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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外层已经开始结冰，而让她更感到绝望的是，潭水似乎很深，如今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却依旧没有到达池底。
这意味着她离岸很远，想要回到温暖的日光下几乎毫无可能。
诚然，从水底看日头端得静谧美好，然而她现在已经被冻得灵识都颇为僵硬了，这份美好于她，更像是镜花水月般浮华——棺椁再美，她死了也欣赏不了。
都说人在绝境中是会爆发的，墨小妖此时虽然是一块石头，灵魂却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类，她眼尖地看到一尾银色游鱼此时正悠哉畅游在这羽化潭之中，便奋力扭转自己的石身。
终于在那么须臾之间，借着下落的冲劲，直接砸到了这尾倒霉游鱼的身上。
游鱼平白遭了这一变故，自是也要奋力自救一番的，更何况这水下本就是水族的地盘。
于是它毫不犹豫地一个挺身尾拍，从容将这不明暗器击落水下，可怜墨小妖原本下坠的趋势在这样一拍之下，果然以更加急的速度向下坠去。
她只觉得浑身一疼，迅速下坠的过程中听到更多噼啪结冰的声音在自己身体表面上响起，想必这一次原本一层的冰痂外又是结上了好几层。
第一卷 落水情缘 前情 2（）
墨小妖因为灵识觉醒得太晚，很多术法根本就没有修习，天分不佳，同族内也就没什么朋友。
唯独让她欣喜的是，这些年她也踏足了不少名山大川，熟识了不少草木之精，其中尤其与牛首山的鬼草、脱扈山的植楮（注1）之流玩得甚好，心态中也就从来没有什么忧思郁结之症。
是以，此时落入这般无解的田地，周身发冷，灵识僵硬的这一刻，她还能聊以**：
既然已经奋力一搏都没有搏出什么生机，显见是天道另有安排，她不若就按着天道的安排走下去就是了。
说什么人定胜天，通常不过是天道设下的一个障眼法罢了，古往今来，能够胜天的，别说凡人，就算是天族妖族魔族的大能者，都没听说过有哪位在这桩功德上记了一笔。
既然大能者都无法违拗天意，她一个灵识刚开不到一千年的小妖又何必自寻烦恼？
也许是她这一番天道至上论真的触动了天道的某根怜弱的神经，就在墨小妖数着身外冰痂数目数到九的时候，她竟然被湖底一只玄龟吞进了肚子里。
不过此时，她已经被厚厚的冰层包裹，外界的物什她已经完全分辨不清了，唯独玄龟体内红白交错的血线，以及其脏腑不断发出的呱呱声能令她分辨出她身在何处。
世情多是如此，她能分辨的，她不想明白；她不能分辨的，却终究需要明了。
比如说，她此时的命簿上应该已经不容分辨地记上了一条——玄龟于九千九百九十八岁上，以己身肠胃救得一轮回小妖墨命，于墨有救命之恩。
即使，她是被玄龟通过某处排出来的，也不能否认，她被玄龟在羽化前一刻从羽化潭水中救了上来。
墨小妖略带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挪着自己依旧裹着三层寒冰的身子，浑身僵硬地滚到了羽化潭边上的浅滩处，打算洗涮洗涮自己。
然而，今年她好像注定流年不利，刚刚从浅滩处濯洗干净，远远便听一声鸟鸣，一只全身青色，眼眸浅红，身后拖着长长尾翎的孔鸟便悠然漫步而来。
彼时，墨小妖刚刚濯静一身脏污，包裹着它浑圆石身的冰层更是将温暖的日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直直地映射在喜好一切美丽什物的孔鸟眼中。
它一双浅红的眼睛顿时射出妖异的光彩，长满青色羽毛的翅膀几个扇动间，嫩黄色的鸟爪便一把踩在了墨小妖的身上。
孔鸟虽身披青羽，却是货真价实的凤属后代，身上自带一股火气。原本已经浑身僵硬的墨小妖被这炙热的火气一熏，顿时晕陶陶起来。
晕陶过后，石身就是一痛，墨小妖这才发现，这孔鸟竟然已经盘旋天宇，而她此时此刻就是置身于它的利爪之内。
也许是她的冰痂太过华美，导致这孔鸟着实中意，攥着她的利爪也着实用力。
然而墨小妖神外层的冰痂本就是被羽化潭水催生而成，此时她被带离羽化潭万里，又加上孔鸟体温委实不低，利爪的抓取又过于紧实。
于是，万里的高空上，轻微的“咔嚓”一声，随即孔鸟竟然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利爪下原本晶莹剔透的小石子，此时只剩下了一小半晶莹，而另外的一大半墨色却已经从高空坠落。
“难道，吾爪今已锋利至斯？！”
孔鸟不可思议地张开嫩黄色的爪子，一边思考，一边发出一声喜悦的长鸣，随即双翅一展，甩动身后长长的尾翎，便向南而去。
墨小妖这厢还来不及向那鸟儿爪中的冰层道一声别，便又一次被头重脚轻的失重感包围。
