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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丝绢上印制的难度远超纸张,当年前辈们几乎产生放弃的念头。可一个偶然机会,田永庆发现在邮包麻布上写字必须上浆,然后弄湿才能书写自如。这个无意发现却解决一个重大技术难题,终于实现复制国宝的梦想。”
说到这里欧阳红光满面,慷慨激昂,鲁善工感叹不愧是老掌柜,这种荣誉感和归属感真厉害。
“当年我进荣宝斋,跟着陈林斋先生学习临摹,一学就是三十年!”
欧阳喝口茶,回忆道:“要印制木板,首先要有模板,在复制众多作品中,就包括被后世公认的巅峰之作——《韩熙载夜宴图》。”
“当年就是我师傅负责临摹和勾描,忠实再现原作全部风貌。他老人家临摹后,故宫对原作进行冲洗揭裱,使原作色度和气韵减退,逊于摹本,后来居然有人曾误将摹本当作原作,差点闹出笑话。”
“然后张延洲师傅,把老师勾描于燕皮纸上的线条准确再现于木版上,主人公韩熙载的胡须被刻的刚柔相济、层次分明,仅一个微小局部就需要至少五块以上的刻版。”
“那幅作品印制内容之繁杂,水平之高,在版印刷史上都是绝无仅有。从1959 年开始筹划,到 1979 年完成,前后长达 20 年之久。”
鲁善工听完一阵感叹,什么叫底蕴?连故宫国宝都交给人家复制,难怪能享受百年风光无限。
第107章 喊口号有屁用!()
“哎,当时复制的三位师傅全部离开人世,我曾数次计划重新复制这幅作品,但光印刷一项工艺都远不能达到当年水平。可惜那些雕版已在库房中沉寂二十余年,不知当年印制是否成为绝后之作?”
“不敢想……不敢想啊!”
欧阳老爷子一阵黯然,百年辉煌传到自己手中,居然落得后继无人?真要离世,如何有脸面去面对历代前辈?
“所以要趁着咱们还能动,赶紧把手艺传给下一代不是?”
宋学明一拍大腿,激动道:“现在能沉下心研究手艺的人越来越少,遇见一个好苗子多不容易还用我说?这东西都是一理通百理明的事,善工的天赋不用我说,作品摆在这里,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欧阳兄,亡羊补牢,未之不晚,三思啊!”
鲁善工听的是目眩神迷,老爷子真牛逼,人家只不过发发牢骚,直接上纲上线,这节奏是要自己马上跪下拜师?
欧阳笑而不语,自然看出宋学明的用意,对于鲁善工的天赋没有丝毫质疑,毕竟玲珑瓷摆在眼前。可心中还是有顾虑,老话讲隔行如隔山,不是你瓷器玩的转,就能搞定字画,其中的差别太大!
“您老当年跟着老师傅如何学习?”鲁善工站起身,帮两位老爷子满上茶,岔开话题问道:“晚辈对字画很敬仰,请您多多指点,少走点弯路。”
“好聪明的小子!”欧阳点点头,小家伙有眼力价,继续道:“想当年我当学徒的时候,刚开始不可能动文物,整天就托褙纸,递工具,配浆水,给师傅打打下手。”
“到后来感觉自己有把握的时候,才壮着胆子去全个色,师父会欣赏一下,然后说这个缺少什么,那个缺少什么,给点评一下,那已经算是很高评价。”
“就算真能独立干活,最后师父都要看一遍,哪儿有毛病,能改的改好才能交。我一直都在他的监护之下,直到他后来干不了。”
“对于书画来说,里面门道太深,有些东西必须揭除命纸才能修补,但是有些东西,全部揭除命纸反而对画造成损伤,因为会把画芯给带下来。就连命纸也不见得是同一种纸,黏合剂也可能不一样。”
“什么活什么时间干,都有规律。比如我想贴画,那一定在上午就得贴上去。到下班画肯定干的差不多,比较稳定,夜里相对的能踏实点儿。”
“第二天上班,一进屋什么事都不做,先看画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心里才踏实。最不踏实是冬天来暖气的时候,天燥。”
“遇见连阴天,揭画芯又不踏实,要是慢一点,等你揭完前面,后面也长霉了。什么天气干什么活,人要顺着老天爷来。”
欧阳站起身,走到屋里角落,指着墙介绍道:“这是平时用的板墙,原来南方裱画上墙用的是木板墙,老先生们来京城后发现太乾燥,纸的伸缩率不一样,重新做的纸墙。”
“你看最底下是木格子打底,然后每个木格子贴纸,隔一个贴一个,再补窟窿,最后糊大纸,一层一层糊,三十多层形成纸墙,这种墙吸潮,用起来最顺手。
鲁善工赶紧用心记下,这都是宝贵经验,前辈一句话就能省自己好长时间摸索,不学才是傻子。
欧阳暗自点头,自己对鲁善工很好奇,想试试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神奇?故意露点干货出来,能领会多少全凭悟性。
“当年徒弟跟师父学都是言传身教,自己从师父身上找东西学。老师傅们从来没有说八点钟上班八点钟到,基本上都在七点半就到。”
