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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眼光集中到赵祯身上,赵祯微微一笑道:“吕爱卿,朕刚才已经想明白了,苏锦之言虽然有些过激,但也确实是现状而已;朕不能因有人论及社稷弊端便予以惩戒,相反应该鼓励大开言路,若指谪朝纲能促进变革弊端之处,便是指谪又有何妨?”
众人为赵祯广阔胸怀所折服,这才是仁君,不讳疾忌医,不遮遮掩掩,被人指责也不发怒,反而说出鼓励之语,实属难能。
“朕本来已经想好了今rì殿试策问之题,但现在朕要改了题目,今天殿试的题目只有一道,那便是找出我大宋目前最为紧要的弊端之处,同时提出解决之道;言者无罪,诸位学子大可畅所yù言,但不许敷衍空洞拾人牙慧,需得言之有物。”
众人齐声应诺,众官均想,今天这个殿试可真是旷古未有,居然出了这么个题目;皇上的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难道皇上是想进行一些大的举措,话说大宋积弊之处可真是不少,皇上不问群臣,却指望着这些举子能有什么好的主意?只怕皇上是病急乱投医了。
吕夷简见皇上轻易的便饶过了苏锦,心中大为不快;当下上前道:“老臣身子不适,想请皇上恩准老臣早退回府休养,殿试之事有其他大人在此便足够了。”
赵祯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宽慰了几句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杜衍也想照葫芦画瓢,奏道:“老臣头疼病发作,请皇上恩准老臣回府歇息。”
赵祯皱眉道:“杜爱卿上次是背痛,这回是头痛,你这身子可太弱了,不若放个长假休养一年如何?”
杜衍吓了一跳,连忙道:“多谢皇上关怀,不过老臣这只是时来之病,倒也无甚大碍,还能撑的住。”
一旁的夏竦捂嘴大乐,心道:你也学吕相拿样子,也不撒泡尿照照,皇上这么聪明,焉能不知你的心思,蠢材一个!
当下参见已毕,众举子退出大殿来到殿外广场上,广场上的考席早已准备妥当,礼部官员给两百三十二名举子分发号牌,引导入座坐定。
赵祯也在殿门口的台阶上支上黄龙伞盖摆上座位,弄了些茶点,赐了几名宰臣和枢密院以及三司的首脑官员的坐儿,居高临下观看;其余众官只能拥在台阶两旁站立。
礼部监考官安排妥当上前请示赵祯,赵祯亲自挥动鼓槌,三声鼓响之后,殿试正式开始。
第六八一章 大三元 (上)
书院桃花分外红 第六八一章 大三元 (上)
赵祯临时出的这个题目着实教不少举子挠破了头皮,来殿试之前,各人也都曾做了些准备,想方设法打听了一些以前皇上殿试的典故。
殿试初创于李唐武瞾临朝之时,但正式定制却是大宋开宝六年,那一年翰林学士李仿任贡举主考,主持在东京汴梁贡院进行的全国会试。经过各场会试,共录取进士、各科及第者三十八人。其中有两人在召对时因“材质最陋,对问失次“而被黜落。
落第进士徐士廉击登闻鼓,控告李仿“用情取舍“,要求殿试,以求公道。于是太祖爷下诏从落第者中选出一百九十五人和已中的三十六人,在讲武殿进行复试,由太祖爷亲自主持,结果又有一百二十七人及第,而原录取的人中却有十人落选。
张榜后,朝野大哗,李仿降职。自此之后殿试遂成定制,大宋也逐渐确立了州试、省试以及殿试的三级科考之制。
而殿试只考策问一项,一般也是在经典子集中择出一段或者是一句联系当今现实要求写出策论文章来,再以文章论高下。
但今rì赵祯临时起意,并非择古书而策问,乃是直接要大家针砭时弊提出解决办法,这让死脑筋的举子们有些惊慌失措。
而且,这时代的读书人一般都是眼高手低之人,死记硬背绝对没问题,但一旦联系现实,可要了这些不事稼穑两耳不闻窗外之事的举子们的命了,空白试纸发下来,二百多举子倒有一半在扎耳挠腮不知如何下手。
苏锦杵着笔杆子缓缓的磨墨,心中细细的琢磨:赵祯今rì出此题看似是因自己胡言乱语而引起,实际上应该是他内心中积压已久的想法,联系到即将到来的亲历新政,苏锦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范仲淹的新政正是在赵祯的支持之下才实行的,时间也就是在明年,新政变革不可能是临时起意,赵祯应该老早就在脑子里考虑此事了,而此次殿试上之所以出这样的题目,有可能是赵祯在收集新政的办法,看将来变革之时能否用上。
想到这里,苏锦眼前一亮,立刻便想到了大学语文上的一篇文章,那是庆历新政之前,范仲淹当着赵祯的面写的《答手诏条陈十事》说的便是未来变革的方向和手段,大受赵祯赞赏,最后以诏书形式推往全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
