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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呆呆地注视着钱程,钱程几乎能感觉到他那炽烈而又执着的目光,良久,他悄无声息地凑近了钱程,那浅浅的呼吸声在钱程面庞萦绕,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喟叹,那声音很熟悉,晌午的时候她刚刚听过他的训斥。
猛然间,钱程的眼底涌上了一股湿意,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哽住了。那黑影怔了一下,立刻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却被钱程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衣袖,指尖用力,低低地叫了一声:“恒之……”
景恒之浑身一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才长叹一声,转身回到了她的身边,缓缓地蹲了下来,低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没睡着?方泽说你下午哭了,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那不翼而飞的金银财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人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床前的那一抹月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恒之低柔的声音,钱程忽然觉得有种异样的情绪在胸口泛滥,漾满了全身,那么酸、那么软、那么酥、那么涩……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却让她有种冲动,想倚进眼前这个人的怀里……
她定了定神,双手抓住了底下的被单,控制着自己的冲动,可是,无限的委屈让她忍不住声音有些发哽:“恒之,我的银子……银子都不见了……我变成穷光蛋了……”
景恒之有点诧异,想了想说:“被人偷了?还是找不到了?多少银子?我给你就是。”
钱程悲从中来,想想那满地窖晃瞎了眼的金锭和银锭,说又说不出口,简直恨不得一口咬在景恒之的脖子上。
她眼珠一转,盯着景恒之上下瞧了两眼:“以前在昭苏的时候是不是你每晚偷偷溜到我房里来的?一定是的。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紫檀珠子?那珠子很贵,一颗要五千两,我一共磨了四颗,你要给我两万两。”
景恒之抬起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钱程倏然看到了自己的紫檀珠子被精心地编织了起来,戴在他的手腕上。
“两万两就两万两,你到我宫里来拿。”景恒之淡淡地说。
钱程的双眸骤然发出光彩,惊喜地道:“恒之你还要几颗?我帮你磨。”
景恒之有些哭笑不得:“阿程,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钱程愣了一下,长叹一声:景恒之这个帝王,怎么能体会到她这么一个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来的人,那种浮萍无所依的惶恐呢?摸着银子时的那种充实满足的感觉难道有什么可以替代吗?
“你不懂的,我不和你解释。”钱程有些高兴了起来,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声说,“恒之,你怎么做贼一样,半夜偷偷来看我?要不是我今天睡不着,我都不知道你来过了。”
景恒之却忽然没了声音,卧房里一阵静寂,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钱程顿觉不妙,刚想找话题岔开,却听见景恒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了几分难以抑制的痛楚:“阿程,我看不够你,我怕把你吓跑了,你不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劲才能维持我自己的誓言,不强迫你,让你开心……”
钱程呆了,眼前的人贪婪地看着她,那目光离得她那么近,又是那么火热,仿佛能把她整个人都点燃。
“阿程,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景恒之反反复复地低语着。
“我……我也不知道……”所有的防线仿佛要在这轻柔的声音中溃败,钱程拼命揪紧了被角,反复地在心里念叨着:他是皇帝!他有三宫六院!他已经有老婆了!
许是她的神态太过僵硬,景恒之苦笑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阿程,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想好好地看着你,只有我们两个,可以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可以假想你是我的,就是我一个人的……”
心仿佛被一根细线绑着,钱程忍受着那一抽一抽的痛,这样深情的景恒之,让她无所适从,她挣扎着说:“恒之,你别这样,你不是回宫了吗,多看看你的嫔妃,她们一定都很想你,说不定你看着看着,就会发现……”
她说不下去了,发现什么?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只不过是一场迷恋?发现他还是喜欢艳丽的淑妃,温柔的丽妃?为什么只要她一想到这个,仿佛要喘不过气来?难道……难道她对他的感情,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宽大的指节在她的眼角摩挲着,一个阴影覆盖了她的眼眸,浓郁的男性气息把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阿程你怎么哭了,别哭……”景恒之喃喃地说,“我怎么总让你哭……”
钱程这才惊觉,自己的眼角已经不知不觉地留下泪来,她哽咽着说:“我没哭,只是眼睛睁得有点累了。”
景恒之长叹一声,低低地说:“好,我知道。阿程,你别说那些什么嫔妃的话,我听着好生难过,就好像你拿刀子在割我一样……”
钱程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狠狠心,推开了景恒之,挤出一丝笑容说:“恒之,其实我们就这样做一辈子的君臣吧,我觉得也挺好,每天上朝都可以看到你,下朝可以商讨国事,闲暇的时候还能一起去踏青赏花,别人夫妻见面的时间说不定都比不上我们君臣俩……”
景恒之沉默不语,良久,几无声息地喃喃地说:“不行,阿程,我想看到你披大红嫁衣的模样,想每晚和你一起入眠,更想每天看到你在我怀里醒来……”
钱程的脑袋有些发胀,好像是在对景恒之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恒之,你可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后宫这么多女人,我去了只怕会让她们生吞活剥了,到时候惹得你厌弃了,被赐一杯毒酒魂归天外可就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你别诱惑我,真的,我怕我忍不住。”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微笑:“只要你肯到我的后宫来,我怎么可能厌弃你?再不济,你外有那邬赫逖撑腰,内有子余、田玉护着,还有我的免死金牌,我怎么可能赐你一杯毒酒?”
