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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知道若是自己答允了,那么殿试三鼎甲,必有自己一席之地。但是若是拒绝了那就悬了。
林延潮心底作出利弊分析,自己答允,殿试成为三鼎甲,甚至状元,完成连中三元的伟业,可是从此也就被视为张居正一党的人。
当张党的人,固然这两年很风光,但历史上张居正倒台后,这些人都是通通被清算的,政治上站错队的下场是很悲催的。到时候别说自己区区一个状元,就算内阁大佬都用没用,别想全身而退。
身为穿越者最大的福利,就是能把握历史的走向,省去无用功,故而自己绝对不能投靠张居正。
不投靠,不等于要反对。但别人不这么看,特别是张居正看来,自己老师一家与张居正不睦,很容易让张居正以为自己不是他一边的,甚至反对他的。
故而张居正很可能在殿试上给自己一个低的名次。这时任何处在林延潮位置的人,就觉得张居正这是打压自己,这不公平。
但从张居正角度看来,谁到了他的位置都会这么做的。
殿试上虽说是天子说的算,但真正的决定权还在张居正手里。拿不准张居正的态度,林延潮故而才会忧虑,毕竟自己对这样大佬心底揣摩不透,他如何反应,自己料不到。
但不加入张居正一党是他的底线,就算自己不是穿越者,他也不会选择张居正来当自己的BOSS的。
林延潮明白自己,做事时,会玩弄一些权谋,为了达到目的,会使用一些手段。
而张居正也是如此,排除异己,喜欢玩弄权术和手段,这是官员公认的。
区别在林延潮这点权术手段,在张居正这等久历宦海几十年的官僚看来,都是当初他玩剩下的。
林延潮就算要经过二十年,官场上的历练,以及打怪升级,也不一定能达到张居正的水平。
既是达不到张居正的水平,那自己在张居正那班门弄斧,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有意思吗?
另外他与张居正都是追求事功的人。
张居正个人能力很强,个性也很强,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一丝反对和质疑(禁毁书院的例子,御史科道连屁都不敢放)。
林延潮若给张居正当小弟,少不了要忍气吞声。林延潮是低调,但要这么俯首贴耳,他是办不到的。
对张居正而言,官员听话好用,能执行他的命令比个人能力更重要。
至于申时行就不一样了,老申是那等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官员,待到国家有事时,要用人时候,林延潮这样肯勇于任事,志在事功的官员,就是他所需要的。
任事时申时行大概会给你一个方向性建议,但不会在条条框框上约束你,林延潮就可以在此一掌拳脚。
所以林延潮可以与申时行搭,不可以与张居正搭。
对于林延潮而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事功的方向。至于官位越高,权利越大,那么事功的成就也就越大。
若是追求官位的升迁,迷失于权力之中,最后为了权势,而忘记年少时立下的志向,那就是忘了初心。
失去了初心,那么就算最后官居一品,人生也是失败。
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故而明朝那么多大儒,别人只记住了王阳明。
至于治国,平天下,大明唯有一相,那就是张居正,其余几百个首辅,阁老,谁记住了?
当然抛去事功,能醒掌天下权,谁能不爱?
若是林延潮殿试上,能入头甲,甚至状元,成为大明朝第一个连中三元,又是如此年轻的状元,那么将快速积攒声望,将自己推至一个极好的地位。
有了名望,很多事就容易水到渠成,对于事功也就更便利。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绪不能宁,不由手中的笔一抖,墨汁沾到了纸上,一副字就这么毁了。
看到写到一半的裴将军贴,林延潮不由感叹,自己还是修养不够,做不到君子坦蛋蛋,小人藏激激的地步啊!
