家屏据说就是《精品美》的作者南陵笑笑生,有人分析精品美全书里有不少山西山阴方言。而这位王家屏就是山阴人,不过这个观点论据不足,只供笑谈而已。
“宗海何故发笑啊?”一旁朱赓问道。
朱赓在几位讲官中是出名的好人一枚,明史上对这位好人首辅,评价了一句醇谨无大过而已。但就是这位好人,当初会试何洛书要将林延潮卷子罢落时,他不顾得罪张居正的风险,出面仗义陈词。
对于朱赓林延潮心底有一份敬意,不过他此刻发问,倒是令林延潮犯了难,他总不能当着众人面问王家屏,你最近是不是在家里酝酿一部十八(协和)禁大作。
林延潮当然不能这么问,于是道:“是王修撰说话风趣,令人不自觉面有笑意。”
听林延潮这么说,王家屏微微一笑道:“我不过逞口舌之能罢了,昔日在讲读厅时,多听说林修撰你博学多闻,今日恰有闲暇,我想考一考你可否?”
听说王家屏要考校林延潮,众人一并问道:“考什么?”
王家屏笑道:“就考一个诗迷,看宗海是否能答出来?”
林延潮心底一凛,对方可是皇帝日讲官啊,在翰林院里也是属于‘凡为文,不属草,不闻诵读声,过目辄不忘’的牛人啊。林延潮心想此人出手考校自己,定然是不简单。
见王家屏这么说,林延潮也不能示弱,否则被他人看轻了,于是接下道:“王修撰请说,在下姑且试一试。”
王家屏笑着问:“要知道咱们翰林间可最重名声,若是宗海这私下考校,你弱了一筹,传出去岂非有损林三元的名声。”
林延潮嘴上道:“名声不过浮云矣,王兄请考吧!”
王家屏左右看了一眼,于是缓缓道:“你听好了,独坐书斋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打此诗谜。”
王家屏说完,林延潮一愣,随即捧腹笑起。至于其他五人,也是一愣,然后也是笑起,以手指着王家屏道:“好你个王山阴,这等诗说出去,也不怕辱没了尔翰林的名声!”
王家屏笑着道:“天下之事可做,难道有不可说的道理,何况说来,亦能博大家一笑,林修撰你觉如何呢?”
林延潮笑过之后,也觉得这当堂说颜色笑话的王家屏,真颇有笑笑生的风范。
见他发问,于是林延潮道:“天下之事,有做得说不得,也有说得做不得,譬如王修撰所言,乃夫妇之事,做大可以去做,尽管去做,但若是广而告之,就是不雅了。”
众人一阵发笑,王家屏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此乃做得说不得,但那说得做不得又是什么事?”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道:“说得做不得嘛,如朋友戏谑,骂娘或姐妹等,闻之则可,若真的去做,那可就……”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捧腹而笑,连王家屏也是大笑。
几人道:“王修撰,林修撰二人真乃趣人,若是你们给天子讲经,必深得帝心。”
在文华殿在场的,不是锦衣卫就是太监,见几位翰林,在那谈笑风声,心底都好是敬仰和羡慕。
能成为经筵讲官,日讲官都可谓是真儒,为人臣之表率。他们就是帝王师,身上肩负起启沃君心,厚养君德之责。(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经筵之上()
几人正聊天中,这时天子御驾已是到了。王家屏,陈于陛等都是收敛笑容,恢复了‘真儒’,‘端人’的样子,丝毫也看不出方才几人刚刚说过黄段子。
经筵官们分左右鱼贯进入文华殿,张居正,张四维等大臣一并位列殿下,至于林延潮等翰林官位于东班下首。
直殿内官早在文华殿里摆下御座,讲案,天子御案上则是陈设四书经史,讲案上则是经筵讲官先呈上的讲章。
一切就绪后,鸿胪寺官赞礼,众官员山呼万岁,天子升座。
众官员各就各位后,鸿胪寺官喊了一声经筵开始,今日的经筵主讲官王家屏,走至讲案之前,向天子三躬拜,平身后奏道:“今日经筵,主讲孟子离娄。”
王家屏说完,林延潮从东班出列,走到御案向天子躬拜后,将御案上的孟子一书取出。御前上的书,也作成几十叶讲章模样。林延潮熟练地翻至孟子离娄这一篇,然后取了金尺将书上下压定,然后退回铜鹤之下。
没错,这就是身为经筵官林延潮干的活。
在这文华殿里,经筵官有讲官,展书官,侍仪,供事,赞礼,举案,侍卫等等。
而林延潮就是经筵展书官。所谓展书官,就是在经筵时展掩御用书籍,文稿。经筵展书官一般设两名,非翰林,春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