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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好像在张望什么。我赶紧将望远镜的镜头对准这个人,距离拉近,吓了我一大跳:这人是守太平间的李老头!我看了看表,12点1刻,这老头子深更半夜在那里望什么呢?从他仰头的角度看,应该是正对着纪医生家的窗户。上帝,他怎么会和我同时在观察这窗户的亮光呢?我无法解释我当时作出的决定。也许一个人让自己进入狩猎者角色后,他自动地就会在丛林中奔跑。这时,他有的是勇气,因为捕到猎物他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已记不得我当时是怎样摸黑跑下楼梯的了,我鼻子里喘着粗气,转过楼角,一眨眼工夫,我已出现在两楼之间的那片空地上。
那人影还在那里,像一尊黑乎乎的石头,以他的不动声色观察纪医生家的窗户。我定了一下神,然后以决不回头的脚步向那黑影走过去。大约离他还有七八步远时,他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对着我。
李大爷!我先发制人地喊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
他愣住了,这是由于他看不清我的脸的缘故。当然,就算看清了,他又怎能认识我呢?你……他喉咙里嘟哝着。
我姓龙。我走近他说。我惊奇自己当时怎么毫无准备地就编造出了自己的身份。我说,我是治安科新来的负责人,特地出来察看察看。有什么不安全的情况,尽管给我讲。
李老头缓过气来,讨好地说,龙科长真是太辛苦了,半夜还出来察看。我睡不着觉,也是随意走走。再说,急诊室有几个危重病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叫人去拉尸了,干我这行啊,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哦,对了,顺便给科长反映一下,我那太平间的门坏了多时了,反映了多少次,就是没人来修。科长能不能去看一下,那门朽了,锁不上,出了事谁负责?
没想到我信口编造的身份弄巧成拙,这老头子向我发招了:半夜三更,你敢去看看我那坏了的门吗?看来,这老头子收拾领导有一整套。我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说,什么门?坏了就修嘛,走,看看去!我听见老头子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看样子,我的这一举动他也感到意外。
我们一前一后地向医院的西北角走去,在夜半的静寂中,活像两个鬼魂。那门朽了,锁不上,出了事谁负责?我突然觉得李老头刚才的这句话有问题,太平间的门需要锁上吗?就算不锁,又会出什么呢?难道还会有尸体爬起来跑了不成?不管他,等一会儿就明白了。
太平间的那片小院落出现在一大片空地的最尽头,夜空将几片屋脊画成漆黑的剪影,像半埋进土里的城堡。空地上有一条水泥小道,是医院的手推车运送尸体的唯一通道。我的鞋底在水泥地上碰出很响的声音,并且有回声,在后面几步的地方叭嗒叭嗒地响,这是夜晚太静的缘故。走在前面的李老头时不时地回头望我一眼,好像要将我再次辨认清楚似的。或者,一边走,一边回头望望仅仅是他的习惯。
这沉重而孤寂的院落到了,我很奇怪这座现代化的医院还保留着如此老的建筑。也许投资太平间难以引发人的兴趣,也许保留这座老房子可以看见这医院的过去,从而使怀旧的情怀不灭?
先是一段黑乎乎的围墙,我的鼻孔里有一种苔藓的气味,或者是堆积着剩饭剩菜的厨房的气味。沿着墙根转弯,来到了这院落的侧面,墙上开了一道黑色的大口子,李老头向那里伸了一下手,随即响起吱呀一声的门响。你看看,李老头在暗黑中盯着我的脸说,这门已朽成什么样了,随时都会倒下来的。
我走过去,摸到了粗糙的门框,潮湿滑腻,我感到手心里特别不舒服。
李老头说,你再进来看看,坏了的东西不少呢。
从值班室走出来(5)
60。天亮了,小梅从小床上爬起来,感到脑袋昏沉沉的。下半夜本来应该睡个好觉的,可一闭上眼,就听见屋内有人的呼吸声,开灯察看,这间小小的休息室一目了然,除了她自己睡着的这间小床,就堆着一些医疗器械,一些废纸箱之类的杂物。见鬼!他骂了一声,熄了灯继续睡觉,可只要细心倾听,确实能感到这屋内有人的呼吸声,这搞得她心烦意乱,不断地开灯察看,直到困倦已极,才倒头睡去。
总算天亮了,她走出休息室,先到隔壁望了一眼,纪医生已不在值班室,也许到病房察看去了。这是他下夜班前的习惯,总是要到各病房察看一遍。小梅为自己的贪睡感到有些惭愧,幸好纪医生还大度,没有特别的事要她协助,一般不苛求。
她去了趟卫生间,后半夜有一阵子就有方便的意思,可想到寂静无声的走廊,想到卫生间里一小间一小间带门的蹲位,想到会有什么人先于她进入那里深藏不露,她就感到毛根直立。她害怕,由于她有过类似的经历。
现在,在早晨明亮的光线中,她要到楼梯上去回收她设置在那里的机关了。她心里有点发跳,会有脚印留在那白纸上吗?