钱程听着听着,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想了想,从床上坐了起来:“恒之,错了错了,我是男的,怎么可能到后宫来呢?所以,我们还不如——”
她的话戛然而止,垂首忽然看见自己只穿了一件中衣,裹胸也已经取下来,她立刻把被子裹在身上,定了定神,不安地问:“你半夜三更地偷偷到我房里,我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有。”景恒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睡觉打呼噜、磨牙,有时候还说梦话,睡得像头猪似的。”
钱程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真的?我……我打呼噜?”
景恒之捏了捏她的鼻子:“骗你的,你吐气如兰,睡姿优美撩人,仿佛圣山上的神仙一般。”
钱程又羞又恼,忍不住捶了他一拳:“恒之,你怎么老是骗我!”
景恒之任由她捶打着胸口,呆呆地瞧了她半晌,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低声反复地说:“阿程,阿程,我看不够你,你放心,你所有担心的事情我来安顿,你只要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一句话就够了,别的都交给我来操心……”
钱程呆了一呆,眼前的男人声音缱绻低柔,几乎让她有种点头的冲动。可是,她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帝王,是这个男权社会的至尊,如果她退却一步,势必要步步退却,如果她纵容自己享受这种温柔,势必今后要一败涂地!她不想自己成为那些宫斗剧中的女主角,不想让景恒之左右为难,更不想自己困于后宫一方天地,纠缠于帝王的一颗真心,从此失去了自己。
爱情太虚幻,或者,友情更长久。现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让眼前这个男人彻底死心,或者这样,她和景恒之才有可能两两相对,做一辈子的君臣。
良久,钱程终于轻笑了一声道:“恒之,你想听真话吗?”
景恒之本能地点了点头。
“我的确喜欢你,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我喜欢的人太多,钱府上上下下,子余、田玉、恺之,我都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浑身自在,可和你在一起,”钱程停顿了一下,有些困难地说,“我总觉得很紧张,很慌张,生怕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你讨厌,我,我还一直记得你赏给我的第一件东西……”
景恒之的指尖渐渐冰冷,过了好久才问:“什么东西?”
“廷杖。”钱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咬了咬牙道,“你打我的五杖廷杖,很痛很痛。”
景恒之的脸色惨白,急剧地喘息了起来,钱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惶急地说:“恒之,你怎么了?我胡言乱语的,你别往心里去!”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什么喜欢我,什么要把我放在心上一辈子,都是骗我的!”景恒之喃喃地说着,站了起来,只是双腿有些颤抖,打了个踉跄,扶着床框才站定了。
钱程大悔:“不是,恒之,我只是偶尔记起来而已,你知道我很怕痛,真的!”
“难道我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抹不平那时候的痛了吗?”景恒之有些绝望地看着她。
“抹掉了抹掉了。”钱程连连说道,“陛下数次舍身相救,所以,只要陛下不嫌弃,臣愿意做陛下一辈子的安平侯,一辈子的吏部尚书。”
屋子里是让人难堪的死寂,钱程定定地看着景恒之,一忽儿希望他知难而退,不要再执着于对她的感情,一忽儿又希望他怒斥她一顿,再将她拥入怀里……这两种极限的情绪交替着,让她都有些晕眩了起来。
景恒之忽然轻笑了起来:“阿程,我一直记得你和我讲的那几个故事,我还以为,我也能和你象那个爵爷和王子一样,从此和心上人比翼双飞,却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场梦!”
“可为什么,我还是不愿意从这场梦里清醒过来?”他喃喃自语着。
钱程张了张嘴,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刹那,她几乎想要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