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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官在大明,简直堪比今日出没论坛里的喷子。喷子的特点是,毒舌,好战斗,不管你是皇帝,首辅,或者什么人都敢喷。
言官也是。
但这些言官,到了张居正当朝后,集体哑火。成了江陵大人,放养的忠犬。
张居正奏折里有一句写道,巡抚官员有延误者,六部都察院举之,六部都察院有容隐者,科道官员举之,科道官员隐欺蔽者,臣等举之。
在万历朝张居正就是科道言官的老板。
张瀚被言官弹劾强行罢官,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众官都想,好个张居正,这边对百官讲,不是我想走,是皇帝让我留。这边却让手下言官,把张瀚赶回家了,这可是真卑鄙!
随着张翰勒令致仕,张居正一党以为事情已了,集体上书挽留张居正。
天子道既是百官所议,那朕准了,就夺情吧。
眼见张居正就要成功,但文武百官不是吃干饭的,科道言官息声,那谁来不平而鸣?
翰林院编修吴中行,翰林院检讨赵用贤上书,弹劾张居正夺情之事。
吴中行,赵用贤二人原先都是庶吉士,要在大明朝成为一名庶吉士,第一必须是三百进士中一员,第二年龄不能超过四十岁,第三每省的名额平均分配,一省只能有一个。
庶吉士在翰林院三年实习期满,进行考核,走了叫散馆,留下的叫留馆。
吴中行,赵用贤被准许留馆,继续在翰林院进修,一个爬到了编修,一个爬到检讨,大好前途在等着他们。这时候的翰林官都会在翰林院里低调做人,只要平平安安熬资历,将来混出头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吴中行和赵用贤不干,上本与张居正死磕。
翰林上本是一种越权行为,一个不慎就会丢官,但该说话的满朝言官都不说话,那么就让我等翰林来吧!
顺便说一句,吴中行,赵用贤是隆庆五年进士,是张居正门生。
不提翰林官的身份,门生上表弹劾座师,也是大明开国以来的头一遭,顿时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吴中行,赵用贤上表后,艾穆、沈思孝又进表。
但上书的结果,天子下令对四人杖责,削籍,也就是打完板子后,再削籍为民。
天子道,尔等欺负朕躬年幼,妄图赶走辅弼,使朕躬孤立无援而得遂其私,再有上表者,以谋逆之罪论处。
李太后也开口了,就让张首辅,辅天子到三十岁吧,你们不要乱BB了。
天子,太后一并决定,终于大臣们不敢说话了,再说话就是谋逆,要杀头的。
但是朝堂上不说了,却堵不住悠悠众口,言官,大臣不敢说,但读书人,生员却敢说。
于是张居正上奏道,讲学之事,其徒侣众盛,异趋为事,大者摇撼朝廷,爽乱名实,小者匿蔽丑秽,趋利逃名。
朝廷下诏禁毁天下书院,先禁毁应天府等处书院六十四处,而濂江书院名列其中。
朝廷的政令,传至福建。
庞尚鹏正大力督促一条鞭法收税之事,当官员拿着朝廷政令送到他的手中。
庞尚鹏乃张居正的亲信,看了后,于是毫不犹豫地下令,禁毁濂江书院,风池书院等三座书院,禁止讲学,将书院拆毁,由地方官衙与锦衣卫同署此事。
闽县知县贺南儒接受这差遣后,好生为难,濂江书院是由濂浦林家一手创办的,此林家出了四位尚书,八位进士,要他去禁毁濂江书院,就是惹毛了林家,借给他八个胆子也是没办法。
但这是巡抚的命令,也是当今首辅大人的意思,他却不得不办,否则他就要被革职。
贺南儒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濂浦林家登门拜访,知会一声。
于是贺南儒见到了小尚书相公林燫。
贺南儒没有开门见山,而是道,首辅的父亲正在丧事,阁下何不写文拜祭?
林燫道,吾向者忤地上,而徼之地下乎,大意就是过去他活在世上的时候,我尚反对他的儿子,而今死于地下了,我要去奉承他么?
贺南儒被无情拒绝,然后又问,那张江陵要毁濂江书院怎么办?
林燫说,毁则毁亦,书院之存,非在院舍,而在心中。
贺南儒知行不通,当下只能照着章程办事了。
这一切林延潮仍是不知。因为他关注的点不在这上面。
西山上的白云,望去飘渺犹如梦境。
林延潮在寺庙里,整日读书,平日教导徐,陶二人为乐,闲暇时与僧人谈经,这等隐居山林的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而刘廷兰,黄克缵联合举人,生员上书之事,遭到了朝廷训斥,指责他们不好好读书,聚党议事。
上书的八十余名士子,都被锦衣卫请去喝茶,还没被放回来。
此事都在林延潮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去理会,只是继续居住在寺内,等这件事淡去。
这一天林延潮在禅房里教徐,陶二人书经。
读了几篇后,就布置了几道八股题让二人去写,而林延潮则是埋头继续为尚书作著。
这时却听见禅房外,黄碧友道:“宗海兄,大事不好了,官兵把咱们书院给围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六章 虎狼对弱鸡()
就在黄碧友大步上山时,寺庙里。
林延潮与陶望龄,徐火勃二人讲解完一道尚书里的题目。
徐火勃不解地道:“先生时文功底了得,但这一道尚书题,与我讲书经之义,不过略略,为何不深讲呢?”