经过走廊的时候,她顺便探头往吕晓娅的病房里望了望,薇薇还睡得正香,吕晓娅已睁大眼睛醒在床上了。下班了吗?吕晓娅问道,同时招手让她进去,你和薇薇昨夜神秘兮兮地干什么去了?小梅有些得意地说,破案啊,黑衣女人很快会被我抓住的。吕晓娅说,我都知道了,只是你们得注意保密,我是尝够这种惊吓了,但愿我出院之前会真相大白。
小梅觉得十分歉意。无论如何,医院里不该发生这种事。吕晓娅说,能不能叫清洁工把各处角落打扫打扫,那些飞蛾,会不会是从一些脏地方生出来的。
对,叫清洁工小夏再把卫生搞彻底一些。想到这点,小梅突然记起昨夜就没看见过小夏的影子,走廊脏了也没人扫地。这丫头,到哪里玩去了呢?以前每晚9点,她都会清扫一次走廊的。看来,这丫头该受批评了。
从吕晓娅病房出来,小梅定了定神,径直向楼梯口走去。楼梯上已有了亮光,她夜里摸索而下的惊险之道现在看来一目了然,她想,任何使人害怕的东西都是被黑夜包裹起来的,难怪黑衣女人总是在夜晚出现。她走下楼梯,拐了一个弯,便看见那一长条白纸安安静静地躺在楼梯的一级上。她轻轻走下去,弯腰细看,那白纸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脚印?是黑衣女人昨夜没出现呢?还是她发现了这个机关,一抬脚便跨过去了,后一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在漆黑的楼梯上行走,这纸条是不太会引起注意的。要么,真像童年时听说过的,这黑衣女人是没有重量的魂灵?这更不可信。看来,得持之以恒了,今晚继续设置,不相信就遇不上她。
小梅收起了白纸,不能让白天有人发现它。回到值班室,换了衣服,把护士衫挂在门后,下班了,她舒了一口气。
来到楼下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出口,医院的驾驶员谢师傅从窗口探头招呼她。她问,要去哪里呀?谢师傅说,送习院长去卫生局开会。正说着,习院长拎着公文包从电梯口出来了。习院长中等个子,方脸,体格健壮,干外科医生出身的,都有一副好身体。看见小梅,习院长破例地先招呼她,寒暄几句后,习院长说,小梅啊,最近上夜班可得提高点警惕。据市里其他几家医院反映,最近都常发生小偷进院行窃的事件。有的小偷冒充家属甚至伪装成医生,把病人住院的钱都偷走了。我们医院还未发生这种事,但要提高警惕,不然很危险的,有家医院还发生了小偷伤人事件,一定要多留点心。
习院长的提醒使小梅多了份心思,在医院里神秘出没的黑衣女人会不会是小偷呢?当然,如果是这样,一切就简单了,然而事件不会这样简单,一是黑衣女人出现了好几次,病房里并没有任何人掉过什么东西;二是黑衣女人是在夜半出现,这时所有的病人都关上门睡觉了,她根本进不去。还有就是这黑衣女人长在走廊和卫生间出现,显然是有更加神秘的目的。不过,不管怎样,确实要更小心一些,收集脚印的事还得继续干下去。
小梅拐过楼角,向医院的食堂走去。她想吃点早餐便回宿舍休息,上夜班就是这样阴阳颠倒。在食堂外的石阶下,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正拿着两个馒头和端着一缸稀饭走出来。小梅抬头招呼道,李大爷,买早餐啊?李老头喔喔地点头应答,走到小梅面前却停住了,他低声问道,纪医生的老婆有消息吗?小梅觉得奇怪,这个守太平间的老头也关心这件事?她故作不解地说,什么消息?李老头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我是说这人失踪这样久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嘛,终得有结果才行。不知道纪医生寻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小梅摇摇头,心想这老头子在这医院呆了几十年了,可真是个万事通,从医生到护士到行政人员和清洁工,谁的情况他好像都知道一点。不过,这老头子倒从无坏心,就是爱管闲事,也许是他的工作太寂寞了吧。
医院的太平间(1)
第十三章
61。昨天夜里,我跟随李老头进入那道朽门之后,心里后悔不已,半夜三更,我窜到这医院的太平间来干什么呢?一切都是我的好奇心惹的祸。首先,在宋青的房间窗口发现李老头时,就不该下楼去找他,并且,我还随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新来的治安科长的身份,这下可好了,李老头将我带到这里,又是抱怨这道木门朽了没人管,又是诉说他以前养的一只狗如何忠实,但院领导坚决让他将狗送走了,说不准养狗是院里的规定。李老头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院门又锁不上,出了事谁负责?
李老头关于“出事”的担忧我确实无法理解,因为,这个地方无须防范任何人,连小偷都不会来,这是人人明白的道理。说话间,我已经跨进了院门。李老头开了路灯,眼前是一条宽敞的阶沿,我的左边立着一根廊柱,油漆已剥落了,有虫蛀的痕迹。阶沿上摆着一张小方桌,两把竹椅,背后的门虚掩着,那便是李老头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