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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夜翻阅极快,粗粗浏览一遍,已看出书中武学精微奥妙,既暗合修炼先天罡气的窍诀,又有魔门武功常见的诡异变幻气质,应该是真书无异。她会将书抄录一份,摹本放进洞天福地后,再把原本还给左游仙,因为她尚无为难他的理由,也犯不上就此断绝他的绝学。
她顺口应道:“听说道家宝典长生诀出世。宇文化及奉隋帝之命,前往扬州夺书,却功亏一篑。杜伏威也许听到了这消息,跟去看热闹了。”
左游仙眉毛一耸,似乎非常意外,顿了顿方问道:“你不想要它?”
苏夜微微一笑,道:“可能很想,也可能不想。”
左游仙不再关注长生诀,忽地向万里晴空望去,目光流露十分诧异的意味。但诧异一闪即逝,旋即变为了然。
天空湛蓝澄净,团团白云点缀其上,如雪团般洁白可爱,令人心旷神怡。白云之间,却有一个黑色小点愈来愈大,向下急降。降到后来,他已可看到它深棕、黧黑、铁灰等多色混杂的羽毛,以及末端勾起的尖喙,竟是一只铁背苍鹰。
鹰唳声响彻云霄,似在向地上之人打招呼。刹那间,苏夜露出笑容,左手将书合上,右手向旁一伸。苍鹰迅捷无伦地扑了下来,双爪牢牢抓住她手腕。左游仙一瞥之下,恰见它爪上系着丝质小包。
江湖中人训练飞鸽、飞鹰等鸟类为己送信,本为常事。但苏夜始终未摘面具,居然也能被苍鹰认出,实在不太容易。
左游仙见她当面招下飞鹰,心想问也无妨,立即道:“你戴着面具……”
苏夜笑道:“我驯出的鹰都十分聪明,听的懂简单的口令,能够辨认面孔,自然也能辨认面具。除非我将全身上下都进行易容改扮,否则它们总能认出我。”
她将书塞进袖口,顿时把衣袖塞的鼓鼓囊囊,转手解下小包,从中抽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笺。
信乃云玉真送来,说独孤策已知她变心的事,对她十分愤怒,扬言要报复巨鲲帮。她按照苏夜吩咐,将责任都推到她头上,诱使独孤策将怒气转移给她。他逼迫云玉真给苏夜送信,订好当面相谈的日期,要按江湖规矩,面对面地解决这件事。
信中写了日期与地点,定在下月十五。苏夜看的直皱眉,也不知大家是真的很喜欢圆月,还是顺口说了十五日,还是怎样,反正她这辈子赴的约会,如果预先约定日子,几乎只有初一、十五两种选择。
她一气看完了这封信,想了想合肥、竟陵、蜀中三地与东海的距离,觉得蜀中之行可以暂缓,竟陵之行仍有必要,便向左游仙借来笔墨,在信笺背面写下回信,系回苍鹰爪上,让它原路带回。
中原人物势力中,她始终最挂念商秀珣。
各地义军势如破竹,在不同地区攻打仍被隋军占领的城镇,令隋将疲于奔命,最终被分开击破。他们自立山头,人人都有称王之心,却也分担了来自朝廷官军的压力。她离开瓦岗寨前,曾反复交待翟让,令他按照她给他的计划行事,不可贪功冒进,也不可错过进攻的好机会,若有疑问,可以招来沈落雁、徐世绩等人商量,不必经过李密。
如此一来,在她返回瓦岗之前,事情当不致有大的差错。李密本身仍效忠于瓦岗,相信不会自毁长城。他当然可能与宋阀私下立约,正是她接下来想查清的问题之一。
她将信送出,才看了看满脸狐疑的左游仙,微笑道:“左兄与辅公祏暗中勾结,意在安隆,却也在杜伏威。杜伏威此人有恩必偿,有怨必报,若我向他告密,两位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左游仙端坐于道观云房时,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但他一开口,声音立即冲淡飘逸之气,“即便你不告密,我们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好过。”
他是魔门八大高手中野心较小的一位,常与他人合作,扶助辅公祏夺兵自立,失败后就不知所踪。在苏夜看来,他这人有好处就下手,没好处就算了,看似狡诈阴险,却远远算不上危险。
她点点头,平静道:“除非左兄鬼迷心窍,非要与我作对,否则我会守口如瓶,直到没有这个必要为止。我人已来了合肥,想在此地逗留几天。左兄有事,在城中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投宿于哪家客店了。”
就常理而言,左游仙做梦也不想有事找她。但他仍保持着风度,尽可能客气地送她出门,又客客气气拜别,简直就像对待老朋友。
苏夜口称逗留几天,其实只想见见龙游帮帮主“儒商”泽天文。荣凤祥在北方商会一言九鼎,几有掌控北边贸易的可能性。安隆在蜀中经营势力,与宋缺亲家、独尊堡堡主解晖结义,若非一从祝玉妍,一从石之轩,早就南北联手,控制中原所有商会了。
