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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鸣顾不上答话了,只得暗自吸了一口气,连忙迈开步子紧紧跟上。
庭院破落,到处是横生的杂草和硌脚的碎石,也不见一条像样的甬道,估计院子的主人很少在外面走动,负责打扫的佣人也就偷起懒来,任由这地界白白地荒废着。
吴鸣对此稍感失望,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推测:等在屋子里的真的是那位大人物?
尽管眼下那位大人物还处于低调的蛰伏期,正该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但这样的住所实在太过简陋了,简直称得上是一种自我虐待。其实这个地点占了个灯下黑的便宜,他的对头们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跑到了最为敌对的区域,就算他把自己弄得舒服一些,恐怕也不会暴露目标吧?
院子并不算宽,只有五十来米的样子,但老者的方步却拖得很慢,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吴鸣总觉得这一小段路好像走了足足有半个钟头。
终于,在绕开那一小片干涸的花坛后,小楼的正门到了。
门竟没有上锁,只需轻轻一拉就可以打开,仿佛此间的主人随时欢迎客人的到访,又或者说,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门锁之类的东西都是毫无必要的。
走入昏暗的大厅,向右一拐,没出三米,淡黄的灯光就从那间居室门缝里透了出来。在门前停下脚步,老者轻轻拍了两下房门,随即恭敬地等在了那里。
“我吃过药了,”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是亚拉伯语,“而且离睡觉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再让我安静会儿么,缠人的苏拜特?”
老者摇了摇头,略略提高了些嗓音:“不是我要来烦你,奥萨马,是你自找的。我这儿有个小家伙是你想见的,我想你一定都忘得一干二净。”
“喔,你瞧瞧,我还真忘了。”里面的人笑了,转而操起生硬的联盟语说,“是那位年轻爱蛮干的国王么?如果他还没被你干掉,还是活生生的,那就快请他进来,我都迫不急待了。”
被称为“缠人的苏拜特”的老者也笑了笑,尽管这样的笑话他几乎听了大半辈子,可每当同样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他都会觉得异常开心。
他推开了房门,回过来向着吴鸣点了点头,却没忘了用低沉的声音发出口头警告:
“注意你的言行!我就在这里等着,而且我得提醒你,我袖子里的弯刀比鹰嘴还要锋利。”
“那您千万站稳当些,可别把弯刀掉下来割伤了脚面。”吴鸣几乎都要举手投降了,“我还要请您放心,不管里面那位是魔鬼还是天使,我都会对他毕恭毕敬,就算要我和他签订出卖灵魂的协议,我也毫不犹豫。”
老者翻了翻眼睛,默不作声地退入阴影中,动作无声无息,态度也相当平和。
从这副做派看得出来,这位名叫苏拜特的老者曾经是位保镖,现在大概改行当了管家。想当年他应该挺捧的,估计没少在死人堆里打滚,可放到眼下,他只是个纸老虎罢了,除了虚张声势还有那么点儿架势,真要把刀握在手里,恐怕再也拿捏不好分寸,早就失了水准。
吴鸣也不再多言,暗自稳定了一下情绪,抻了抻衣角,跨步走进了屋子。
脚下是一张厚厚的毡毯,打理得还算干净,只不过局部区域有些泛黄,估计应该有些年头了。
屋子很宽敞,并非是预料中的卧室,而是间书房,而且还是传统意义上的书房,因为那些书籍都是实打实的本子,并非什么存储在电子芯片上的虚拟读物。那些古旧的书籍被分好了门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覆盖了两面墙的书架上,粗略估计得有上千本。吴鸣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各类宗门经典和涉及政经方面的著作。
书架上有一处空缺,不用多想,自然就是放在主人膝头的那本必不可缺的《古兰经》。
屋子的主人就坐在落地灯旁的轮椅上。
他身着亚拉伯人传统的白色袍子,头上没有包着头巾,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背向了脑后,长长的胡须垂到胸口,同样也是花白的。过多的白色,再加上灯光的陪衬,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刺眼,整个人仿佛伪装成了头戴光环的圣人,令人无法直视。
然而吴鸣还是看清了。
他骨瘦如柴,尤其面孔极为清瘦,脸颊深陷,颧骨突出,那使得架在他那高挺鼻梁上的老花镜显得不合比例地宽大。好在他的眼睛也大得惊人,多少弥补了一些突兀感。令人遗憾的是,他的眼球已经浑浊了,而且眼角的下垂使得原本就偏多的眼白变得更加明显,至于那双眼睛在往日曾表现出什么样的凶光,单凭想象是无法推断出来的。
尽管他一直坐在轮椅上,而且岁月也令他佝偻了起来,无从观察到他整体的身形,单是从上半身来判断,他个子应该不矮,至少也要在190公分以上。
如果这个形象再结实一些,少一些皱纹,最好再年轻个二十多岁,吴鸣绝对能和头脑中被存储进去的影像资料对上号,可现在,他就是一位生命垂危的普通亚拉伯老者,与那位传说中妖魔似的人物毫不相关。
可那位爱恐吓人的苏拜特已经叫出了他的本名:奥萨马。
毫无疑问,他就是他——
前极地组织头号领导人,在31年前策划实施了9。12恐怖袭击,在21年前由米国军方宣布被击毙,实际上却通过掉包计逃过一劫,并一直躲在暗处休养生息的、现年75岁的奥萨马-宾拉丹!
