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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捻须道:“怕是如此了,皇上虽是仁主,怕也不至于饶了他性命,毕竟律法在那里摆着,律法不遵订立何用?若不诛杀苏锦,他日人皆效仿之,岂不是天下大乱么。”
晏碧云道:“奴家也是这么想的,岂会为了苏公子一人坏了大宋律法,所以奴家也决定了,既然苏公子难逃一死,奴家岂能独活于此,苏公子对奴家情深意重,奴家无以为报,只能殉身相随,黄泉路上也好为苏公子提灯引路,免得公子寂寞无依。”
晏碧云话语淡然,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平静中透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听着教人头皮发麻,身上发冷。
欧阳修大惊叫道:“什么?你怎可如此?”
声音太大惊得屋角的苏锦和门外的随从纷纷侧目而视,欧阳修自觉失态,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转头对着晏碧云道:“贤侄女,你怎可如此?大好年华岂能因此事便断送?这……这也太胡闹了吧。”
晏碧云道:“大人莫要劝奴家,奴家心意已决,奴家也知道这是不孝之举,但是不如此岂非对苏公子不义么?孝义难全奴家考虑好了,晏家尚有兄弟姐妹可以替碧云在伯父大人面前尽孝,所以只能拜托他们代为尽孝,自己殉身以全苏公子之义。”
欧阳修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这是什么话;你和苏锦并无婚姻之约,何谈夫妻之义?为了一个苏锦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徒惹三司大人伤心,以后叫三司大人如何能安心度日?外界皆知三司大人视你如同亲生,甚至对他亲生儿女都不如对你好,你这不是教他失望么?你怎可狠得下心来?”
晏碧云珠泪盈盈,悄声道:“大人说的是,可是奴家岂能辜负了苏公子,若非为了奴家,苏公子断不会接此粮务之事,他若遭难,岂非等同于奴家害死了他?且不说奴家早已立下誓言跟他同生共死,便是没有誓约,奴家便能安心活下去么?钱债易偿,情债难还;这份债会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奴家心头,奴家终身不会再有展颜之日,与其如此,奴家为何不随他一起去了;若是换做是大人你,你能因为有人为你而死却心安理得的活着么?”
欧阳修顿时语塞,只是搓手道:“不可,不可,怎可如此?”
晏碧云掏出丝帕擦干眼泪,抬头道:“也罢,既然大人不愿为奴家传信,奴家便遣人送信前往便是,大人还有何事相询,若无他事,奴家告退了。”
欧阳修跺脚搓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女子竟然如此贞烈,愿意为苏锦殉节,当真可叹可敬;若是民间有此女子,欧阳修定然会为之感动不已,慷慨写下文章大加赞颂;但是这可是晏家女啊,晏殊的掌上明珠啊。
虽然她是自愿殉节,但事情的由头总是因自己查出苏锦擅动军粮之事而起,若是自己不管这档子事,谁会多嘴将此事上报?除了在押的十几名官吏之外,知晓此事之人的扬州城不会超过一巴掌之数,而且这些人个个参与此事,追究起来都有罪责,谈及此事恨不得将嘴巴缝上,怎会胡乱说话?
若此女殉节而死,不用说晏殊会将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从此之后自己便要将尾巴夹得紧紧的,一旦稍有不慎,晏殊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踩进泥潭,还会搬起几块巨石砸下来;这样的日子欧阳修简直不敢想象。
要么干脆将晏碧云拿下捆了交给晏殊?欧阳修忙否定了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人要寻死岂是能看的住的,且不说无缘无故绑了晏家女是犯法之事,外人不知道的还当自己见色起意,难道告诉别人说:此女马上要自杀了,本官这是在保护她;这句话一出口管保被人丢一头的臭鸡蛋和烂菜叶。
要么自己装作不知道?欧阳修再次否定自己的想法,知情不报视同渎职包庇,此事一旦为朝廷所知,皇上也必不会饶了自己,别的不说,朝中那些看自己不顺眼的同僚会如吸血之蝇一般盯住不放,自己也会因渎职隐瞒而丢官甚至丢命。而且这些官员迟早要递解进京受审,此事如何能瞒得住?
左也不是,又也不是,欧阳修急的直砸手掌,连晏碧云的告辞行礼也没有注意到,只是皱着眉头来回的踱步,想找一条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
苏锦将最后一块面饼塞进口中,嚼碎咽下,起身走了过来。
晏碧云的哀哀哭泣,欧阳修惊慌失措,这一切尽入他的眼中。
苏锦有些自责,晏碧云可不是那种东拉西扯说谎话的人,只是为了自己才在欧阳修面前不知编了个什么故事,内心中定然极为委屈,而自己搞的也好像是在利用晏碧云的身份一般;但苏锦也很无奈,若非事情棘手,自己也不会要靠晏碧云抛头露面才能扭转局势。
话说回来,苏锦只需要晏碧云亮个相,让欧阳修知道两人之间关系不浅,让欧阳修考虑考虑拿了自己的后果而已,只要欧阳修心存犹豫,苏锦才能进行第二步,跟欧阳修做个交易。
但晏碧云竟然哭了,这是苏锦始料不及的,苏锦的记忆中晏碧云只有那一次在应天府跟自己重逢之时才哭过一次,其他的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恬静摸样儿,难道晏碧云跟自己呆的时间久了,演技也精进如斯?
