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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恒之仿佛她肚子里蛔虫,扬了扬手,有两个嬷嬷端着几个家常菜从后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笑着说:“公子,今日太匆忙了,小的们只是随便弄了几个,下回时间宽裕点,弄些拿手好菜来,保管公子和小姐吃掉自己的舌头。”
那嬷嬷笑得有些暧昧,还不时地瞧着坐在景恒之身上的钱程,想来一定是看出她女儿身,以为这是一对私奔的小两口。钱程的脸上一红,掩饰地垂下头,看着石桌上的菜:家常豆腐、油焖茄子、三线炒肉片,外加一碗冬瓜排骨汤。
嬷嬷把碗筷放好,便识趣地退了下去。菜香扑鼻,钱程立刻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景恒之在一旁托腮看着,不时地挑着中间的茄段和嫩肉片,在汤汁里浸一下,递到她的嘴边,看着她张开嘴啊呜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快乐无比。
“你怎么不吃?”钱程扒了几口,肚子有些垫底了,这才想起景恒之来。
“我不饿,”景恒之帮她擦去了嘴角的污渍,宠溺地看着她。
钱程有些不好意思了,拿着勺子舀了一块家常豆腐,殷勤地递到他嘴边:“来,恒之你尝尝,味道很不错。”
景恒之就着她的手,慢慢地把那块豆腐吃进嘴里,豆腐又滑又嫩,带着一些韧性,他咀嚼了一会儿,不舍地吞进喉咙,只觉得这豆腐是从来没有过的美味。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便把这几个菜吃得底朝天。
吃晚饭钱程懒在软榻上不想动,却被景恒之拖了起来,说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院子里散步,慢慢地从前院走到后院,又从后院走到前院。
“活到这么老干吗?都走不动变成老头子老太婆了,太没意思,不如重新投胎再活过。”钱程抱怨说。
“不行,我没死,你也不许死,我们两个人一起活到九十九,还在一起散步。”景恒之想起这画面,不由得有些憧憬。
“你会嫌弃我没了牙,说话都漏风。”钱程笑着说。
“不会,”景恒之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乘着年轻,去踏遍大乾的山山水水,先去江南,你不是很想去那里吗?我们去看西子湖,断云桥,金阁坊,顺便溯江而上,乘船观赏长庐江的风光。”
“然后去四季如春的岭南,还有那白雪皑皑的玉壶雪山,听说那里有雪貂,我去捉一个来给你玩。”
“然后我们再乘船出海,听说海上有仙岛,岛上风光迤逦,在那里搭一座茅草屋子,我们可以看日出日落。”
“走腻了便回到京城来,和子余田玉他们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一定快活似神仙。”
……
景恒之描绘的情景是那样得美好,让钱程忍不住神往,她吸了吸鼻子,高兴地点了点头。
景恒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怎么,高兴坏了?”
钱程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这栋屋子,岔开话题说:“你这屋子建在哪里?离我家远吗?”
景恒之诡异地笑了,带着她紧走几步,来到了后门,推开后门一瞧,钱程只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了片刻,忽然愕然道:“咦,这不是我家吗?”
只见斜对角正是钱府那张嚣张的朱漆铜钉大门,离这里仅几步之遥。
景恒之面带得色,炫耀着说:“怎么样?这个宅子找的好吗?我准备在这里挖个地道,要是你喜欢还是做个吏部尚书,你下了朝先到钱府,然后从你的卧室到这里来,保管天衣无缝;若是你想恢复女儿身,那钱府也不用关,你一个月去个几日,也算是你的娘家……”
钱程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她一头扎进了景恒之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景恒之受宠若惊,享受这温香软玉自动入怀,忽然,他觉得胸前有些湿湿的,纳闷地掰了掰她的脑袋,看到钱程泪流满面,顿时傻了:“阿程,你怎么了?”
钱程的声音有些哑,冲着他笑了笑,用他的胸口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高兴得哭了。”
“傻瓜!”景恒之亲昵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他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去郊外走走好不好?”
