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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脸一愣:“没!没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行。那你把刚才,要拿吊车扔我那哥们叫来。”
李阎捏着烟卷。对张刚明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客气。
刀疤脸犹豫了一会儿,转头冲厂里的管事中年人走去。
这刀疤脸叫张刚明,在当地是有名的凶横。
李阎刚从广东回来的时候,和他打过几回交道,张刚明吃过李阎的亏,从黑到白,从白到黑,弄得他服服帖帖。
这人压根也不是工厂的人,是工厂请他过来,给他还有他几个兄弟一人发身制服,专门叫他们干这个。
围观老百姓眼明心亮,谁是怎么回事,当场能看出来,眼看事态转折,一个个议论纷纷。
这边,张刚明和工厂的人嘀咕着什么,李阎也转头和刘老头说话。
“伯,我说几句话,您别不爱听。”
刘老头刚受了李阎的帮手,这正张不开嘴,听李阎的话急忙摆手:“大阎,有话你就说,伯承你的人情。”
“这事,说破大天,也是咱占理。可有这么句话说的好,宁做讼棍,不做刁民。天底下总有说理的地方,村里解决不了,就去县里,县里不行,再往上,这都没毛病,可是伯啊,你带着几十号人,开车堵人家的厂子,你这道理就没了。人家要是报警,就叫派出所拘留你,把车给你吊走,你怎么办?你这么大岁数,您不为自己考虑,您得替儿女想想,您说呢。”
刘老伯沉默一会,开口说道:“大阎,我也是没办法、我有个外甥认识一位领导,姓邴,说话管事。他下午能过来,我那侄子私底下嘱咐我,闹的大一点,而且得把工厂的人闹出来,这事才好办。”
李阎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这话不靠谱,可又不知道怎么张嘴,想了一会他才问:“这个邴……”
“主任,他是主任,邴主任。”
“好,邴主任。他来了,这事能解决?”
“应该能。”
李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不到四点。
“行,他人下午来是吧。我给你想想办法,拖到他人来。也不枉崔婶急赤白脸找我一趟。”
那边,张刚明也和别着职工证的中年人嘀咕完了,
没一会儿,这人走到李阎身边。他打量了李阎两眼,二十多岁,一身明朗,右手拿着茶杯,中指和食指夹着一根没点的烟。
他缓了缓脸色:“兄弟,怎么称呼?”
李阎推开车门,跳下了车,手里的水杯还拿着。
“您看着比我岁数大,叫我小李就行。”
李阎说了这么一句,厂里这位估计也是经年的管理层,立马拉长嗓子:“小李啊,我们厂里有规定……”
“坷垃。”
这位不敢说话了,眼睛突出多半,活像两颗鹌鹑蛋。
李阎手里的水杯是不锈钢的,苹果那么粗细,银光锃亮。愣是像捏破抹布一样,让李阎皱皱巴巴捏成一团,而且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纸卷烟完好无损,只用了剩下的三根手指。
李阎扔下皱钢皮,右手重重耷在这人的肩膀上:
“您放心,我这人轻易不犯浑,不过有这么两句话,您得告诉告诉我。”
这人咳嗽一声:“啊,我是咱们这个,都江堰有限公司,外燃机事业部的部长,我叫……”
“不不不,我不问这个。”
李阎一摆手。
“我问这么几句。”顿了顿,李阎说到:“这个项目,是您负责?”
“额,不是,这事我们老板主持。”
李阎一挑眉:“段五?”
“对。”
“行,那我再问一句,你们铲人祖坟这事,段五知道么?”
这位一正色:“这个是真不知道,村里这块地,比原计划拖了一年多,我们和甲方有生产合同,压力也很大。之前说,地里有村民的坟地,我们只当是野坟,没料……”
李阎点点头:“行。我就当真的听。”
对方脸色尴尬,其实野坟什么的都是屁话,村里的坟地是圈出来的,年年扫墓。这只是工厂的托词。
李阎又说:“我最后问一句啊。你说你们跟甲方有合同。”
李阎特意强调了甲方两个字,对方听李阎提起这个,腰板都直了一点,好像这两个字给予了自己无穷的力量。
李阎笑道:“你也别甲方,给兵团作设备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兵团没让你们刨别人祖坟吧?这事说白了,你们没拿老百姓当回事,出了事后悔,可又怕闹大,拿钱上下打点,威逼利诱。话得说明白,虎皮谁都想扯,可披张虎皮,不是谁都能糊弄,您说是不是?”