“来之后不像现在先看手机,看微信,看新闻,喝点水,吃个早点。人家直接戴上围裙,就开始干活。所以当徒弟比现在苦,师父七点半就站那儿,没有说师父干活,你在旁边坐着。”
“每件文物都不一样,材料质地、破损程度、受损原因多种多样,不可能说这件做好了,下件就一定能做。”
“我干那么多年,也不敢说自己能掌握全部奥秘。就跟医生看病一样,同样的病,在你身上和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医生使用的方法就会不一样,因为病人的体质不同。”
欧阳老爷子用手摸着墙面,仿佛想起什么,低声追忆道:“我师父是比较朴实的人,对待工作极端认真。你看他一上班就干活,这些东西都深深地影响我到现在。”
“现在老说工匠精神,其实不就是对工作点点滴滴?你能跟工作对上话?说白了是一种踏实的心境,这些东西潜移默化,从师父那里感悟到,不见得跟你说什么,而是你从他身上去感觉骨子里的精髓。”
“过去叫师徒如父子,要我说师徒关系可以维系一生。不是师徒三年完以后,就解除合同。”
“在这三年当中师徒已经产生某种关系,即使形式化东西不存在,师父也会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你。包括你以后的成长,他都会照顾你,不断跟你提些经验,这才是最珍贵的传承。”
一句话令鲁善工十分感动,什么叫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它不是一句口号,这里边除去传统技艺,还有一个精神层面的核心。
就是对文物的热爱,对你本职工作的追求,甚至对整个民族文化的敬畏,它才是国家的脊梁。
第108章 奇葩()
欧阳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老照片,展示道:“我师父以前号称装裱界的梅兰芳,扮相好,长相也漂亮,穿的衣服也干净。”
“平时白衬衣,米黄西裤,裤线可以削萝卜,领子特别干净。黑鞋,白袜子,很讲究。老爷子干活不象我还戴围裙,他站得很好,全身上下干干净净。他最拿手的是修画心,接画意堪称一绝,历代名家信手拈来,无一不通。”
“原来有一个老油子,京裱的张师傅,经常带着那些南方来的老师傅下馆子,一下班招呼一声,那时候还有洋车,出门喊洋车,直接拉到前门。”
“全聚德、老江南,力力川菜,西四有砂锅居。好多都是我师父结账,因为工资高,还喜欢热闹,很痛快的一个人。”
欧阳放下照片,回到座位上,感叹道:“那时候故宫有死规定:传世文物必须要接笔全色,出土文物就不全颜色不接笔,书法要是大面积坏也不接笔全颜色。不随便接笔是故宫老规矩,修旧如旧,尽最大可能使文物保有原有状态,才更有价值。”
看着鲁善工,语重心长道:“我是过来人,你如果有心学习书画,老朽给一个建议:临摹,不停临摹,找自己喜欢的画家拼命临摹!”
“古代绘画强调神韵和写意,乃作者天人合一的心灵表现,在造型上不像西方绘画那样讲究写实,而是散点透视,适度变形夸张,所以初学者无法以写生进行训练,而是通过临摹前人作品掌握技巧,临摹是学习绘画的重要手段。”
“要想成功临摹一幅画,动辄以年论,临摹者的一段段生命浓缩在方寸之间。就算是临摹高手,一辈子也临不了几张很成功的作品。”
“1962年到1980年,当年故宫冯忠莲师傅,毕生技艺都用来临摹一幅画,从数量上看少得可怜。然而考虑到她临摹的这样一幅八百多年沧桑,经历过几度政权倾覆,又数次战火的国宝真迹,你说有没有价值?”
鲁善工点头同意,再精密的电脑喷绘喷不出青山绿水的厚度,喷不出勾金描银的金属感,也不曾有临摹师的生命厚度凝固其中,临摹是把感情画在里头,是有生命的东西。
“说的不错!”宋学明接话道:“当年孙师傅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有的工作磨损人,有的工作养人,而临摹古书画是后者。”
“磨墨、勾线,用很长时间做一件简单的事,在过程中深入画的本质,对微妙之处掌握得越来越深。从墨的水分,摩擦力,颗粒粗细,才明白在什么样的纸上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哪怕是一条线,也是有精神性,有气质的!这是老先生经常说的一句话。”
欧阳看鲁善工若有所悟,干脆直接挑明道:“所谓摹画,就是进入原作者的状态,与原作的精神状况相沟通。沉浸于此,超然物外,每此都有成长感,余事皆是打扰。”
“精妙之处,仿佛于古代先贤面对面交流,酣畅淋漓,朝闻道夕死可矣。”
“算了,算了,今天说多喽!”欧阳叹口气,摆摆手道:“别怪老头子唠唠叨叨,现在肯听陈年旧事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