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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正的脸色忽的一变:“什么?”
“他就是皇帝。”
“”
宗正慢慢的转向他,那双因为年老而显得有些混沌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裴元灏。
他是前朝的官员,对这个皇帝自然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在看了裴元灏一会儿之后,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显得很奇怪。
裴元灏被他这样看着,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不过就在这时,宗正突然又对我说道:“请问殿下,他这位皇帝陛下,他来西川做什么的?”
我说道:“他来和谈,他来跟我弟弟,也就是颜家家主和谈。”
宗正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和谈!”
这两个字像是戳到了他们心里什么地方,不仅是他,连他身后那个一直一脸麻木的义子,还有几个安静的孙女儿都变了脸色,他们纷纷走上来:“父亲!”
“爷爷,他们真的是和谈了吗?”
“和谈!颜家终于跟朝廷和谈了!”
我不知道这个几乎已经尽人皆知的消息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么反常,虽然他们身居深山,可能消息传不进来,但和谈这件事,西川的老百姓也都各有看法,何至于让他们激动至此?
我问道:“老人家,怎么?”
宗正这个时候好像都听不到我的声音了,他又是笑,又是叹息,眼中竟有泪光扇动,对着上天连连拜首:“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们,我们终于可以不必再守下去了!”
什么意思?
我有些莫名其妙,而这时,裴元灏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宗正接连三拜,连带着他身后的义子和孙女儿都虔诚的叩拜了苍天,然后才直起身来,老泪纵横的说道:“殿下不知道,当年老朽奉旨在此守护大坝,只要大坝在的一天,只要老朽还或者,老朽,和老朽的儿孙们,就要在此守护,不能离开。”
我点点头,这跟马老爷子他们守护颜家宗祠也是一样的。
他说道:“可是,老朽家传至此,只剩下些孙女儿,再要守,也守不下去了。”
我说道:“难道,母亲没有别的安排吗?”
他泪流满面的说道:“只有一个安排,就是等到朝廷和颜家和谈。”
“!”
我的心忽的跳了一下。
裴元灏原本很安静的,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说道:“何谈?”
宗正说道:“只有等到朝廷跟颜家和谈的这一天,老朽,和老朽的儿孙们,就可以离开三江大坝,不必在此守护了!”
我皱着眉头:“母亲是这么跟你们交代的?”
宗正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说道:“这是老朽的命,老朽又怎么会记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
母亲,早就已经预感到,朝廷跟西川的分裂不会持续太久,她已经预料到西川迟早有一天要跟朝廷和谈,所以才会让这位老人家在这里守护三江大坝,还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命令。
只要和谈,就可以不必再守。
但,三江大坝可是西川的命脉所在,不管和谈与否,这个地方对西川而言都是一样的重要,为什么和谈了之后,就不必守护这里?
她是什么意图?
我的心里还在纠结的想着,而宗正这一家已经激动得难以自持,尤其那几个女子,比他们的爷爷哭得还更厉害,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年轻的女子呜呜的哭着,声音都哑了,道:“我们,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但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的心里也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感。
外面的大千世界,精彩纷呈,可对这一家人来说,所有的花红柳绿,凤翔鱼跃,离他们都太远了。他们在这个清苦的世界里守护着一座没有生命的大坝,这无异于一种苦修,更是对人性的一种摧残。
虽然我知道大坝的重要,守护这个地方当然也是必须的,但母亲为什么让宗正来守护呢?
大概是和我一样也有对他们的怜悯之意,从裴元灏到查比兴,都没有人开口打扰这一家人的庆贺,他们又哭又笑,激动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下来。
我这才问道:“老人家。”
宗正这个时候连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更深了,眼睛里也透出了一点光芒,望着我:“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想了想,问道:“母亲为什么会让你来这里守护大坝呢?”
宗正长叹了一声,说道:“山河破败,老朽身无长物,亦无妻无子,了无牵挂,不来这里守护大坝,老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是,就只有你们?母亲没有加派其他的人手吗?”
