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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悯……”他的声音就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不能杀她……她不能死……”
他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补偿，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还没有跟她说一句喜欢……她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多脏啊。
她是天上来的小仙子，怎么能这么死去呢？
孙悯愣了愣，走上前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战弥江！这是在战场上！”孙悯眼眶赤红，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看看你身后站着的！你看看！！”
战弥江无意识的回过头去，看见了一张张或稚嫩或成熟的面容。
在这些面容里，有些泪痕未干。
二百多妇孺，有许多都是他们的亲眷，是他们亲眼看着死在自己眼前的。
孙悯低声吼他：“战场上没有谁是不能死的！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你！我！身后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不能去死的！”
战弥江知道的。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因为昨天下令射杀那二百妇孺的人就是他自己，带着铁骑踏过这二百妇孺尸体的就是他自己。
他当然知道，在这样的战场上，没有一个人是不能死的，可是……
“孙悯，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从来都不曾流过眼泪的男人眼角处有大颗的眼泪滚落，他眼神空洞的偏过头，看着不远处被易国的士兵挟持着站在对面墙上的女子。
战弥江想告诉所有人，她有多好。
她会琴棋书画，她喜欢读书，她随口就会说出一堆的诗词，她善良正直，她看上去清冷实际上最是心软。
在他出征之前，明明这么讨厌他，可她却还是偷偷的让子，叫他赢，因为知道他要出征了，她想给他个好兆头。
她真的，真的很好……
城墙上有人举起了弓，只等他一声令下，那些箭便会离弦而出。
战弥江心脏都停了。
他怎么能下这样的军令呢？
她，她怎么能死呢？
她那么怕冷，今天天气这么冷，她一个人站在那儿多冷啊。
“将军！下令吧！”孙悯死死的咬着牙：“您的夫人是夫人，那昨天死的那些女子，就不是她们丈夫的心上人了吗？！”
第789章 本冰山绝不屈服（84）（）
“不行……”战弥江脸上露出个滑稽的笑容，像是要跟身边的人说清楚她又多好，有多珍贵一样：“孙悯，她特别有才华，特别厉害，比我都厉害……她，她不能死……”
孙悯狠狠的推了他一下，抽出手中的刀高高举起，想要代他发号施令。
战弥江却猛地将他的刀一把握住，丝毫不顾及刀刃将自己的手掌划伤。
孙悯脸色赤红，一双眼睛中慢慢的开始浮现出了憎恨和厌恶。
“战弥江！我亲手杀了我的母亲，为了身后业国的百姓，为了能打赢那场仗！我是不孝子孙，死后连祖坟都不敢进！你如今这样，置我于何地？！置业国千千万万的臣民于何地！你要做千古罪人吗？！”
战弥江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依旧死死的握住他手中的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城墙上的女子。
似是有所感应，那人无神的眼眸终于与他对视了。
隔着风与雪，她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
这段日子以来被抓进了易国的军营里，她身形更加消瘦了几分。
此时远远的看着战弥江，她突然笑了。
那个笑容带着肆意和洒脱，宛如缓缓绽放的雪中的傲梅，带着不可亵渎的凌冽。
她是读了圣贤书的颇有才情的小仙子，是最正直善良甚至有些迂腐的书呆子。
此时，她如何能因为自己而拖累业国？
战弥江似有所感，他愣愣的摇了摇头：“不要……不要……”
他能救她的，哪怕被人唾弃，被当成是业国的罪人，如果能换她的话也无妨。
可站在城墙上的女子只是冲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随后她看了看暗沉的天空。
无边无际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这些风吹了无数年，以后也会一如既往的像现在一样轻轻的吹下去。
可以后，世间再没有她了。
她留恋这个世间。
瘦弱的女子猛地往旁边撞去。
她被抓之后一直都显得异常老实，而且她的力气也小的很，周围看守的人便没有那么严。
此时骤然暴起，有人立刻条件反射的抽出刀来，想要借着手中的兵器将她压回去。
没想到的是，看似柔弱的女子却不闪不避的撞了上去。
“不！！！”
战弥江嘶吼一声。
血从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她只是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跌落下了城墙。
孙悯立刻下了令：“杀！”
铁骑从嘉和关涌出，向着远处杀去。
。
残阳如血之时，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易国大军被彻底赶出了业国。
将士们收敛战场，清点物资，军营中寂静一片。
