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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发无天拢共三十多人,坚不可摧,若非古董以元老身份突施暗算,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突破他们的阵型。苏夜亲手训练朱雀阴兵,一年年扩充规模,数量比无发无天为多,却也没多到哪里去。
她衡量过后,为保险起见,终究带上了三十人,外加程英与公孙大娘,趁深夜匆匆掩至,结果她一出门,便觉空气之中水汽充盈,立刻暗叫一声倒霉。果不其然,他们人还在路上,就遇到瓢泼大雨,顿时被淋的像三十只落汤鸡。
雨珠碰到她,被她体…内真气反激,尚未沾湿衣裳,就马上向外弹开。公孙大娘仰望夜空,又赶紧低头,苦笑道:“咱们运气真好。”
她武功比程英高,与程英合力对付关七之外的人,当无太大问题。苏夜举目望远,望着相隔两条街的三合楼,正要答话,却听程英道:“大雨也有大雨的好处。”
苏夜以苍老的声音答道:“不错,至少他们今夜得到的消息,当比平时稍晚一些。”
三合楼位于繁华街区,恰好处在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势力交界处,堪称兵家必争之地。两方势力若有话要谈,也有可能选择这里为中立的会面地点。在两大巨兽的挤压下,三合楼能平安活到现在,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今夜雨太大,夜又深了,苏夜远望三合楼时,正好看到楼上几层灭了灯火,只留外面风檐上挂着的几盏招牌灯笼。这些灯笼均为特制,密不透风,除非整个被大雨打掉,否则绝对不会熄灭。
即使它们熄灭,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眼线也还在。她再清楚不过,楼中一有异动,眼线便会上报消息,如果异动剧烈到某个程度,雷老总和苏公子便会接到这个消息,得悉事涉关七,再不顾一切地匆匆赶来。
他们早已怀疑她选中迷天盟,却不见得猜到她挑今夜下手。苏夜仔细掂量这件事,再考虑金风细雨楼的情报递送速度,心知自己若不能速战速决,极有可能同时见到京中两大巨头。对她而言,这具有一定风险,风险却绝不会太大。
不管怎么说,苏梦枕始终与六分半堂为敌,倾向于十二连环坞。雷损气走了关昭弟,大概也不太可能与疯了的关七联手。
她一直想着这事,考虑了最坏的情况,仍认为自己胜面偏大,就义无反顾地来了。
第十九道惊雷在三合楼上空滚响时,苏夜终于踏进了这座闻名遐迩的酒楼。
准确地说,她并未踏进,而是凌空震断门栓,震碎门板,惊动所有还在楼中的人。此时,三合楼的厨子、马夫、杂工刚刚离去,掌柜好像也已回家睡觉去了,只剩几个伙计,留在灯火尚明的大堂上嗑牙聊天。
椅子被移至桌上,方便清扫地面,等地面清洁完毕,另外有人擦拭桌椅,等候第二天前来三合楼的客人。这曾是京城的风云地带,冲突核心,在迷天盟沉寂之后,逐渐变成了大部分人心中的普通酒楼。
迄今,不仅江湖人物来这里喝酒,普通百姓也偶尔进来吃顿饭,并不觉得它与其他酒楼有何不同。
苏夜不知他们打烊的如此之快,有没有方应看的功劳,却完全无意去想。她震碎大门时,刻意发出巨响,先声夺人。这声巨响夹杂了她内劲的震响,当即掩住天上雷声,引的楼中人惊叫出声,弹簧似的跳起了身。
门板四分五裂,再受内劲冲击,由木块化为木屑。然而,苏夜出手时,并未非要让他们看清不可。这些人之中,竟没一人看见铁栓如何断开,木门如何碎裂。直到他们听见那声霹雳也似巨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值此关键时刻,三合楼的伙计终于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一面。单看他们跳起的速度,就知道这些人个个身怀武功,还有两三人武功颇不错。
但武功高低与否,他们看见的东西均没有任何差别。那是两扇碎成粉末的木门,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门框,门外暴雨正利箭般冲刷地面,将门口的青石板冲的干干净净。
他们当然不想看雨,他们只想看人,把门震的面目全非的人。门口偏偏没有人,只有溅进门内的细小水花。楼里明亮,楼外昏暗,愈发增添了看清外面境况的难度。这一刻,他们几乎有点眼花,好像坠入了一个神奇的梦境,以门槛为界限,三合楼内外变成了两个世界。
幻觉倏然解除,也可说倏然加深。他们惶然对视着,犹豫不决地向门外走去,就在此时,外面一大群黑衣人忽地一拥而入,犹如从黑夜里滑出的阴暗幽灵,形成一道铁壁,瞬间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雨被他们拦在了身后,连雨声都沉闷了起来。他们是如此实在,又像没有实体,给人以极为矛盾的冲突感。
他们正是朱雀楼暗影中的守卫者,五湖龙王最为倚重信任的一支部队,朱雀阴兵。
为首的一个伙计小头小脑,小眉小眼,穿着跑堂的衣服,容貌很有些土气。但他注目阴兵时,反应速度居然最快,当即右手一挥,阻止同伴继续向前走。
阴兵簇拥着三个人,左右两边的,是他生平仅见的美丽女子,各有各的风情姿态。这两位美人发上沾着雨珠,衣裙也湿了,更增其美。可惜的是,她们偏偏又簇拥着一个把脸遮的极其严实的黑衣人。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这个黑衣人都不可能是另外一位佳人。
他一开口,更是打破了所有人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声音粗重低沉,苍老冷厉,“叫你们这里能说话的人滚出来。”
小眉小眼的伙计脊梁后面,忽有一股寒气直窜头顶。可他胆子很大,大的异乎寻常,仍从容镇静地问道:“你是谁?”