“这个地方长年累月也见不到一个人,最多也就能见到一些迷路的猎户,其实,有没有人守护,都是一样的。一开始只有老朽一个人,收了这个义子,他娶妻生子之后,老朽才不是孤身一人。”
我想了想,也点点头,倒也是,这座大坝对西川的重要不必言说,自然没有人会跑到这里来捣乱,至于其他的在今天之前,也的确没有人能深入到西川,来到这座大坝动歪脑筋的。
“不过,”宗正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十几年前,倒有一个人到了这里。”
“是谁?”
“是一个朝廷的官员,他姓杨。”
第2345章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杨云晖。
他一说,我就知道了,十几年前,在杨金翘诈死离宫之后,杨云晖也借辞官还乡之机到了西川,这件事原本也不是秘密,之后我让无畏叔去追查了他当年游历西川的踪迹,也知道,他到过三江口。
只是没想到,他还来了三江大坝。
即使在给杨金翘的那封信里,他都没有透露过这件事。
虽然没有提到这件事,但我清楚的记得在那封信里,他透露了自己急流勇退的念头,似乎对一些事突然想开了,即使身上还背负着和裴元灏想通的梦想,他也萌生了退意。
只是那之后
我有些不忍再想下去,而眼角看到一旁的裴元灏,他的脸色没变,是因为从来到三江大坝这附近开始,就一直很沉重。
我问道:“他来这里,做了什么吗?”
宗正说道:“这个年轻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老朽看得出来他是个当官的,只是不说破罢了,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鬼。不过,他倒也没做其他的什么,只是来这附近看了看风景,又看了看大坝泄洪的样子。”
我的眉头微微一蹙:“他看了大坝泄洪?”
宗正点头道:“那几天正是大坝泄洪的时候,再大的事,也不能把这件事忘了。”
“他看了泄洪之后呢?”
“他看了之后倒有些奇怪了。”
“哦?什么奇怪?”
“他,他站在大坝上,对着下面呆呆的看了很久,然后一直默念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么了?
不过是看了一场泄洪,那个场景对于三江口附近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他来看了一眼,明白了什么呢?
难道,就是他明白的那件事,之后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裴元灏一眼。
他的脸色仍旧一成不变,可是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紧绷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意识里膨胀着,呼之欲出。
但看了我一眼之后,他仍旧没说什么,将目光偏向一边。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宗正:“就是这样?他还做了什么吗?”
“没有了,看过泄洪之后,他就告辞离开了。”
“哦……”
我皱起了眉头。
看来,所有的事情还是跟三江大坝的泄洪有关,可是说起来,从小到大,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坝泄洪,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杨云晖到底从中看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有些按捺不住的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过去看看吧。老人家,是今天要泄洪吗?”
宗正也跟着站起身,说道:“正是今日。殿下也来得正好。”
遇见他之后,我便将裴元灏抛到一边,与他携手往前走去。这位老人家虽然已经耄耋之年,身板倒是很硬朗,大概是因为住在这样的世外之境,没有别的烦恼,连拐杖都不用就健步如飞,我甚至还要加把劲才能赶得上他。
裴元灏他们都走在我们身后几步,倒也识趣的没有紧跟上来。
宗正一边走,一边问我:“殿下今天来这里,又是为什么呢?刚刚殿下问我,有没有见到陌生人,难道”
我说道:“有些人,也到了这里。”
他的眉头一皱:“什么人哪?”
“老人家深居于此,可能还不知道外面的事。如今中原正在打仗,皇帝陛下离开了京城将西安府定为陪都,他来跟我们颜家和谈,而叛军想要破坏这场和谈,更想要搅乱西川的局面。”
“哦?还有这样的事?”
“他们之前的手段,我也不多说了,但现在他们到这里,我和皇帝都怀疑,他们想要破坏三江大坝。”
“……”
“所以我们赶来这里,怕他们趁着大坝泄洪的时候动手。”
宗正听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转头看着他:“老人家笑什么?”
宗正笑道:“殿下莫非以为,三江大坝是个普通的房舍?还是随便一个什么小东西?那些人想要破坏?不是老朽夸口,他们就算派出一支军队,拿着刀斧来这里砍上十天半个月,对大坝来说,也不过就是拔一根毛罢了。”
“老人家对大坝很有信心。”
“那是当然,守了这么多年了,老朽的命都牵在上面,大坝就如老朽的命一般。”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这位老人家大概是在这里守了太久了,自己也变得有些固执了起来,外面的变化太大,他全然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