但苏锦还是不敢动笔,倒不是他记不得文章的全文,而是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这篇文章写出来的时间;如果范仲淹早已呈上《答手诏条陈十事》这篇文章,自己现在公然录下,那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于是苏锦又仔细回忆范仲淹的履历,想从中找出范仲淹是否已经呈上这篇文章的证据;苏锦知道,范仲淹从宝元元年至今在西北已经呆了四年多,而在此之前,他任的最大的京官也不过是天章阁待制,其他时候却一直外放做过县令做过知府,却从未进过中枢;他倒霉是因为此人太过耿直,吕夷简如rì中天,他却向皇上献上百官图,弹劾吕夷简任用私人;而且这位老范还曾因赵祯无子嗣私下里谈论过立皇太弟之事,所以赵祯便借着由头将其一捋到底,直接贬到外地当官去。
如上种种可以断定,起码在西北战事未起之前,范仲淹并没有得到赵祯的赏识,那么变革之事在此之前根本不可能和范仲淹谈及。
而西北战事起来之后,范仲淹和韩琦直到如今才算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其提出的坚守反击之策在开始的阶段被当成是畏敌之策,也就是说直到目前为止,范仲淹才在赵祯的心中有了不小的地位;但以范仲淹现在的级别,赵祯亲自要他当面写出这篇《答手诏条陈十事》还是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便是西北战事结束之后,范仲淹调回京城进入中枢的时候,皇上才有机会跟他亲密接触,而这篇文章八成是在那时候写成的。
虽然只有八成的把握,但苏锦本就是个爱赌一把的人,另外要让他临时写出一篇针砭时事之文来也是为难苏锦,来到大宋一年多时间,饶是聪明如苏锦,也还并未完全吃透这个社会的细节,更别说是朝纲之弊还要提出应对之策了。
台阶上,赵祯跟晏殊等人谈谈说说,一边居高临下看着台下考生,初始的迷惘过后,所有的学子都已经开始奋笔疾书,赵祯微微点点头,但忽然他发现苏锦坐在那儿咬着笔杆发呆,自始至终没有动笔,于是问晏殊道:“晏爱卿,新科会元苏锦到现在一字未落,看来这道题是难倒他了。”
杜衍插话道:“臣早说了,这个苏锦只会些表面功夫,实际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会元定名次之时,臣便跟晏三司说了,帖经墨义考不出便罢了,还在下边写上打油诗一首,态度着实恶劣,解试省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蒙混过来的,当初若非晏三司极力要将他取为第一,我和吕相早就将他黜落三甲之列了;这下可好,眼下动真格的,看来他要原形毕露了。”
晏殊皱眉道:“杜枢密是说我晏殊身为主考徇私舞弊了?”
杜衍道:“我可没那么说,晏三司自己多心罢了,只是三位主考两位认为他不该入三甲,偏偏晏三司极力推举,这其中倒也难免有闲话。”
晏殊怒道:“自始至终看的都是誊写过之试纸,而且姓名全部糊住,老夫便是想作弊也无从下手啊,你这是血口喷人了,皇上在此,你给我说清楚。”
杜衍翻着白眼不理晏殊,晏殊拱手道:“皇上,您要还老臣一个公道,老臣办事一向秉公而为,再说苏锦和老夫并无亲眷关系,老夫如何会为他而毁了一世清名?”
杜衍哼了一声道:“无关系?马上便是你晏三司的侄女婿了,此事满汴梁皆知,你瞒谁呢?这苏锦也是,为了抱紧三司大人大腿不顾一切了,连大他几岁的寡妇也娶了当正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晏殊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便要发飙,赵祯赶忙喝止两人,斥道:“大庭广众之下,身为朝廷中枢首脑,居然跟两个泼妇一般对吵起来,你们还要体统不要?”
晏殊狠狠瞪了杜衍一眼,低头不说话了,杜衍颇为得意,可算是出了口鸟气,能让晏殊暴跳如雷可真不容易,这老狐狸平rì一副宠辱不惊的摸样,只有像这样说些挖心窝子的话才能让他发怒。
赵祯手指着杜衍道:“你还笑的出来,这种事能随便乱说的么?幸而朝廷上下都知道晏爱卿的为人,否则你这一说岂不是真的惹出许多无谓的话题来?想不到你倒还真是爱管闲事,人家爱娶谁为妻干你什么事?再说,苏锦是朕钦点的会元,当初朕从你们三人报上来的匿名试纸中选择了一个,连朕也不知道那边是苏锦,你却将这件事怪到晏爱卿头上,你呀,真是老鸹肉吃多了,就是话多的很。”
杜衍吃赵祯一顿训斥,顿时歪头耷颈气焰全无;赵祯不再搭理他,转头往殿下看去,忽然惊喜的发现,苏锦用笔蘸了墨汁调匀,缓缓的在白纸上书写起来,看神sè颇为镇定,显得颇为胸有成竹。
苏锦当然胸有成竹,珠玉在前,他只是奉行拿来主义罢了,至于此举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以后范仲淹还会不会在写这篇文章,若是在写反倒成了抄袭自己的文章等等,这笔糊涂账苏锦也顾不得了,自己穿越而来本身便像是游戏中的一个bug,现在考虑这些又有何用?
洋洋洒洒两张试纸,边回忆边默写,还要自己添些临时的想法,写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将这篇策论完成。
殿试结束的时间是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