苏夜微觉讶异,在黑布后面一笑,沉声道:“老夫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做五湖龙王。”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五湖龙王!
在长江以北,这个名字或者还没多大意义,比不上雷损、苏梦枕。但一过长江,它便是“不可违逆”四字的代言人。
朱勔等人近年步步受挫,蔡党难以将亲信安插进江南官路,花石纲年年无法成行,不得不用些普通花石塞责,均因五湖龙王之功。谁敢撞进平民百姓、富户士绅家里狐假虎威,借朝廷名义敲诈勒索,过不了几天,就得横尸大路上,旁边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他在朝廷面前尚游刃有余,胜多负少,遑论江湖门派。对常人而言,压根不必计较谁的势力更大。死在□□刀下,和死在夜刀下,又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已经手握大权,威势赫赫,当然有资格叫迷天盟圣主出面相见。
伙计眼睛眯了起来,脑袋好像比之前更小。也亏他胆气十足,到此时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龙王于雨夜大驾光临,就是要挑迷天盟的场子了?”
苏夜冷冷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伙计道:“敢问另外一半是什么?”
苏夜语气忽然变的似笑非笑,出口却如刀锋,“我还要挑你们七圣主,关木旦关七爷。他人呢?让他滚出来!”
程英淡淡道:“这位兄台,你的口气与你的打扮殊不相称,可见你是这地方说话算数的人。我们已经知道,三合楼正是贵盟的分舵所在。想必你就是这分舵的舵主,你还是迅速派人上报贵盟圣主,否则……”
伙计将目光移到她脸上,看见她秀丽雅致的容貌,才无声透出一口气。不知怎的,他竟不敢再去看五湖龙王,总觉得有两把刀子在那黑布后头戳来戳去,直戳进他心里。
但他又不能示弱,只得勉强道:“否则什么?”
苏夜道:“否则雨还没停,三合楼就得变成一片白地。老夫向来不喜多添杀孽,你们也不必负隅顽抗。”
忽然之间,伙计身后一个厨子打扮的人动了,几乎是胆怯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奔向三合楼大堂侧门。苏夜没有拦截,那伙计也没有。也许他们知道,自己尚没有资格和五湖龙王讨价还价,或者说,这件事唯有圣主出面才能摆平,又何必给这煞星借口,多伤人命。
天上又一道闪电劈下,映的半边天空雪亮,映的地上影子一晃。雨声愈发响亮,不再是平时常听的簌簌声,而是笃笃作响的,雨珠在地上打实了的声音。
是不是每场决战都要碰上雨夜?是不是上天也知道了战神关七即将现身,特意安排了这场瓢泼大雨?
雨水从阴兵衣上淌下,很快沾湿了大堂地面。苏夜早听说过三合楼的大名,偶尔也到这里吃饭,如今乃是第一次半夜过来,倒有了几分新鲜感。她无声扫视四周,看完桌椅,又盯向面前的人,直到把他们看的全身不自在,才淡淡道:“你胆子不小,定非无名之辈,你叫什么名字?”
伙计犹豫一下,心知隐瞒无用,便凛然道:“俺姓陈,名斩槐,蒙四方朋友不弃,也有个小小名号,叫作水蝎子。”
苏夜笑道:“水蝎子?这倒像是一家人打一家人了,也罢,陪我到楼上坐坐。”
她举止言谈间,仿佛已把三合楼当作自家地盘,陈斩槐当作自己属下,有种狂妄不可一世的气度。她对他态度颇客气,自然不是怕了他、畏惧他,而是因为双方武功相差太大,根本无需张牙舞爪地吓人。
“水蝎子”陈斩槐形容可笑,说话时还带有浓重乡下口音,为人却十分硬气,一挺身道:“俺要是不愿意呢?”
苏夜长笑道:“不愿意就不愿意,我还会求你上楼相陪不成?”
笑声未绝,她大踏步向前走去,也不见如何动作,竟幽灵般绕过了站在她面前的人,随便走了几步,已踩上楼梯第一层木阶,旁若无人地上了楼。
程英见惯她易容后的做派,并不在意,随即跟上二楼。公孙大娘却觉得有趣,瞅了那伙计一眼,笑道:“几位当真就在这里站着?”
她亦是做惯首领之人,不愿与区区一个舵主多说,轻飘飘扔下这句话,便带着阴兵走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