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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李麻觉得这个的环境才安全,才尽兴。
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样运动。
又是在逼近高潮的时候,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闪电。李麻警觉地朝那个男婴睡觉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竟然又看见了那双黑亮的眼睛。
闪电一闪即逝。
那双眼睛一闪即逝。
李麻沸腾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了。
他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从太太身上爬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婴睡觉的位置,突然把灯打开。
男婴睡得很香甜,像雪花一样安静。
太太挡住眼睛问:“你看什么?”
李麻把灯关掉,陷入黑暗中,他什么都没有说。
4.没有源头的哭一个月后,这个男婴转到了卞太太家。
卞太太的老公还没有回来。她没有孩子,很寂寞,早盼着叉快点轮到自己家了。
把叉领回家的路上,她高兴得蹦蹦迢迢,像个孩子。
她提前买回来很多玩具。
进了家,她积木给他玩。
叉摆了几次,都倒了,就不太感兴趣了。
卞太太收起积木,又递给他花皮球。
他笨笨地踢,踢不准。很快也不想玩了。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小孩画册。
他翻起来。这次他专注的时间比较长。后来, 他把画册也扔到了一旁。
卞太太收起玩具,和他说话。
“叉,现在呢,我就是你的妈妈了,你要乖。你乖的话,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晚上,卞太太按李麻太太嘱咐的那样,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对他说:“半夜拉屎撒尿就用这个盆,记住了?”
叉似乎对卞太太家的电脑很感兴趣,总到它的键盘前伸出小手去摆弄。
这天,天要黑的时候,张古打字打累了,出门到院子里活动身体。
西天还有一抹暗暗的血红。
张古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
在暮色中,卞太太家没开灯。张古看见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有一双眼睛,正静默地看着自己。
他打个冷战,仔细看,原来是那个男婴。
这眼神他见过一次,在停电的那个夜里,他发现他又离开他的时候……这眼神,挺复杂,不像是一个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他的眼神,继续伸臂弯腰踢腿。
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当时狠心离开他,灵魂深处一直不安……过一阵,张古又抬起头,看见那个男婴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着自己。
老实说,在内心深处,张古对这个最早他发现的男婴有几分惧怕。
他尽可能地回避他。
可是越回避他越怕。
你越离一个眼神远你就越觉得它飘忽。
你越离一颗心远你就越觉得它叵测。
你越离一个黑影远你就越觉得它有鬼气。
张古突然想接近这个男婴。
他想自己对这个男婴的感觉是一种错觉,他要接近他,粉碎这种错觉。
他想接近这个男婴的哭哭闹闹,还有他的吃喝拉撒。
他想摸清楚他的脾气,看清他的稚气。
总之,他要接近一个真实的他。
可是,他没有勇气和那个男婴走得太近,哪怕一次。
这天,上午张古到菜市场买熟食和啤酒。
他回来时,看见李麻太太和司马太太在小镇汽车站等车。
李麻太太:“买这么多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
张古:“我的几个朋友要到我家来喝酒。你们去哪里?”
李麻太太:“我们到城里去。”
张古把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了。
下午,他的朋友们来了。
其中有冯鲸。
喝酒时,张古问:“那天断电查清楚了吗?”
冯鲸说:“上哪儿查去!”
全镇只有张古一个人固执地认为那天停电和男婴的出现有关系。
突然朋友1问:“听说停电那天你们17排房捡了一个男婴,是吗?”
张古说:“是啊。怎么了?”
1说:“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那个男婴从来不哭,很少见。”
朋友2说:“不会是机器人吧?肚子里装的是定时炸弹……”
朋友3说:“你说的好像是一个手抄本里的情节,婴儿,定时炸弹,梅花党,南京长江大桥,什么什么的。”
张古打断他们:“别胡说。那是一个挺可怜的孩子。”
冯鲸说:“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她叫‘永远的婴儿’。”
张古的心一沉——“永远的婴儿”?
冯鲸:“是一个美眉。”
朋友2:“现在的女孩子都装嫩——你们瞧这名字。”
冯鲸:“我对她说,我叫‘三减一等于几’。”
朋友3:“现在的男人都装高深——你们再瞧这名字!”
冯鲸果然用“三减一等于几”做网上的固定名字了。
大家喝得很多,又唱起了歌。
张古忘记了男婴那讨厌的眼神,跟大家狂欢。
张古唱的是:
一句不说,一下不动,灰土土傻站着我是个秦俑。
没有泪水,没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红。
我想战天,我想斗地,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剧。
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天住进月亮里。
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长寿。
哥哥请你慷慨一些借我一点酒,让我轰轰烈烈献个丑。
姐姐请你放弃贞洁拉拉我的手,让这人间的花儿红个透……”
这是周德东的歌?
