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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顶天听她语气笃定,料非谎言,不由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你已经知道了,可你又是为了什么?”
苏夜自然是为了完成度,也为了帮派日后着想。但她不能明说,只好含糊答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那你为何不在光明顶上,直接杀了他?”
阳顶天的疑问所来有因,毕竟苏夜武功尚在他之上,真铁了心要杀成昆,成昆决计难逃毒手。苏夜早知道他会这么问,虽觉难以启齿,仍然淡淡道:“因为我同情你夫人。她没有权势,没有钱财,没有出色的武功,婚姻大事要承父母之命,不是对不起成昆,就是对不起你。不管怎么做,她都是理亏的一方。我认为,如果能让她自己想清楚,那还是想清楚的好。”
说到这里,她不由又叹了口气,微笑道:“结果我还是高看了成昆,惹出后续麻烦。此乃我的过错,自然由我负责。”
阳顶天内心深处,对阳夫人仍有一分希望,一分真情。他不愿与妻子见面,但一想到她懊悔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号称顶天立地,那就该负起责任,不应一出事,就把责任全部推到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身上。
他听了苏夜所言,顿时有所触动,缓缓道:“不提成昆和我的恩怨,就说他知道明教秘道的出入口,我也不能容他活下去。但是,我始终有着顾忌,不知该不该亲手杀了他。”
苏夜道:“哦?莫非为了谢狮王?”
第二十三章()
阳顶天所顾忌的,当然只有谢逊。阳夫人被成昆当作挡箭牌,又被他亲手打伤,终于放下最后一点幻想。她不怪这个师兄,却真的不想再见到他,表示自此以后,成昆的死活与她无关。
但阳夫人身为师妹,可以与师兄一刀两断,谢逊身为徒弟,却不能不认这个师父。如今师徒不知彼此身份,一旦知道,必将引起一场大风波。就算此事是成昆理亏,但阳顶天杀了成昆后,谢逊也不可能再回光明顶。
他念及兄弟下属情谊,犹豫再三,担心伤了狮王之心。然而,若留成昆活在人间,无疑是为明教留下极大的隐患。他作为明教教主,即使付出损失法王的代价,也必须做到未雨绸缪。
对苏夜而言,阳顶天不该把秘道入口告知阳夫人,除此之外,倒也没做错什么。他就犯了这么一个错,就惹来如此恐怖的麻烦,只好说天意弄人。
此时,阳顶天对她倾吐内情,坦言相告。她难免心有感触,遂笑道:“为上位者,难免要做点儿自己不乐意做的事情。阳教主,依你之见,成昆会在哪里?”
阳顶天难得地苦笑一下,说:“我对中原不比对西域熟悉,就常理而言,他在中原只认识谢逊,若要逃亡,想必会到谢逊那里。龙头这么问,难道已经有了他的下落?”
苏夜淡淡道:“我没有,但我猜他得罪了你和我之后,将认为中原难有他的容身之地,必定寻找合适后台,以便隐藏行动。”
阳顶天不愧是明教教主,转念便道:“他要投靠朝廷?”
“未必,他身受难以痊愈的重伤,必然想治疗伤势,恢复武功,”苏夜说到这里时,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中原武林中,不惧本帮势力,又有可能治愈他重伤的门派只有两个,一为少林,一为武当。众所周知,张真人对收徒一事极为谨慎,不比少林寺僧众数千,广施法门。若要我说,他多半避入空门,出家当了和尚。”
阳顶天眸中发出奇异的光芒,问道:“若龙头是我,又会怎么做?”
苏夜笑道:“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反正我必定要杀此人,教主何妨暂且交由我处理?你莫忘了,贵派和少林早有嫌隙,且短时期内无法化解。成昆倘若真在少林,你现身杀了他,不肯说出□□,又不肯隐姓埋名,一定会引来更大的误会。到时候消息传开,六大派又要指责魔教滥杀无辜,谢狮王那里又要如何处理?”
