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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座的几位官员,本来都在聊自己的,压根没注意一个小小的厨工,此时听见胡樱的话,方才齐齐抬头,把目光聚集到了沈依依的身上。
沈依依只好转回身来,福了一福:“我脸上有伤,怕吓着了诸位大人,所以特意戴了盖头。”
胡恒秀嫌胡樱多事,看了她一眼。一个送灌浆馒头的人而已,管她戴不戴盖头!本朝女子戴盖头成风,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然而胡樱根本不理会父亲的暗示,不依不饶:“在座的大人,都是朝廷官员,国之栋梁,还会被你脸上的伤口吓着不成?倒是你,百般推诿,不肯摘下盖头,乃是对诸位大人的不敬。”
几位官员的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显然他们并不在意沈依依摘不摘盖头,但他们也没出声,毕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送灌浆馒头的人,驳富阳县知县家小姐的面子,更何况,她还是晋国府的人。
所谓作壁上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沈依依笑了一下,摘下了盖头。
第45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1)()
随着盖头落地,胡樱猛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唇边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沈依依,真的是沈依依。她就知道,那是沈依依。
蒙着盖头又如何,终究还是落到她手上了,新仇旧恨,她今天要一并收回来,留着日后慢慢地羞辱她。
胡樱捏住了袖袋里的纳妾文书,看着沈依依的眼睛,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我当是谁,这不是——”
沈依依与她对视三秒,突然满脸激动:“胡小姐,真的是您!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记在心,时时刻刻都没敢忘!”
什么情况?画风转换太快,胡樱就跟那天突然被扇了一掌似的,有点蒙了。
沈依依趁着她愣神,猛冲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胡小姐,那日在富阳县,幸亏您出手相助,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是我的再造父母!”
什么情况??她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怎么突然就成了她的恩人了?这下可好,提前准备好的台词不管用了,纳妾文书也不方便拿出来了,胡樱气得发慌,想要挣脱她的手,却又觉得这个举动也不符合她“恩人”的身份,只好尴尬地笑着,任由她说。
沈依依就这样攥着胡樱的手,转向了那些官员:“诸位大人,我本姓沈,是武昌府商户沈家的女儿……”
她怎么自报家门了?沈依依才起了个头,胡樱就惊呆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倒是符合沈依依胆小的性子,她肯定是被吓到,想要自己把私奔的丑事儿讲出来了,至于认她为恩人,估计是向她示好,希望她能放她一马。呵,做梦!她才不会心慈手软!
沈依依还在继续:“一年前,我受歹人诱骗,被拐到了富阳县,那歹人为了逼我给他做妾,四处造谣,说我是跟他私奔出来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为了逃跑,使过无数的招数,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她一面说着,一面稍稍朝下拉了拉衣领,露出了半圈尚未痊愈的勒痕来。
“我被丫鬟救下后,那歹人仍不死心,非逼着我做妾,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不但封了宅院正门,还在后门巷口留了人,时刻盯着我。诸位大人,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怎能与人做妾?那歹人见我死活不从,恼怒之下,竟拿剑砍我。”
沈依依说着,撕下了脸上和手背上的两处膏药。尚未愈合的剑伤一下子露了出来,众官员齐齐倒抽了一口气——这手背上的伤倒也罢了,脸上有伤,却是破了相了。
胡扯!骗人!根本不是这样的!胡樱听着她胡诌,气得七窍生烟:“她骗——”
“这时多亏了胡小姐!”沈依依满怀感激地一声大喊,一下子就把胡樱的声音压住了,“是胡小姐帮我逃了出来,又助我来到了杭州府!胡小姐为人低调,不肯与人讲这份功德,但我却不能不说!要不是胡小姐,我现在还在被歹人逼迫,哪能有今日!”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骗子!胡扯!
明明是跟人私奔,却腆着脸颠倒黑白,说是被人拐骗!
胡樱急着戳穿沈依依的谎言,不顾手还被她攥着,猛地站起身来。
但就在这时,胡恒秀一记凌厉的眼刀飞了过来,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坐下!
胡樱平时虽然任性,但父亲什么时候是真的动怒,她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见状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临时变换表情,挤出了一点儿谦逊的笑容来:“沈小姐,你言重了,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ma的,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装她的恩人,被她牵着鼻子走!胡樱气坏了,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爆了粗。
“富阳县竟有这种歹人,诱拐好人家的女儿?”开口的,是坐在主位上的知院大人。而他问的,显然就是富阳县的县令,胡恒秀了。
有胡樱这位恩人在,沈依依所述的必然是事实,都不用去查证了。
胡恒秀起身作答:“大人,此人并非富阳县人氏,下官听闻此事时,他已经逃逸了,不过请大人放心,富阳县衙已派遣人手,正在全力缉拿。”
知院大人微微颔首,道:“胡小姐不畏歹徒,解救良家女儿,乃是英勇之举,胡知县教导得好。”
胡恒秀面露谦逊笑容:“大人过奖了。”
这时杭州知府问沈依依道:“你既然逃到了杭州府,为何又改姓林?”