而在城角，业国的主将正搂着自己最爱的人，愣愣的看着残阳。
她很怕冷，战弥江便将身上的铠甲褪去，怕冰冷的盔甲冷到她。
可她的身体却特别的冷，冷到不管战弥江怎么暖都暖不回来。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他无意识的说着话，将她紧紧的抱进怀里，站起身来：“天很冷，我带你回家……”
第790章 本冰山绝不屈服（85）（）
他步履蹒跚的将她带了回来，将她脖子上的伤口细心的包扎好，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带着她日夜兼程的回了家。
等到了王府之后，他将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温柔的跟她说：“寐儿，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到家了。
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行，我再也不会欺辱你了。
你想要去哪儿都行，就是……就是……
战弥江紧紧的抱着怀里冰冷的再也不会睁开双眼的人。
“别……别离开我……”
滚烫的泪水掉落下来，最终却还是冷了下来。
。
秋季树叶微黄，战弥江终于率着大军攻入了易国的京城。
易国国君是野心勃勃之辈，业国的军队踏上京城的时候他便放了一把火，点燃了自己的寝宫，死在了烈火中。
易国太子却没那么强韧的心性，跪着归降了业国。
战弥江也终于见到了易国的主将。
他沉默的看着眼前年岁尚轻，但眼神怨毒的少年。
这少年就是当初阵前为自己母亲求情的那一个。
如今两年过去，当初会腼腆的过来敬酒的少年郎却跪在他的面前怨毒的看着他。
“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感觉不好受吧？”那少年讽刺的一笑：“将军大义，怎么没亲手杀了自己的夫人，做个表率？”
战弥江看着他，眼眸里平平静静的。
这样的眼神少年很熟悉。
那个被抓来的女人看着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少年笑着，嘴角慢慢的有鲜血涌出。
早在被抓之前，他便服下了毒药。
“战将军，你最是冷清不过了。”少年咳出一口血来，眼神涣散：“那我问你，我当初看着母亲死在眼前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感觉到了吗……”
从此偌大天地，只我一人的感觉，你感觉到了吗？
战弥江看着他的尸体，没有说话，安静的转身离开了。
孙悯在外面等着他，见他出来后恭敬的躬身行礼，可眼眸中再没有当初的热络和尊敬。
他们都说他变了，变得不像是战弥江，倒像是另一个人。
孙悯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
。
战事了结后，战弥江回了京城，回到了循王府。
循王府中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自从她死了之后，战弥江便将所有下人遣散，整个府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长久不回来，屋里的窗子被风吹破了，前两日下的雨洒进了书房里来。
战弥江把书房打扫好，又去她的房间里将她的房间打扫一遍，随后继续睡在书房中。
第二天天气晴朗，他才再次推开了她的房间。
战弥江动作很轻，似乎怕惊扰了房里的熟睡的人。
可等他走进来之后，床上依旧空荡荡的，再不会有任何人出现。
他走到床边，坐到她常坐的窗边，拿出已经翻的略有些起卷的诗集来翻看。
等到入夜的时候，他从抽屉里珍重的拿出棋盘来，安静的跟自己下着棋。
一切都平平静静的，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791章 战弥江番外（）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就像是最开始所想的那样，在府中做了一个闲散王爷，什么不管，每天只安安静静的看书。
刘颂卿来找过他，看见他这幅样子之后劝到：“哎，你这又是何必呢？”
战弥江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到第二年春天，他一个人孤身离开了京城，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沓书信。
这些信都是她想寄出去却没有寄出去的。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这般荣幸被记在了信纸上。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这位曾经驰骋沙场的战将军。
直到某年刘颂卿去南方游玩的时候似乎眼角余光看见了一位蹒跚的，满头白发的老人。
刘颂卿愣了愣，只觉得那人似乎万分熟悉。
但这么一个老翁他也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见到过。
刘颂卿笑着摇摇头，只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第二年的春天，在山野漫花中立起了一座新坟。
坟没有立碑，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土包，上面长满了白色的野花。
无边无际的风一如既往的吹过来，将世间的一切拂动。
天下太平，盛世安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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