阳顶天并非暴躁滥杀之人,只要成昆毙命,那就够了,倒也不必非死在他手下不可。他心知苏夜所说句句是实,又觉得没必要为这么一个人,赔上教中法王,本来已经有所犹豫,听完她的话,心中更加动摇。
他沉思了好一阵,才说:“也好,我可以不亲自下手。但事有轻重缓急,如果成昆不在少林,我就得做出下一步行动。哪怕与中原门派再增嫌隙,也得把他找出来。”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苏夜继续雷厉风行,继续着手于对十二连环坞的整合。到了这个时候,已有不少流言在帮中传开。她却无动于衷,反而一力提拔夏侯清。不过,因为她早有这个意愿,铺路少说也铺了一年,所以并未引起真正的动荡。
杀死成昆时,也许会有变数。但这项任务和劫取贡船不一样,并非显示于青铜门上的指示任务。完成它后,也不会达到百分之五十的完成度。
对她而言,能杀他自然最好,就算杀不掉他,那也没什么要紧。阳顶天已经知道成昆的存在,也知道他尚在人间。在这种情况下,明教不太可能继续吃成昆的亏,必将尽心竭力,把他从藏身处挖出来。
玄冥二少只活了一个,却没得到她的饶恕,被她和背叛者一同处置。玄冥派三人死去之后,她再度进入洞天福地,发现完成度果然又向上跳了十,代表他们和那两个出家人同等重要。若他们不死,二三十年后,将成为大元汝阳王的心腹客卿,在中原武林耀武扬威,带来严重后果。
苏夜确认完毕,便离开这个空间,满意地进行下一步计划。
十二连环坞有多个储存物资的重地,其中不但有寻常帮派的金银财物,还有不那么常见的粮食,曾在旱灾时,拿出来赈济江南百姓。粮食之外,尚有金铁木石。活死人墓曾是王重阳存放兵器的地方,明教秘道也有相同的功能。他们能那么做,苏夜自然也可以。
她下令将每个仓库中的物资调出一半,运往太湖,却没说是为了什么,只让夏侯清在那里接收清点,并给她找到妥善的地方存放。
做完这些事后,她才从鄱阳湖动身,赶往中岳嵩山,打听少林寺的动向。阳顶天与她同行,许诺不到危急关头不出手,也不表露自己身份。倘若她真杀了成昆,那他自愿接受这件事,不会找少林寺的麻烦,自当启程返回西域。
苏夜在过往的世界中,曾多次来过少林寺,可说人生地很熟,知道少林寺的达摩堂、罗汉堂、藏经阁、碑塔石林的位置。以她和阳顶天的轻功,想要趁夜潜入寺中,其实毫无问题。但阳顶天既然答应了她,就不会多此一举,跟在她身后,只在寺外等待。
本代少林门下,有“见闻智性”四大神僧,以及他们的师叔,“渡”字辈的三位老僧。阳顶天除了顾及谢逊,也因自己是三位老僧的大仇人,一旦被人察觉身份,极有可能引来全寺围剿。他并不惧怕围剿,但因此失去杀死成昆的良机,未免可惜。
四大神僧中,又以空见性情最慈和,武功最高深,已练成金刚不坏神功。他身居达摩堂首座,每日却读经多,练武少,一心济世度人。他的二师弟空闻身任少林方丈,名气比空见大,但武学素养没有空见那么深。
除了这七名神僧之外,苏夜无需顾忌任何人。她待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大地,才悄悄越过少林寺后墙,躲开巡逻守寺的僧众,摸向位于寺中东方的达摩堂。
寺中和尚吃完晚饭,就要修习晚课,直到入睡,因此寺中处处响着木鱼声、诵经声、还有每隔一个时辰鸣响的钟声。
达摩堂为少林寺精研武学佛法之地,非有大智慧者不能进入。苏夜心想成昆新来乍到,未必能够进入达摩堂,便找了个在外办事走动的中年僧人,从背后击了他一针,轻轻放倒了他,问道:“少林寺里,最近是不是新进了一位身上带伤的和尚?”
中年僧人一愣,虽然没有回答她,但表情有些惊讶,明显奇怪她怎么知道。苏夜微微一笑,又问道:“他法号为圆真,拜在空见神僧门下,对不对?”
她的推测没有半点错误。成昆发现右臂伤势极重,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后,只能来打少林神功的主意。佛门广大,无人不可度,只要诚心拜入少林,那么无论什么人,少林寺都会接纳。成昆文武全才,能言善辩,极其擅长伪饰自己,身上又带着重伤,一副落难之人的模样,自然易于引起和尚们的同情。
他巧舌如簧,表示自己对佛法也颇有了解,并展现出过人的悟性,竟被空见神僧挑中,亲自为他剃度,并用少林九阳功替他疗伤,教导他“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的道理。
空见开门收徒,乃是寺中人人皆知的大事。这名中年僧人自然也知道,兼之他为人老实,居然脱口而出道:“女施主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听我们圆真师弟?”
苏夜仍以黑布蒙面,莞尔一笑,笑道:“大师歇歇吧。”
她点了中年僧人穴道,将他藏到一丛花木中,继续掠向达摩堂。达摩堂中,尽是四十岁以上的老僧,很少理会俗事,成为少林寺最为神秘的地方,也是高手最多之处。但苏夜意随神凝,屏息静气,几乎化作了随风而行的一道影子。全寺上下,竟无一人知道她潜了进来。
她一路来到达摩堂外,见窗户开着,却不从窗外窥视,反而将耳朵贴到墙上,悉心倾听堂中整齐划一的诵经声。这些和尚每天都要做晚课,诵经时,声音整齐划一,中气十足,仿佛发自同一人之口。这声音回荡在佛堂里,庄严肃穆,又有佛门特有的慈悲感。
然而,在苏夜听来,每个僧人的声音都清晰可辨,各有特色。这个时候,堂上共有一百二十七名和尚在念经,其中上首的白眉老僧声音最低,却让她听的最为清楚,多半就是达摩堂座师空见。
令她失望的是,这一百二十七人中,没有一个人听起来像成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