第030章 复杂的恶魔()
尽管一切早在预料之中,可当这个时刻终于到来,吴鸣竟突然陷入了莫名的不知所措。
犹豫,失落,无力……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站在鲜肉竞技场上的他,正打算像以往一样,拼尽全力轰出一拳将对手击倒,可未曾料想,那一拳竟打向了空虚,打向了他力不能及的遥远之地。
这大约就是失控的感觉。
假想中的宾拉丹完全不是眼下的这个样子:他应该像个不死的妖魔,充满旺盛的精力,深沉,阴郁,无时不刻都在狠盯着这个世界,狠盯着他的敌人;他会满带恶意地预言即将降临于世的灭顶之灾,而后又在狂笑中被他长久的敌人狙杀,真实地回归死亡。
可现在,他只是个瘫痪在轮椅上的普通的风烛老者,仅此而已。
在这一瞬间,吴鸣几乎想要夺路而逃了,计划中的交易,计划中的助力,计划中的种种乐观,都被他抛诸脑后,因为他觉得那些都已无法实施——时空穿越的地点和时间都出了问题,似乎早就注定这将是一个失败的计划!
然而吴鸣来不及迈开脚步了,因为关键人物已经提出了要求。
“请先站在那里,让我看看你。”他淡淡地笑着说,把老花眼镜摘了下来,认真地打量起了吴鸣,“对,就那样,最好再转一个圈子。这身球服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了,原来它还是当年的款式。”
吴鸣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转了一圈,心里的万千感想先排除在一边,只盼着不要让自己表演一个踢球的动作,那可就真的漏了馅。
“很好,好极了……这真令人怀念,不是么?”
宾拉丹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可惜物是人非了,现在的兵工厂已经代表不了轮敦足球的最高水平,想当年,我可是到现场看过好几场比赛。”
吴鸣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宾拉丹是兵工厂的球迷,这一点他早就清楚,但他并不敢确定到了这把年纪,老先生仍然痴迷至此。
“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绍了。”
宾拉丹把身体向前探了出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像在行礼致敬,“你一定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望着吴鸣的眼睛,接着说道:“你一定早就猜出来了,对么?”
“呃……是的。”
吴鸣被盯得一阵头皮发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宾拉丹微笑着:“所以,你也一定早就听说过我的那些恶行。”
吴鸣再次点头。
他开始觉得主动接近宾拉丹是个不智之举,因为这位大人物似乎真的拥有先知先觉的本事,自己的一举一动和那点儿心思,根本逃不过他的掌握。
然而宾拉丹并没有步步紧逼下去,而是不符逻辑地停止了追问,反而自顾自地叹息了起来:
“我真的很高兴,在死亡来临之前,我竟然还会等来这样的机会,能和你见上一面。”
“和我见上一面?”吴鸣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听你这么说,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
“是的,很早。”宾拉丹慢慢地坐了回去,想来以他的身体,再没办法长时间保持前倾的姿态,“大约从五十多年前开始,我就盼着这一天呢。为了这一时刻,我一直在坚持战斗,坚持生存。”
这个回答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吴鸣绝对没有算错,自己其实才回到这个世界几周罢了,而且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还是一场意外造成的,那位大恶魔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一天等了五十几年?
“那么,我的来意你都清楚?”吴鸣试探着问了一嘴。
宾拉丹还在笑着:“清楚?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清楚的么?不管是已经发生的过去,还是尚未发生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都像你们东方人说的那样,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我能看到并猜到的,只是一个个虚幻的影子。”
他把干枯的手掌抬了起来,在空气中比划着,像是在拨弄水中的倒影。
“抱歉,我好像听不大懂……”
吴鸣头痛极了。他怎样也无法料想到与宾拉丹的这次见面会失控到这种地步,对方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他好像知道了一切。
“听不大懂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不能失去希望。”
宾拉丹把手掌撤了回去,双手转着轮椅向前移了几米。在这个距离上,吴鸣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