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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瑄知他素昔骁勇,想来庐陵王麾下那些将领并不放在眼里。又想他肩上已过了多日,便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便看那边营帐中打头走出一人,正是庐陵王。裴湛也跟几位老将一同自营帐中鱼贯而出。见几人已然坐到了凉棚宽坐之上,裴邵竑与阿瑄便下了马。旁边早有小厮替二人牵了马,两人便朝着凉棚走去。
凉棚处自有裴邵竑的座位,他先上前向庐陵王与父亲问安,又与几个老将军寒暄了几句,便坐到了边角处自己的位子上,立时便有婢女上了茶点。不过半盏茶功夫,校阅便已开始。
校场内战鼓已然擂起,兵勇喝声震天,便是坐在凉棚处,裴邵竑也仿若回到那朔风凛凛的北地战场。
兵勇威武,将有良才,裴邵竑瞥眼看去,果然见到庐陵王脸上笑容得意。他心中暗暗思忖,这几日远在北直隶的探子回报,汉王军队在北直隶遇到大将姚光的抵抗,便转战献王曾经的封地青州。汉军虽在北直隶受挫,却在青州一带大获全胜,此时青州只剩一座孤城还在奋力坚持。献王已然登基,派出大将绥远侯甘平赴青州迎战,此时恐怕的确庐陵王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若庐陵王派兵出征,他必然要随军前往战地,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返家。想着昨日才与曲莲真正作了夫妻,他便要带兵出征,心中着实有些不舍。又想着不日后母亲等人便抵达庐陵,自己这般恐又要让她们担忧。转念一想又有些烦躁,母亲不喜曲莲,自己若是不在家中,曲莲恐怕在府中寸步难行,必又会受委屈。她身上余毒未清,派往京城的护卫却还未返回,也不知能不能将那谭瑛带出城。
他这般思来想去,再回神时,校阅竟已结束。
此时兵勇们已然列队,在校场四周围坐起来,等待着立时便要开始的骑射较量。
裴邵竑自来对校场校阅没什么兴致,却对这骑射较量颇为在意。此时只见一名白衣少年跃马进入场中,勃发英姿立时引起兵勇们连声叫好。他便也来了兴致,仔细的看着。
那少年穿着一身月白素面的箭袖,看着眉清目秀。瞧着竟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那身量也有些不足。裴邵竑心中便有些疑惑,他似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只想着,这般年纪怎就出来较量骑射。思忖间,便见校场另一侧策马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那汉子身形足有那少年两倍,却见那少年丝毫不惧,只扬眉一笑,颇有些风轻云淡。
见那少年这般风采,围坐的兵勇便又是一阵喝彩。
裴邵竑四顾了一下,却不防看到端坐在上首宽坐的庐陵王。他脸上的笑意此时已经全然不见,紧抿着下唇,一双眼睛满是戾气,便是那放在案上的手,也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不知他因何而怒,裴邵竑思忖片刻,便将视线放在那场中正较量着的两人。
却见那汉子虽块头大出许多,却着实有些笨拙。那少年并不与他蛮斗,只是策马在他周身绕行,几个回合下来,那汉子便失了方向。那少年趁此机会一枪扫向他背处空挡,谁知那汉子却岿然不动,还咧嘴一笑道,“这力道实在是小了些。”兵勇们此时便轰然大笑,只见那少年撇撇嘴,倒并不气馁,紧接着回枪一挑,枪尖便挑乱了那汉子的发髻。
众人皆哗然,这枪尖若是再矮一分,那汉子便要血溅当场。少年显是不愿伤他性命,便以此分了胜负。
见那汉子赧然褪下,兵勇们便开始大声喝彩。裴邵竑又听着凉棚内便有那老将领疑声问道,“这是谁家少年郎,一身功夫着实漂亮。”又有人道,“如今英雄出少年,裴世子也是人中龙凤,少年英才。王爷得此良才,何愁不平那献庆之乱?”
凉棚内一阵喧哗,多是将领们恭维之声。裴邵竑侧目看去,便见庐陵王脸上已然平静下来,听着臣子们的恭维,嘴角噙着不冷不热的笑。
他这边正看着,却不防听到台下一声娇喝。转头看去,便看到那少年已策马至台前,正看着自己。
“久闻裴世子精于骑射,身手了得。不知能否请世子指教一二?”