钱程摇了摇头:“不,我就想和你两个人一起呆一会儿。”
景恒之自然是求之不得,两个人在院子里泡了一壶茶,挤在那张软榻上,天南海北地聊着天,钱程聊着她现代的见闻,尽量浅显地把现代的文明和电器用通俗的语言描述出来,听得景恒之惊叹不已。
而景恒之则仔细地推敲着钱程的离魂奇事,反反复复地追问着细节,暗自揣测着各种可能和对策,他可不想某一天自己的心上人忽然就不见了。
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天边晚霞初现,小顺子把大门推开了一条缝,赔笑着说:“陛下,天色不早了,该回宫去了。”
景恒之有些不舍:“再等等。”
小顺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陛下,太医院的人只怕都等急了,太后昨儿说了,要是陛下的咳嗽再不好,就让他们仔细脑袋。”
景恒之无奈,只好站了起来,低声说:“阿程,明日你到宫里来看我成不成?”
钱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跟着他站了起来,指尖捏得有些发白,也不吭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景恒之有些疑惑:“阿程,你怎么了?”
半晌,钱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伸出自己的左手,将自己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这个动作这么简单,可她却做得如此之慢,如此之困难,仿佛花光了她全身的力气。
景恒之的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愕然看着她,忽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厉声说:“好了,我今天不走了,就留在这里,小顺子,你去宫里送个信。”
小顺子有点发呆,口吃着说:“陛下,你说什么?”
钱程冲着他笑了笑说:“小顺子,烦请你在门口稍候片刻。”
小顺子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掩上了门。
钱程凝视着景恒之,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时光在两人身边穿梭,如此无奈,却又不得不面对。
“恒之,你不要骗我,也不要再骗你自己了,我们俩,终究不可能在一起,”良久,钱程终于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某醋抱着头,低调地撸过~~~据说今天是爱的表白日,一生一世,太桑感了,皇桑,你挺住啊!
99、
景恒之的眼神阴鸷,盯着钱程看了许久,缓缓地问道:“阿程,为什么这么说?”
“恒之,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恺之不适合坐这江山,不适合做一个好皇帝。”钱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会让他适合的。”景恒之断然说,“不用你操心。”
“你怎么可能不操心?士族王公不甘心放弃推举制,多处使绊;乌孙虽和,可四周邻国依然虎视眈眈;先帝晚年在位时政令不通,贪赂成风;垦荒令虽出,仍需有后续跟进,不然形同虚设……”钱程的声音脆如泉水叮咚,那么好听,却那么残酷。
“谁在你面前乱嚼舌头?”景恒之咬牙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你在,你自然弹压得住;你若不在,恺之还不被那些王公大臣生吞活剥了?”钱程替他整了整衣衫,眼里是满满的留恋,“恒之,我不想你后悔,你放不下这朝堂,放不下这百姓,更放不下这大乾。”
景恒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眼神痛楚:“阿程,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说,你说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景恒之的手好像钳子一般,捏得钱程的手腕生痛,可这些痛,又怎么比得过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钱程终于抬起了头,望着景恒之的双眸,咬了咬舌尖,勉力让自己清醒:“恒之,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只知道,如果你真的禅位,我们俩也无法象你说得那样,心无旁骛,幸福快乐地过上一辈子。”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景恒之低声吼道。
钱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静,一字一句,仿佛在往景恒之的伤口上撒盐:“你禅位之君,让恺之如何自处?是将你杀了,还是将你从此赶出京城?福王又会怎样?他是你的弟弟,你终究不能将他处死,你走了以后,他不会兴风作浪吗?恒之,你根本走不了,也不能走,不要再骗自己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良久,景恒之低声说:“阿程,那你是准备放弃我了?原来,你今日对我这么好……是因为……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日吗?”
他的声音凄楚,钱程用手指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克制住抱住他的欲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恒之轻笑了起来,笑声凄怆而悲凉:“君心仿如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阿程,你好狠的心!”
说着,他踉跄着走了几步,离开了院子,出门而去。
钱程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脑中一片茫然,原来,舍弃是那么痛,痛到仿佛把身体的一半硬生生分离一般;原来,痛到了极致,居然是这种想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良久,她靠着那软榻缓缓地坐了下来,仿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暮色低垂,日头西落,院子里的光线渐渐消失了,那两个麽麽过来看了好几趟,叫了她几声,见她没反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便都躲到下人房里去了。
方泽从大门外探出头来,不安地叫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府?”
钱程怔怔地看着他,恍然惊醒:原来,这里还不是她的家!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朝着方泽笑笑,举步往外走去。
两个宅子离得真的很近,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钱府的门大开着,钱多已经在府门前张望,一见到她便喜笑颜开:“大人,你可回来了,今天厨娘炖了一只小母鸡给你补补身子。”
钱程恍若未闻,钱多以为她没听见,一直连讲了三遍,这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