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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配?”张归贺轻笑道。
“不管怎么说,不知礼数就要教,否则他们还不知这社学是姓张的了,此事不用你出头,我来给你出口气。”
说完张豪远就站起身来,故意对左右的学童道:“诸位同塾,今日我家里捎来了一点腊肉,大家来尝个新鲜!”
林延潮看去,知道这学童叫张豪远,一直与自己,侯忠书十分不对头。不过此人是清化里里长的儿子,在学童里一贯出手阔绰,有不少人帮拳,以往林延潮,侯忠书屡有吃亏,可谓是结怨已久。
闽地临海,平原狭小,不能大量蓄养牲畜,故而物产多是海味河鲜,肉食很少。平常人家都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吃到一点肉食。众学童听说有腊肉分食,都是拿起自己的碗,捧到张豪远面前,盯着他的肉讨好地道:“豪远哥,多给我一些吧。”
张豪远也是一一夹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同塾们,可知道束脩是什么意思,听先生说,束脩就是十条腊肉。连圣人教导弟子,就是要束脩的,可是我们社学里,却有一人不缴束脩,在那厚颜无耻地听课,先生仁厚不说什么,但我等为弟子的却坐视不理。所以这腊肉谁都有,独少了他一份,因为他没资格吃。”
大家都有肉吃,独少了我一份,林延潮侧目看向这张豪远。但见他挑衅地看向自己。
听张豪远这么说,众人都看向林延潮,一旁得了他好处的学童都是道:“豪远哥说得是。”
“这样的人,还在社学读书干什么,早点赶回家去。”
侯忠书在一旁替林延潮道:“张豪远,延潮又不是不缴束脩,先生说了,允许延潮中秋后再给。”
张豪远哼了一声道:“侯忠书,这事你不要替别人出头。这块腊肉是你的,拿了就不要说话。
侯忠书在腊肉和林延潮的友情中很是挣扎了一番,然后看了一眼碗里的半只蟛蜞,很违心地道:“谁稀罕你腊肉,我在家里天天大鱼大肉的。”
“哈哈,侯忠书,说什么大话,你以为我们不知你家的情况,放在这村里,每日都能吃肉的,也不超过三户。很不巧我家就是其中一户。”张豪远脑袋仰得高高的,目无余子。
“忠书,算了,与这样的人没什么好争的。”林延潮一旁劝道,形势比人强,对方是里长儿子,惹上对方麻烦不少,何况自己也犯不着和一个孩童呕气。
侯忠书却不服气道:“笑话,我前几日还将吃不完的腊肉喂村口那条狗了,你看是不是他口里的这一条。”
几名张氏学童大怒,撩起袖子来。
张豪远拦住他们道:“这里打起来,先生面前不好看,这两个小子有种,大家走着瞧,到时候你们受的!”
张豪远放话威胁后,大步走了,几名学童簇拥在他身后。
“妈的,打就打。我也不是从小吓大的。等会你别离了我,大家一起进出,就算上厕所也一起,别落了单,我们兄弟俩联手天下无敌。”侯忠书在一旁大言不惭。
“他们人多,要不要捡些称手的兵器。”林延潮认真地建议。
“不用,万一被先生看到不好办,别怕,我们洪塘双龙手上的功夫,可是一绝。”
洪塘双龙啊,寇仲?徐子陵?林延潮只觉得好笑,仿佛又重温了放学时被坏孩子堵校门口的一幕。那时候自己心情挺忐忑的,现在只是觉得好玩。
第十章 赶出社学()
两人刷完碗筷,提心吊胆地上完厕所,返回学堂,别看侯忠书吹得大气,一路都是小心谨慎的。
走回讲堂,林延潮一斜眼但见的笔砚,书籍被人洒落在地,而笔砚,纸物林延潮认得,正是他的。而林延潮书桌旁,张豪远与几名交好的张姓子弟在聊天说笑,仿佛对这一切都没有看见。
林延潮不动声色,走到桌位旁弯腰,将笔和砚台一一拾起,笔杆早已经被踩断了,砚台也裂一条大痕,剩下的一点墨也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林延潮将书本拾起,扫去扉页上的尘土。只是几张书页上被人,重重踩了几脚,弄得乌黑不已。而书尾上赫然用笔在上面画了一只乌龟,在乌龟旁还署名着林延潮三个字。
这几个小孩子,也玩得太大了吧,林延潮将书搁到案上,目光扫向张豪远。
侯忠书见了这一幕,大怒指着张豪远道:“是不是你弄得?”
张豪远下巴抬得高高的,看着侯忠书,林延潮二人,站起身来朝侯忠书推了一把道:“你干嘛,要打架啊!”