殿试前,也不用读书了,索性就在房内练字了,将心平静下来,否则再胡思乱想下去,不上考场,自己心态都失衡了。林延潮如此想到,然后又拿了一纸继续写裴将军帖。
入阵破骄奴,威声雄震天。
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
林延潮想到当初林诚义教自己学书法时说道,学书法当先学古人风骨。
自己学颜体,心中当有颜真卿那股铮铮铁骨之气。
是啊,人不求人一般高,自己何必去求张居正。我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就算一时没有状元又如何。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绪不由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的笔下越写越是舒展,连光阴流逝也是忘却。
只见额上汗水颗颗滚落,屋内只有笔尖划动纸张的声音。
两日光阴就在林延潮的临帖中渡过,不知不觉终于来到殿试一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殿试()
三月十五日,殿试之日。
这天林延潮早早上床,翻来覆去后一番,勉强睡着,但睡下时心底一直有事。迷迷糊糊之间听间三更打更声响起时,即是完全清醒,并无法酝酿睡意。
想到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起床了,林延潮索性披衣起身,支起窗看着天上清冷的明月,心道虽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比会试前一日,一宿没睡已是好多了。
若是精神不济,一会喝完参就好了,没错,我有人参我怕谁。
对于殿试,林延潮此刻的心情,既是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激动,紧张不用说了,激动是因为,殿试是科举的最后一科了,考完这场,自己以后就真正脱离科举考试的苦海了。
尽管自己在科举考场上,从未有过败绩,可以称得上是学霸,但没有人会喜欢考试的。
林延潮此刻心底想,考完就授官了,授官了自己多半是要在京城安家了,到时候把浅浅接过来住。
嗯,在京师还要买套房,好几套,丢给子孙后代,立下家训不许卖房,四五百年以后,一平方好几万呢。不过身为翰林,薪水可能蛮微薄的,要吃死工资,要不然怎么叫清翰林,不过是京官就爽了,同年每年给的冰敬炭敬别敬收到手软啊!
憧憬着考试后的美好远景,这些情绪在林延潮心底一拂而过,连张居正是否会在考试里打压自己都是忽略了。
这一刻他只想快点过了这一天,至于名次,爱几名就几名,反正进士就能当官,就算落三甲,你们也得给我个县太爷,大丈夫何处不能施展抱负。
想到这些,林延潮起身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展进,陈济川叫起来道:“打汤我要洗头。“
打汤是闽地俚语,说的就是烧热水。
洗完栉发一番,林延潮重新束冠,穿戴起礼部昨日送到的新贡士袍服,穿戴一新。
屋子卢义诚也早早起床,见到林延潮笑着道:“林兄。“
林延潮与卢义诚相处几日,他与自己一并都是寒门举子,外人看来他中贡士多少有些幸运的成分,但林延潮看来卢义诚却有过人之处,特别是他写的一笔好字,那手馆阁体写出来,一看就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苦练,令林延潮也自叹不如。
这样的好字,在殿试上是可以大大加分的。
林延潮与卢义诚一并出门,带上考篮,坐着马车到了大明门。
此刻天色微明,宫阙正托着东门上升的旭日。
在大明门后即是巍巍然的故宫了,哦,不,这时候该叫皇宫,紫禁城。大明门旁有一对联,'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这个对联告诉林延潮,这可不是上一世二十块学生票就可以进去一日游的地方,现在是天子居停之地,紫禁城,帝居所在。
此刻大明门还未开启,而三百零二名贡士,陆续到齐,他们身上都皆着新装,到了殿试这一次,大多数人也是不像是会试时那时前途不明的忐忑不安。
众人都是喜色满面,见了面即相互拱手作揖。在此都是大明国的精英,十载几十载寒窗,都是从五千举人之中搏杀而出。
林延潮走到一旁,向礼部官员那报道后,就听身后有人唤道。
“宗海兄!“
林延潮转过身,但见刘廷兰,黄克缵二人都是向自己行礼。林延潮笑着与刘庭兰,黄克缵二人回礼道:“幸会,又与两位年兄同榜。“
黄克缵道:“宗海兄,解元,会元连魁,在下早已自叹不如,但望宗海兄三元及第,代表闽地学子争这一口气。”
黄克缵这一番话发自肺腑,林延潮自是可以感受到,他不由有几分感动。
刘廷兰也拱了拱手道:“但愿能见宗海兄,大魁天下!”
众进士的目光也是刷刷地也是一片朝着自己看来。
“这就是会魁?乍看也并非起眼,不过却诗书满腹气自华。“
“果真如传闻般的年轻。“
“不错,听闻才十九岁,而我大明最年轻的状元费宏魁龄也不过二十岁。”
“这林宗海,听闻是凭真才实学考至会试第一的。“
“不错,正是此人。若是他得了状元,将超过商文毅公,成为我大明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
“元辅大人不会肯的,有他儿子在,状元岂会在林宗海手中。他要想大魁天下有些难啊!”
“那就要看元辅大人是否有私心了。”
“难说,难说,我怕是难了。”
林延潮承受着众人的目光,这时候大明门一开,把守城门的金吾卫列道两旁。
一名鸿胪寺的官员,走至殿门旁高声:“诸位列队三列,请五经魁居前。”
林延潮听了走到前来,鸿胪寺的官员问道:“这位新郎君,叫什么名字?”
“林延潮。”
鸿胪寺的官员道:“原来是会元郎,请至第一位来。”
“是。”林延潮站在三百零二名贡士的第一位,所有人都排在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