裴邵竑闻言便蹙了眉,见那少年扬眉看来,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自己。那声音听着确然稚嫩,竟似还未变声般尖细。裴邵竑不太愿意跟他动手,却听台下兵勇们一阵起哄。他正要拒绝,却听到上首宽坐处庐陵王冷笑一声道,“如今看来,他便是冲着裴世子而来。裴世子便与他较量一番,也免得拂了她一片心思。”
裴邵竑听他这番话说的奇怪,回头又见那少见似乎微一瑟缩,只是此时也容不得多想,只得站了起来。
小厮牵了马来,他翻身便上了马,接过银枪便对那少年抱拳道,“小兄弟,好身手。”
那少年便道,“是不是好身手,还得比试了才知道。”那声音竟带着些娇嗔的。话音刚落,那带着缨穗的枪尖便带着风声破空而来,裴邵竑略一侧身,便避过了那枪尖。手中银枪反手一挥便将那少年的长枪格挡开来。
他一手策马,一手执枪,面对那少年的攻击只挡不攻,却已让那少年占不到丝毫的便宜。裴邵竑见他年少,不愿与他动手,便不怎么经心,谁知看在那些兵勇们的眼中,竟仿佛是在戏耍他一般。
方才那汉子便是兵勇们朝夕相处的同伴,见同伴被一不及弱冠的少年击败,那些兵勇们便都有些不忿。此时见裴邵竑这般轻松,便开始起哄,裴邵竑却未料到这般。他本无意与那少年争斗,却不意使得那少年被兵勇们戏笑,心中便觉有些歉意。谁知那少年却并不恼怒,凤眼一扬却冲他一笑。不想这少年颇有些气度,他便心生了些好感,不再这般敷衍他。
这边厢便手起枪落,银枪挥动处处朝着要害而去。那少年猝不及防,便手忙脚乱起来。不过几个回合,便落下马来。
一边小厮便快步跑了上来,替那少年牵了马。那少年站在校场之中,仰头看着坐在马上的裴邵竑灿然一笑道,“世子果然厉害,我输得心服。”说罢,不待裴邵竑开口便再次跃然马上,策马离开了校场。
待裴邵竑回到凉棚,早有将领们前来道贺。他只笑了笑,并未在意,只是奇道,“那少年到底是何人?怎得这些日子从未见过?”却见那些将领们只纷纷摇头,竟无人知晓。
见众人皆是不知,裴邵竑也无意深究,便将那少年抛于脑后。
校场之上又有几人比试骑射,裴邵竑也又与几人交了手。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兵勇们皆列队回营,众将领们也被请入王府。庐陵王今日于王府中设宴,便是为不日之后出征践行。
因这日校阅疲累,庐陵王便安排了客房供各人梳洗休憩,自进了王府,便有小厮守在月亮门处领着众人去客房休息。裴邵竑跟着一名小厮去了客房。
他梳洗一番,换了身石青色的云纹团花杭绸直裰,歇了歇便去寻裴湛。方出了院子,便见一名婢女低头行来,见他立在院外便福身行礼,道,“裴世子,方才侯爷命奴婢前来寻世子,说是请您去鞠云轩。”
裴邵竑却不知那鞠云轩在何处,便让那婢女带路,直走了一盏茶功夫穿过了两个月亮门却还未抵达。他心中便有些疑惑,想着庐陵王安排的客房,总不至于相隔这般遥远。况且阿瑄一直随在父亲身边,又何须一名婢女前来传话?
想到这里,他便停了脚步,蹙眉问道,“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那婢女此时却笑道,“世子稍安,这便到了。”转身却见裴邵竑停了脚步,立在一树海棠之下,只得笑盈盈的屈膝道,“世子赎罪,奴婢确然是奉命请您而来。只是这人却并非霸陵侯爷。”
裴邵竑闻言面上一沉,便问道,“那是何人?”话音刚落,自前面假山后便转出一人,竟是个女子。裴邵竑见状,立时背了身,未再看那女子一眼。听到身后窸窣脚步声,他心中愈加不虞,抬脚便要离开此处。却听身后那人言道,“世子,请留步。”
那声音娇嗔婉转,仿若莺鹂,裴邵竑却心中一顿,明白过来。她此时虽恢复了女声娇柔,他却也一下子听出,这人便是方才校场上那名少年。
44、
听她声含悲戚;裴邵竑迟疑了一下,顿住脚步,却并未转身;只道,〃何事?〃
见他终是停了下来;陈留郡主心中松了口气。他本就身材颀长,此时侧身站在那树海棠之下,一枝缀着粉白的枝条便搭在了他的肩头。不过是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她心中便又如擂鼓一般。
那年朝贺,她藏在大殿外远远的看过他一眼。
玉石桥上,几个世家公子在谈笑。只有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桥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那日他穿着天青色的束腰直裰,晨光静静的洒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仿若也沾染了那份沉静与刚毅。
那一眼,她便将他记在心头三年。
那一面,便是她心中的良辰美景。
可惜的是,他已是韶华之年。这样的端方公子,是多少世家闺秀的心上良人。她看似贵为郡主,却无父兄相持,不过寄人篱下,又远居庐陵。霸陵侯的嫡长子,她其实是般配不上的。
这些年,她在庐陵日子过的愈加艰辛。在太妃面前乖顺谨慎,在王妃面前伏低做小,对那表兄庐陵王更是能躲便躲。每每想着,什么时候能离了这王府,便是嫁于寒儒薄宦又能如何?这艰难日子,她竟渐渐忘了他,那早已是个连想象都无法企及的人。
直到那一日,她去给太妃请安,不妨撞上了王妃。她待要入内,却听到王妃在太妃面前提及了她。说那霸陵侯在北地之战受伤,要自庐陵安养,霸陵侯世子也要随行而来。王爷此时正是广纳良材之际,若是两家成了姻亲,岂不是一桩两全其美之事。
她在帘外听着,心脏仿佛便要立时跳出来一般。庐陵王府除了她并无适龄的女孩,表兄的嫡长女今年不过四岁……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有些站不稳,忙扶了案子才稳住了身形。心头那日日笼罩的阴霾,竟仿若瞬时散去一般。
只可惜,她日日等待,等来的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