两方势力之间,龙游帮始终持中立态度,不愿受任何人的拘束,秉持做生意要灵活自如的宗旨。若她亮出代表瓦岗寨的身份,与龙游帮谈好条件,结成合作关系,对日后必有相当大的好处,也有助于她对抗荣、安两人。
云玉真替她和独孤策订好约定,稍微打乱了她的计划。但安隆与石之轩关系太近,这次失去与他交手的机会,不见得一定是坏事。横竖有朝一日,荣凤祥将试图染指南面商会,总要与安隆联络,那时不愁没有见面之机。
然而,她到街上一打听,不但打听出了泽天文宅院所在的地方,还听到一个相当震撼人心的消息。泽天文于本月寿辰当天,请天下最著名的歌舞大家尚秀芳到合肥一行,在寿宴上献艺。
尚秀芳的大名遍传中原南北,号称歌、舞、琴三绝,为姿容绝世,才艺高绝的名妓。她一来,城中人顿时为之兴奋,即便没有机会见到她的芳容,也津津乐道围绕她而生的传闻逸事。
寿宴将在两天后举行。
第一百六十章()
以尚秀芳的名气身份,想请她登宴献艺的人可从长安北城门排到南城门。哪怕她长着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答应所有人的邀约,只好从中选出重要的,抑或有兴趣的一部分。
自名声鹊起以来,她大半时间住在长安,其他时候遍游天下,在应许各方人物的邀请时,也游览长江南北美景,眼光见识均比普通女子更为开阔。
龙游帮主正值五十整寿,好不容易请到秀芳大家,当然十分得意。而尚秀芳应邀赴约,也是因为龙游帮长年以来,无论名气多大,只规规矩矩地行商,从无欺男霸女之事,从不涉足江湖,乃是正派的商会组织。
此事在合肥人人皆知,苏夜随便找人一问,便问的清楚明白。那人口沫横飞,言下颇有艳羡之意,明明尚秀芳还没到,就把她说的天上有,地下无,根本不管眼前站着的是个面具怪人。
事实上,大龙头翟让亦久仰尚秀芳的大名,曾说若有机会,定要请她到家下一游。翟让之女翟娇更是对她充满好奇,倘若尚秀芳有朝一日去了荥阳、瓦岗,恐怕她爬也要爬去。
更不为人知的是,尚秀芳与李阀之主李渊、石青璇的长辈岳山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尚秀芳之母明月曾受岳山照顾,情同父女。李渊则是岳山的兄弟,年轻时常与岳山结伙同行。后来明月爱上了好色的李渊,将岳山对她的警告弃之不理,惹的岳山很不高兴。事到最后,她似乎真与李渊闹翻了,非常懊悔,后悔不该不听岳山的话。
苏夜过去曾听过一个推论,即尚秀芳其实是李渊生在外面的女儿,所以名字中也有个“秀”字,一如李阀小姐李秀宁。而岳山乃是东溟派派主,东溟夫人单美仙的父亲。若说尚秀芳和东溟派亦有联系,似乎并无说不过去的地方。
无论真相如何,尚秀芳色艺双绝,名气奇大,对各种乐器、艺术都有很高的造诣,此事绝无疑问。纵在乱世中,她也受人敬重,很少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打她的主意。
苏夜听完后,心中亦涌出深深的好奇,很想亲耳一听尚秀芳的歌声。然而泽府寿宴当日,她贸然跑去,只怕会被人挡在外面,更无机会与泽天文交谈。她想去泽府拜访,最好选择尚秀芳抵达合肥之前。
上清道观在城西,泽天文的府邸,及龙游帮的地盘却在城东,位于一条平坦宽阔,每日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大街上。
泽天文、泽岳父子虽非江湖人物,却很明白江湖上的规矩。他们本来出身于江浙,并不住在合肥,只因江浙一带乃兵家必争之地,每日不是心惊胆战打探攻城消息,就是忍受战胜一方的征收骚扰,为避开战乱,才暂时搬到相对安宁的合肥城,等义军与官军停战后再回故乡。
他们来合肥后,聘请十多位武师,又训练府邸护卫。武师中有两三位手头很硬,几乎比得上在扬州号称第一的石龙。
苏夜想了想,依然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向守门家丁报上姓名。除真实姓名之外,她还报上了正式身份之一,既瓦岗军翟让派来的使者。
翟让之名无人不知,听在家丁耳中,更是如雷贯耳。他们半信半疑,却不敢慢待,立刻将她请进大门,遣人去府中飞报泽天文。泽天文午饭尚未吃完,一听翟让遣人来拜,惊多于喜,赶紧放下碗筷,赶到书房门前恭候,并亲自将她领进房中。
苏夜见过好几位大豪的书房,大多悬刀挂剑,满是武人之气。泽天文却不负“儒商”之名,房中堆满了书卷账本,还有极为详细的地图,显见平时很下功夫。
他本人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面相慈和清瘦,与他身材壮实的儿子对比鲜明。合肥离浙江不算远,所以龙游帮在此的地位不低。但他全未想到,自己为避祸而移居合肥,居然还有人登门拜访,脸上难免有着疑惑之意。
苏夜不想在他面前掩饰身份,因为她代表的乃是瓦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