正确。不然我就不会花这么大篇幅写它了。
它是我开篇那段歌词的前部分。好不好都请你原谅,写它的时候我正处在装腔作势的年龄。
其实很丢人——我的盒带只在一个地方畅销,那就是我的故乡绝伦帝。那里的年轻人几乎都会唱我的歌。
张古有点喝醉了,他说:“那句歌词不吉利,应该该成——这辈子能活九十九。”
……闹到天黑之后,大家才散去。
张古有点醉意,躺在床上。他想起自己刚刚唱的歌:这辈子注定不长寿……他觉得确实有点晦气。
他又想起了那个男婴,心里有点虚。机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胧地看见那个男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匆匆走进来。
卞太太说:“张古,拜托,我婆婆心脏病犯了,在抢救,我得到医院看护她。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
卞太太:“她们都到城里去了。急死人!”
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来。”
张古连连说:“没问题没问题。”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来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
张古能说什么?
说自己害怕这个孩子?
人家收养这个男婴本来就是出于一颗善心,这男婴跟卞太太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张古收留一夜都不行?
再说,老人病了,远亲不如近邻,这点忙都不帮?
还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难,你一个小伙子袖手旁观?
从哪个角度讲,张古都没法推脱。
所以尽管他的内心很害怕,可他还是说:“没问题没问题。”
卞太太说:“谢谢谢谢了!”
然后,她匆匆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他和那个男婴。
很静。用一句老话形容就是: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男婴坐在张古的床上。
张古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张古。
他俩第一次这样近地面对。
那男婴的眼神很奇怪,他像眼科大夫一样认认真真地看着张古的左瞳孔。张古在那一刻肯定了:他的眼神确实不是一个婴儿的眼神!
张古打个激灵,避开男婴的目光。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怎么说。
有两种说话方式。
一种方式是他像对婴儿那样柔柔地说:“叉,乖乖,在叔叔这里不要闹,让叔叔抱着你……”
这种语气他觉得说不出口,因为他明明感到对方不是婴儿,他明明感到他的婴儿表皮里包藏着另一个人,包藏着一个险恶的成年人。
在只有他和张古的情况下,男婴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饰这一点。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在眼神里已经意会神通!
另一种方式是——他干脆揭开面纱,直接和他谈判:“我知道你不是婴儿,你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知道,我只想问你,你要干什么!”
但是,他的面前坐的毕竟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婴儿,他这样板着面孔对他说这样尖锐的话,他自己都承受不住那压力……张古终于慢慢走到抽屉前,拿出一个口琴,递给叉,小声说:“叉,玩这个吧。”
他最后还是采用了对婴儿说话的语气。
其实这也证明了,不管他多么肯定自己的感觉,最终他对这个婴儿真实性的信任还是大于他的怀疑。
叉终于不再看张古的左瞳孔。
他接过口琴,摆弄一阵,并不会吹。
张古拿过来,吹了几下,又给他。
他学着吹,吹得乱七八糟。
这时候张古觉得他又像一个婴儿了。
过了一阵,张古在房间一角给叉支了一张钢丝床。
他不想和他睡一起。
然后,张古试探着给他脱衣服,说:“叉,太晚了,睡觉吧。”
他看了看张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两个妈妈家训练出来了,他很听话,让张古脱了衣服,躺进了被窝。
睡前,张古在他的床下摆放了一些软垫,防止他半夜掉下来。
张古关了灯。
外面,那只狗又在门外叫起来,“汪!汪!汪!”
张古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张古一次都没有见过它。只是每天它都到张古的门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间屋子里。
恐惧和黑暗一起向张古涌上来,把他淹没了。
他屏住呼吸,严密关注着男婴的动静。
他无声无息,像一个哑谜。
张古全神贯注。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狗停止了叫。屋里更安静。
张古十分疲惫,困意一阵阵袭来,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听见那个男婴发出了声音,呜呜咿咿。
这莫名其妙的儿语让张古十分恐惧。
他的睡意一点都没有了。
可是,那个男婴很快又没动静了。但是也没有鼾声,一片死寂。
张古又开始屏住呼吸,聆听他的举动。
过了很久,张古实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他听见那个男婴又开始发出了声音,呜呜咿咿,这次音节多了些,有点像念经。
张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惧占据。
假如他在梦中说出话……想到这里,张古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动不敢动,继续听。
过了一阵,男婴又没声了。
张古觉得这时候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