“回大人,歹人一天不落网,我一天寝食难安,生恐被其找到,不敢以本姓示人。”沈依依说着,抹起了眼泪。
“岂有此理!”杭州知府重重地一拍茶几,“明日本官派人去你的住处,将歹人相貌画下,全城张贴,看他还敢不敢猖狂!”
“多谢大人!”沈依依这一声谢,可谓是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地跪下,行了个大礼。
杭州知府又道:“你既然到杭州府落脚,本官便得对你负责,等你描述过歹人相貌,画成画像后,本官便派人送你回家。”
“多谢大人。”沈依依道,“不过我的家人已经接到消息,不久便会来杭州府接我回家,就不劳动大人了。”
“这样是最好了。”杭州知府点点头,又侧头对胡恒秀道,“胡小姐虽然是女子,英雄气概却不输男儿,可见胡知县教女有方。”
胡恒秀连忙起身,谢知府夸奖。
胡樱憋着一口气,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好容易等到沈依依谢恩离去,她忙寻了个借口,拉着胡恒秀出了厅门。
厅后竹林里,四下无人,胡樱终于把一肚子气全撒了出来:“爹,沈依依和吴德私奔,难道您不知道?她刚才满口胡诌,您为什么却拦着我,不许我揭穿?”
胡恒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胡闹!是揭穿她重要,还是我的仕途重要?刚才知院大人和知府大人都夸我教女有方,难道你没听见?”
连父亲都给她气受!胡樱忍不住哭了起来。
胡恒秀一看她哭,忙道:“她虽然颠倒黑白,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好事。虽然官员考绩重政绩,但人品德行也是关键,有了知院大人这一声夸赞,我今年的考绩,多半就是上等了。”
“您就知道政绩!”明明是晋国府的三老爷,却在知县的位置上摸爬滚打,胡樱哭得更厉害了。
“难道你不稀罕好名声?”胡恒秀哄她道,“此等英勇之举,还是知院大人和杭州知府都夸过的,等回了京城,足够你炫耀了。”
有什么好炫耀的,她救的人是沈依依!等回了京城,这只会成为贵女们口中的笑柄!胡樱觉得胡恒秀根本不理解她,哭着朝外跑去。
胡恒秀本来还想跟她说一下吴德的事,此时见她跑远,只得罢了。
胡樱哭着朝前跑,但在即将踏上正道时,却猛地停下来,自己擦干了眼泪。她就算再受气,再憋屈,也绝不会让人看见她的泪。
她擦完眼泪一抬头,发现沈依依就在正道前面走着,登时火冒三丈:“沈依依,你给我站住!”
第46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2)()
沈依依听见有人喊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胡小姐。”
“沈依依!”胡樱几步走到她面前,一个耳光朝她脸上扇去,“不要脸!”
沈依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胡小姐,你打不过我的,我虽然不会武艺,但端得起几十斤的大铁锅,还能顺便颠个勺,这把力气你比不上的,别白费功夫了。”
“你!”胡樱挣了几下,却挣不出来,气道,“你编了个假故事,把自己洗白了,很得意是不是?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也就只有你做得出来!”
“胡小姐,这话我可不敢当。”沈依依松开她的手腕,顺势朝前一推,让她离自己远了点,“我利己不假,但可没有损人。我认你为恩人,于你有什么损失?倒是对你的名声、对令尊的仕途有助益吧?不然刚才他为什么阻止你揭穿我?”
她永远也不会无故做损人的事情,更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因为白哲对她说过,要想拥有温暖,首先得自己心里有阳光。
她是那样地渴求温暖,又怎会容许心中有阴霾。
“我没损失?”胡樱咬牙恨道,“你认我为恩人,问过我的意思吗?你怎么就知道,我愿意当你那所谓的‘恩人’?!”
“不,我问过胡小姐的意思的。”沈依依轻轻摇头。
胡樱一愣:“胡扯,你什么时候问的?”
“就在你暗使手段,让我去给知院大人送灌浆馒头的时候;就在你不依不饶,非逼着我掀开盖头的时候;就在你不怀好意,把手伸进袖子里,不知捏住了什么文书的时候。”沈依依冲她一笑,“胡小姐,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不乐意的事,都请你记住,那是你逼我的。”
“你胡说些什么!”胡樱厉声驳斥,“我何时做过那些事?”
沈依依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