林延潮笑着道:“你们二人本经都并非书经,故而读到这一步,够用就行了,我不过是用此题,让你们学制艺之法。”
陶望龄道:“林前辈讲了就是,弟子读书,但求多多益善。”
徐火勃也是点点头道:“是啊。”
林延潮笑着道:“多多益善是不错,但更重要是学有所得,凡学问越作得深里去了,用到的就愈少了。你们学书经,乃是体悟圣人里经世致用的道理。若要用得深了,还是需往自己的本经中去。”
陶望龄,徐火勃听了都是点点头,林延潮又与二人谈了一会,就听得外面传来黄碧友的声音。
黄碧友刚说几句,就听得门外几名僧人道:“施主,这是寺院,不可高声喧哗啊!”
林延潮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当下对几位僧人行礼道:“我这位朋友一时焦急,打扰了佛门清静,还请几位大师见谅,我会劝他的。”
几名僧人回礼道:“原来是解元郎的朋友。”当下不再追究。
林延潮把黄碧友拉至禅房里,关门合上道:“急急忙忙的,到底怎么回事?”
黄碧友道:“宗海书院出大事了,前几日我与行贵二人,在书院读书时,突然听到外头吵吵囔囔的,初时也没太在意,但后来声音闹大了,才发现原来是官府在书院门口贴了告示,说要毁禁书院。”
“毁禁书院?”
林延潮问道:“何人胆敢毁禁书院?”
黄碧友道:“是朝廷告令,说要毁天下书院,禁止民间讲学之事,让生员归于官学,童生,儒童归于社学,不允许民间私办书院。大家当时听了都没当回事,继续读书,哪知昨日官兵将书院给围了。”
“没当回事?”林延潮道,“朝廷下了告令,就该未雨绸缪了。”
黄碧友道:“宗海,你有所不知,朝廷禁书院又不是头一遭了,嘉靖爷时,就曾两废书院,不过当时是为了禁王学流传,以官学不修,别立书院罪名禁之,但官府越禁,民间书院就越办。但没有料到这一次却不一样,连应天书院都被官兵强毁了。”
应天书院乃是中国四大书院之一,在江南是仅次于南监的存在。这样一个大书院竟是给毁了。
林延潮问道:“既是如此,众位同窗们是如何说的?”
黄碧友哼了一声道:“还是怎么说,同窗们都骂张居正这老贼,禁毁天下书院,乃是为了钳制舆论,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然后好行擅权之实。”
张居正!老贼!
看来读书人里,对张居正的印象真不太好啊!
林延潮对张居正心情也是蛮复杂的,张居正辅政五年,干得就是揽权之事,这一次借着丁忧之事,将朝堂上反对自己的异己一扫而空,即是立威,而毁书院,就是控制舆论,连反对的他声音都不能有了。
收权,立威,噤声,一步接着一步,从政客的角度来看,他确实已是擅权成功了。
这点上张居正比王安石更胜一筹。王安石变法时,虽有皇帝的支持,但司马光,苏轼等反对派,可是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变法的反对。
但是张居正擅权,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自己?谁知道?
“宗海?”
“先生?”
“前辈?”
但见黄碧友他们一并唤自己,林延潮知是自己失神了,自己想得远了,本以为自己一个举人,家国大事,离自己还远着。
自己利用穿越客的先见之明,乘着一条鞭法还未大规模实行时,先一步创办了倾银铺,从中捞了一笔钱而沾沾自喜。
可是事情都是有两面,现在张居正毁濂江书院,令自己感到了切肤之痛。
书院里,自己渡过两年求学光阴,一草一木皆是有情,二梅书屋,书楼,那些意气飞扬的同窗,还有一脸和蔼的山长和诲人不倦的讲郎。
想到这里,林延潮看向陶望龄,徐火勃,肃然道:“我平日是如何与你们说的,读书需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
“是。”
陶望龄,徐火勃不敢分心,垂下头继续写八股文。
林延潮恢复了平静,看着禅房窗格上透来的微光,对黄碧友道:“走,我们去书院!”
林延潮留徐火勃和陶望龄在寺庙读书,自己与黄碧友,展明一并下山,去洪塘市雇了艘船,直至濂江上岸。
这条正是他当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