第四六六章 欲进还退
书院桃花分外红 第四六六章 欲进还退
苏锦来到晏碧云身边,柔声道:“晏小姐,你和欧阳大人叙旧,却为何又哭泣起来了呢?”
晏碧云用丝巾将眼角泪花拭去,福了一福道:“奴家失仪了,你们说话,奴家告退了。”
苏锦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是知书达礼之人,当知道国法不可违的道理,你去吧,命人帮我收拾衣物,我……我怕是要跟中丞大人走一趟了。”
晏碧云虽明知他是在演戏,但听他说的悲戚,心头一酸,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赶忙垂首应了声‘是’,快步离去。
苏锦转向欧阳修拱手道:“中丞大人见谅,女子们总是经不住事,哭哭啼啼的失了体统,叫大人见笑了。”
欧阳修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苏锦,沉声道:“苏专使,你当真不已自己的生死为意么?此一去千山万水,这辈子就再无回头之日了。”
苏锦肃容道:“若说不在意那是假的,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大把的青春岁月等着我去挥霍,谁想去送死?但既然触犯了国法,明知是死也毫无办法,下官别的不敢说,但是敢作敢当这点血性还是有的,只是连累了家人和朋友,甚为遗憾。”
欧阳修摇头道:“一念之差,竟至如此地步,当初你若再谨慎些,何曾有此时之难。”
苏锦哈哈笑道:“中丞大人,你以为下官会后悔么?虽触犯国法,但是下官却从未后悔这件事,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还是会开仓放粮,或许你会说我冥顽不化,知错犯错;下官却认为世间事分数种类型,有的可为之,有的决不可为,有的可为不可为均可,而有的事却是必为之;开仓救济百姓便是必为之事,哪怕为此送了性命也要去做,否则何以对得起黎民百姓,何以对得起圣上信任。”
欧阳修终于听到苏锦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番话来,倒是和晏碧云所说的话颇为印证,但他还是要辩驳一番。
“本官承认你这么做是为了百姓,但是岂能说是对得起圣上,圣上是绝不会容你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苏锦道:“观点不同,我也不强求大人同意,江山是大宋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何为江山社稷?下官以为不是这山山水水大好河山,而是普天下的大宋子民,若无千万子民拥戴,何来江山社稷之说?所以下官救济百姓,便是替皇上稳固江山社稷,至于皇上如何理解,别人如何理解,下官管不到,也不想管。”
欧阳修若有所思,甚为震动,苏锦小小年纪能理解到这个层面上,实属不易;很多人浑浑噩噩一辈子也搞不明白君民之间的舟水关系;诚如苏锦所言,百姓为水,君王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前朝李唐太宗皇帝便已经明白了。
“理是这个理,只可惜有些底线碰不得,此事若是皇上知晓,也必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只不过律法非儿戏,既然制定便要执行,否则自你而始,人人以爱民为借口胡乱动用军粮,调动军队,天下必将大乱;皇上能容忍么?绝对不能。”
“所以下官不做辩解,只是跟大人剖白自己的内心罢了,死则死耳,我不想落个大逆不道之名。”
欧阳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么?一并办了去,今日不走也可,明日……后日都可以,也算是本官对你表示一点敬意。”
苏锦微笑道:“大人心意我领了,不过不必了,咱们稍后便动身吧,我不想让大人为难。”
欧阳修气的要命,这小子真是个愣头青,自己想找个台阶下,稍待数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这小子却生怕活得长了似的,居然催着要上路。
“你这浑人,你已经叫本官为难了,不仅是本官,三司使大人都将受你牵连,你倒是一死了之,留下骂名叫别人担着,实在是混账之极。”
苏锦微笑道:“您的意思下官明白,杀了我怕天下百姓说您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个好官,下官知道三司大人正在谋求相位,我是他举荐之人,下官犯了大错,三司大人必受攻讦,相位也成水中花镜中月了;不过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脑袋都掉了,还有闲心管身后之事么?这些事还是留着让三司大人和中丞大人去烦恼吧。”
“你……简直太不像话,你这么做对的起三司大人的栽培么?他一心提拔你,你倒是不领他的情;而且事情远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官职倒也罢了,你可知会有更让三司大人痛心的事发生么?”
苏锦呵呵笑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竖子真是无情之辈。”欧阳修怒骂道:“三司大人不顾身家清誉允许晏家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