中年人咽了口唾沫:“你想怎么解决,直说。”
李阎直视对方的眼睛:“出了这事,村里支书那边再说,当场指挥铲地的负责人,现在在哪儿?我们到这来,要的也不是钱,就想让工厂把这人交出来,孰是孰非,咱们再顶对(商量)。”
这人摇头:“这个我做不了主。我给你打电话问问上头怎么样?”
“那也行,就这么办,您往上问问。我这边劝劝老人家。快六十身子骨也耗不起,等晚上来人,给我们个答复,我把老爷子连同这帮人都劝走。”
中年人合计了一下:“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这人走了,李阎才回身,冲车厢里的刘老头说道:“伯,僵到晚上,应该没问题。”
刘老头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的,等李阎说完才开口:“大阎,他真能跟上头商量交人?”
李阎冷笑:“他商量个屁。”
这边中年人风风火火地往里走,脚底抹油似的,直揉自己肩膀。旁边有工人问:“部长,你要给谁打电话?”
中年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打个屁。”
第七章 不可与命争矣()
李阎站在路灯下面,遥望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手里是拨通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个熟悉的男声。
“昆哥?你回家了?”
李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嗯,我妈让我周末带孩子回去吃饭,难得你打我家电话。”
“二舅呢?”
“书房看报纸呢,怎么了?”
陈昆扶了扶眼睛,手里是电话筒。
“哦,有个事”
灰尘在金黄色的路灯下升腾弥漫,夜色里有汽声和铁声从工厂里传出来。辽阔的黄土地上点缀着三三两两的荒草,李阎看着在工厂门口围坐着抽烟的人们,嘴唇翕动。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李阎说完,又失笑道:“我这也算是。给老干部汇报一下基层情况。”
“哦”
陈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事,甭找我爸了,我给你办。”
李阎眼皮都不眨:“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哎不是,我就一小公务员,你就这么放心让我办?”
“哎,尽力就行,我也就是提一嘴。不能给你添麻烦不是?”
“少来这套。”陈昆笑骂了一声:“行,我琢磨琢磨。”
两人闲聊了几句,李阎挂断电话。抬头看了看初露的月亮,心里估计丹娘恐怕还等着自己吃饭。
刘伯侄子的主意,李阎觉得不太靠谱。不过人家信誓旦旦,今天那位“邴主任”能过来解决这事,李阎也不好多说什么,给老头子打电话,也是尽一份心力,以防万一。
不过,这天都黑了,下午会来的那位“邴书记”,依旧杳无音信。
李阎走到刘老头的大儿子身边,人家递上一根烟来,李阎还是接过来没点,说道:“学武,我啊,家里有人留饭,得回去打个招呼,这边有情况,你随时给我打电话。”顿了顿,他又说:“要是今天晚上,那邴主任没来,你劝劝老爷子,先让他回去,他岁数也不小了,别在这熬。有讲理的地方,叫他先宽心。”
刘学武神色焦虑。但还是点点头:“大阎哥你先走,我打电话问了,我表弟(刘老头嘴里的侄子)说了,人家邴主任中午就到了,在这边开了个会。按照办事条例,现在正在村委会那边,了解情况。”
李阎一呲牙花:“这姓邴的,是哪个部门的主任?”
“哦,他是”
刘学武刚要张嘴。
“来了来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负责的工人连同聚众的村民都是眼前一亮,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一辆黑色的长城汽车在路口转向,一连几辆,带头奔着这里驶来,刘老头接了电话,神色激动地下了车。
来的人不少,村委的,镇政府的,方方面面的领导,其中有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这人是刘老头的侄子,也在机关工作。他身边,便是那位姗姗来迟的邴主任。
这位邴主任看上去得有小五十岁,浓眉大眼,红脸膛,笑起来很诚恳。
刘老头刚过来,半年前,给家家户户送猪肉的村支书,荣金飞就不干了,他大咧咧地嚷嚷道:“刘继成!你有情况,到村委会去反应嘛,你跑到这里来闹,是违法的,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我们和工厂交涉,派出所早就来人抓你们了。”
刘伯活一把年纪,文化水平确实不高,但是真不怕事,他一瞪眼要骂荣金飞,又看到自己侄子使眼色,这才悻悻做罢。不料,一旁的邴主任却替自己开了口:“这个,荣金飞同志,我表达一下我的看法,村委会的工作出了问题,要在自身上找原因,老百姓的困难不能解决,做出一些激动的行为,这都可以理解,不能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嘛。“
荣金飞脸色尴尬,油腻的脸上堆笑:“对,是,是这么个道理。”
刘老头有人家这么一帮腔,看邴主任的目光立马就不一样了,他紧张地擦了擦手心的汗,邴主任主动开口问道:“您是前几天向我们反映问题的刘继成同志吧?”
“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