她几乎是头晕目眩地向地上翻滚落去，最后……啪嗒一声，似乎是压在了一根颇有韧性的植株之上，晕头转向的间隙，她仿似看见了族长赤红着一双眼，大步向她走来……
第268章 回溯（）
母石的空间依旧布满云雾，墨小妖从玄青的世界回来已经整整三十年。
之所以一直蹉跎在母石里，其实不过是因为母石一句“好好修养”。
当初她被劈回来，焦头烂额的模样是她之前几个世界从来没有的狼狈。
母石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先在这儿修养几年吧。知道的你这是做了一次试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从煤灰堆里刚刚爬出来。”
于是，这一修养，就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来，墨小妖只将身周方圆三四里的地方探了个门儿清。
倒不是她这石身滚得不够快，实在是母石内部空间叠着空间，道路重着道路，她每次移动，几乎都会移动到另外的一个层面上去。
这种移动不消耗她任何的魂力，只是需要不停地滚动，令她在审美和心理上逐渐疲惫罢了。
不过令人欣喜的是，这三十年，墨小妖的魂力虽然没有增长，整块石头的边角却越发模糊，其上灰扑扑的焦色也因为每天滚动而逐渐退了去。
整块墨石都犹如被人打磨过了一般光滑，变化最大的，要属她石身上的那到裂纹。
不知道是不是被雷劫劈的次数多了，此时她的石身上金色的纹路越发密集，甚至其中还隐隐透出一丝紫色。
有了这些变化，墨小妖对于墓室内的“探险旅行”越发的上心，也越发的期待了起来。
这一日，母石的声音突然出现，中断了墨小妖即将再次开始的探索世界的旅程：
“怎么样，小墨石？自我修复地如何了？”
“墨参见母石。”
面对母石，墨小妖秉承了一贯的守礼听话。
“这么久了，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规矩。“
母石今日难得穿了一件正常的羽衣霓裳，头上的灵蛇髻不知是不是因为术法的原因，显得异常挺拔而多变，仿佛真的一只灵蛇盘绕蜿蜒。
夸了墨小妖一句，她才继续道：
“你的人身试炼已经全部结束三十年。这四个世界，你又有何感悟？”
墨小妖没有急着回答母石的问题，她的石身左右动了动，仿佛略带踌躇。
母石见此，脸上笑意更浓，也不催她，只等她自己缓缓道来：
“母石，墨在这三十年内思来想去，擅自以为……这四个世界，皆是墨的因果：
墨曾被小人暗算，掉入羽化潭，其中遇见了一尾游鱼，游鱼并未施救。
所以，墨所进入的陵鱼一世，几乎代替了她度过半生，最后虽然救她性命，但是她之悲剧一生，未尝不曾有我做的手脚在其中。
这……算是她偿了导致我险些致死的因吧？”
墨小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母石，见她面上表情依旧温和未有变化，这才继续说道：
“墨之因果簿上记载，被玄龟用己身肠胃所救；所以上一世，墨以十几万年陪伴，以及最后舍命一拼，换得他那一世活的长久，这应该是墨欠了玄龟的因果。
孔鸟……是我身上裂纹的罪魁祸首，所以四世以来对墨用情，却皆求而不得。
而墨竹毕竟因我而断裂，虽则后来竹族长老确定并非是我之错，然我却依旧以心动偿还了他碎裂的因……”
母石点点头，继续用鼓励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墨小妖，使得她不由自主将下面的话接着说了出来：
“墨私自以为，这世上因果循环，所谓报应也不过就是因果的另外一种说法。
这四世结束，虽然自认将之前的因果还清，但是这四世之中发生的事情，恐怕也会成为未来发生之事的因。
毕竟每一个妖的性情不同，经历不同，其看待因果的角度也不同，作出的决定也就不同。
所以……“
说道这里，墨小妖略带苦涩地一笑：“母石，墨实在不知，若是在妖界再碰见这四妖，墨应如何自处。”
第269章 玄青赠与（）
“这一点，你倒不用操心。”
母石听到这里，知道墨小妖的话已经说完，便开口解释起来，
“我轮回一族因掌管妖界众生的轮回大业，自会与不同的妖族积累不同的因果。
若是这份因果都会变成果业，那我们轮回一族早就已经灭亡。
之所以如今依旧是我们一族掌管，自是因为出了母石这空间，所有的情绪便都会从这些妖族的回忆中抽离。
他们所拥有的，不过就是一次历练之后的提升和感悟罢了。
至于其中纠结的情绪，不论是友情、亲情、爱情，在见面，彼此也不过就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真正要建立彼此的关系，恐怕你还要在妖界重新与他们相识相知才行。
不过我看你这铁树一样的姻缘线，这辈子真的想通过地界姻缘结束轮回石的使命，我看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