“你妈!”侯忠书舞起拳头,却被人抓住。抓住侯忠书拳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延潮。
五六个与张豪远交好的学童围了上来,一副要助拳的样子。
“别拦我,我把他打得,他妈都不认得!”侯忠书骂道。
张豪远骂道:“你侯忠书干什么?弄得又不是你的书,他出什么头。”
林延潮道:“忠书,别急,此事由我来。”说完林延潮站到了侯忠书身前,看着张豪远。
“我要你先赔礼道歉!”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是刚进讲堂,就看见这样了,你不要冤枉了好人。”张豪远得意洋洋道。
“你道歉不道歉?”
“不是我干的,我为何要道歉?”张豪远将胸膛一挺。
“忠书,你去请林先生来这里。”
“豪远哥!”几名学童听了林延潮让侯忠书找林诚义,都是打退堂鼓。
“怕什么?”张豪远上前一步,对着林延潮道,“去找先生告状啊!连束脩也交纳不出的人,先生会给你撑腰?何况我爹是总甲,先生也要卖我们三分面子?有种你去叫先生,看他骂谁?”
“忠书,等什么,还不快去。”林延潮丝毫不会理会张豪远的威胁。
侯忠书应了一声朝门外跑去。
张豪远手指着林延潮道:“好,有种,你等着,到时候看先生偏谁,你准备从社学滚蛋吧!”
“要滚蛋的人是你!”林延潮道了一句。
就在两边剑拔弩张的时候,手持戒尺的林诚义与侯忠书一并出现在门口。
“先生,张豪远涂踩我书本,还在上面乱写乱画,这等不敬字纸的行径,请先生为我住持公道。”
林延潮一语过后,就让张豪远等人背后一片拔凉,他们此刻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学之间争吵是小事,就算相互斗殴,林诚义的责罚也不会比课堂上背书背不出来严重。
但不敬字纸就是大事了,很严重!凡读书人习字的第一日起,先生都教过他们什么是敬惜字纸,写过字的纸都不敢随意丢弃,要专门放在惜字塔焚烧方可。读书人将污践字纸的行为,比作污蔑孔圣,罪恶极重,相当于为人子女者,不孝顺父母。
打架斗殴不会被开革出学堂,但不敬字纸会!
林诚义将林延潮的书本拿起,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这毁坏的是什么,是圣贤书。
一旁的学童们见到这一幕都是不寒而栗,心知这是铸下大祸。
林诚义拿起书本额头青筋暴出,喝问:“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张豪远已是惧了三分了,他没有料到林延潮将此事弄得如此严重,眼下若是坐实,可不止是打戒尺了,所以绝对不能承认。张豪远道:“先生,不是我们干的,一进来就已经是这样了。”
“先生面前,你还敢撒谎,难道是笔自己在延潮的书上面画了只乌龟的?”林诚义质问道。
看见林诚义如此,张豪远几个同党都有点退缩。张豪远硬着脖子道:“先生,是这样的,我们中午用饭时,我家里正好捎来了一些腊肉。我想起先生平日教诲的三字经里,融四岁,能让梨的典故,不敢独食,所以就决定将腊肉分给同学时一起食用。”
林诚义听张豪远这么说点点头,脸色稍稍缓了一些。
张豪远见稍稍扳回局势继续道:“可是腊肉不多,同学们不能都食,结果林延潮,侯忠书二人没有分到,故而他们怀恨在心,林延潮故意将书涂抹,而让侯忠书来告状,污蔑学生。”
说到这里,张豪远脸上也是假惺惺地,滴出几颗眼泪。
林诚义也是半相信了,疑惑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延潮,忠书此事是这样吗?”
一旁侯忠书目瞪口呆,这张豪远居然无耻,先生面前也敢撒谎,而且好像要骗成功了。
而林延潮对张豪远真是刮目相看,这小子真是人才啊,居然知道找老师告状胜负关键,是老师心底对谁的好感度更多一点。融四岁,能让梨,连分个肉都要引经据典。
林诚义难以作出判断,而学童们吃完饭,也是陆续进来,待看清的状况后。这些学童,有些立即帮亲不帮理的,站在张豪远一边。
有人道:“是啊,豪远午食的时候,是有分我们腊肉,我都吃到了。而延潮,忠书也确实没分到。”
“先生,豪远为人大方,怎么会与侯忠书一般见识?”
“定是他们诬告,先生,把他们赶出社学去。”
这是抱团排挤外人啊。张豪远得到同窗的支持,底气也足了几分向林诚义道:“是啊,先生,我是被冤枉的,他们这么有心机陷害我,将来也会陷害其他同窗,这样的人,学生耻于与他们同学。”
“我才耻于与你同学了,张豪远你表演够了吗?”林延潮叱了一句。张豪远冷笑一声。
林诚义也是难以判断道:“延潮,豪远和你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你让我相信谁?”
林延潮到林诚义面前,伸出手来道:“先生,可否把书给我一观?”
林诚义听了方才张豪远的话,心底也不好拿决定,听林延潮这么说反问:“你要书何用?”
林延潮道:“先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也会说话,告诉我们是谁做的?”
张豪远哈哈笑起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