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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篱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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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
    病症

    远华依了段大夫的方子,只略略换过几味药,交予下人煎了服侍云夕服下,倒也无甚反应,只是每日神思倦怠,精神萎靡,到得第三日,已可略进汤水,四日上头,却又显出气息不济之象,凌允之与夫人又几沉不住气,远华却心中有数,暗自唤了芳景,细细盘问来龙去脉。

    芳景见问,便道:“大小姐的病已有四个多月了,头先只是感了风寒,谁想吃了几副药不见好,又拖了一阵,近两月便越发严重,如今便成了这样。”

    远华沉吟:“大小姐内腑郁结,思虑过度,乃是这病的根由,只是前些个大夫竟没有能治的吗?”

    芳景道:“给大小姐问过诊的大夫倒是多了去,可每个大夫的药也只喝得几日,就不能再喝了。”

    远华心中冷笑,只怕不是不能,是不想罢。又道:“大小姐起先发病那日是怎样一个情形,可还记得?”

    芳景略想了想,便道:“倒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大小姐发病头天,宫中来了人宣旨,封大小姐为四皇子的王妃,第二日清早大小姐就发了热了。”

    远华暗暗点头,又细细问起众丫鬟晚间服侍的情形,芳景道:“晚间常是我守了上半夜,芬怡守下半夜,”垂下头,又细声道:“……也不都是全醒着伺候的,若看小姐情形还好,也略略打个盹儿。”

    远华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只怕前些个大夫也明白这问题其实出在小姐自己身上,因这凌小姐乃是未来的王妃,个中微妙,也不好明言,况且凌小姐已无求生之意,再尽力也枉然,因此宁担了庸医的名头,也都敬而远之。心中念头急转,便放了芳景,自去求见凌允之。

    见了凌允之,也不明言,只说为方便看顾大小姐,欲搬到大小姐房中守着,凡事有个照应。允之喜道:“如此再好不过,只是有劳姑娘了。”远华便不多话,自去收拾了衣服杂碎。

    进得云夕房中,只见芳景守在床边,云夕只阖了眼歪在塌上,便向芳景递个眼色,看她掀帘出去,便坐到云夕旁边,一面观察她颜色,一面笑道:“给大小姐看诊也有多日了,倒想跟大小姐说几句心里话儿。”

    顿了顿,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尘封的往事一幕幕闪过,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些晦暗的日日夜夜,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又席卷而来,她缓缓道:“我九岁那年,爹爹、母亲和弟弟都没了,只得我和爷爷相依为命。我爷爷原本就是经过大风大浪,万事都了悟参透的人物,可是一夜之间,他就似老了二十年,从此病痛缠身,而我此后每夜都会自噩梦中惊醒,我那时便知晓,世间万事,最惨痛者,莫过于亲人离世。我从此发誓,只要爷爷还在一日,我断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只因我这条命,并不是我一人的,也是爷爷的,是我过世的爹爹和母亲的……”

    她的泪珠潸潸而下,滴到云夕的手上,云夕的身子微震,阖着的眼帘急速颤抖,一滴滴清泪溢出眼眶,顺着面庞滑落。远华拭去泪珠,接着道:“我和爷爷在乡间,看了太多悲欢离合,我记得有一年发了大水,哀鸿遍野,我至今不能忘记那些失去亲人的惨绝哭喊。我立志学好医术,为的就是能尽力减轻世间的这种痛苦,多尽一份力,便使这世间更圆满一些。”

    她紧紧握住云夕的手:“大小姐,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苦和自己过不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真有不测,凌老爷、凌夫人,还有二小姐,甚至还有芳景,你又让他们情何以堪?”

    云夕早已泣不成声,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远华浑身就似虚脱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一时屋内只听见云夕的抽泣声,伴着冉冉升浮的熏香,两个女子都觉得恍若隔世。

    晚间芳景取了被褥,在暖阁间替远华铺了,远华便嘱芳景先睡下,自己在屋中守着云夕。云夕喝了药,只埋首摆弄着一方素色娟帕,那娟帕上墨迹了然,似乎题了字。远华见云夕的神情,与前几日已有不同,知日间所说的话她已放在心上,暗暗松口气。因早先无暇多顾,便取了自己包袱,在灯光下拾缀。

    忽摸到一个硬物,拿出看时,却是那日在南平王府寒香筑中所拾得的玉佩,因被她压为两截,便想着修补后再还给那小王爷。在烛光下看去,只见那两截玉佩灿若明霞,温润剔透,一截下方刻着一个小小的“南”字。再看那蕙子,已寥落得不成样子,便去寻了芳景的针线匣子,重新结了蕙子,她本就不擅长女工,这蕙子结得十分别扭,她看了一会儿,也只得作罢。

    不多时,芳景已起身来换,远华细细叮嘱了,方去暖阁睡下。

    第二日凌云织放了学,便又来云夕房中抚琴,远华对这个娇艳灵秀的少女十分喜欢,听她今日弹奏了一曲《流水》,便调笑她道:“昔日伯牙因《高山》、《流水》得遇知音子期,二小姐怕也是想寻知音了罢。”云夕便也歪过头来看云织,脸上神色十分温柔。

    云织睁大了双眼,脸上现出向往的神色,一本正经地道:“若真能寻到合我心意的知己,也便此生无憾了。”芳景吃吃笑出声来:“二小姐开始思春了。”云织赶上前去掐她的胳膊,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和那徐先生的事儿么?”芳景急忙逃走,一时房内莺声笑语,十分温馨。

    远华见云夕精神好了很多,云织又在房内陪伴,便出了凌府,往街市中去,寻到一家名为“祥云斋”的玉器店,将那玉佩取出,问可有修补之法。那祥云斋店主是个中年男人,颌下微须,看了良久方摇头道:“只怕十分困难。”远华道:“这玉佩是我家传之物,你若能尽力修补好,定有重谢。”那店主便又看了许久,终应道:“在下尽力而为,姑娘请一月后来取。”远华谢了,转身出来,又在集市上逛了一回,方回了凌府。

    如此过得十几日,云夕的身体已渐渐好转,虽还是寡言少语,但精神气色都开始恢复过来,颊上也渐渐丰润,容颜便显了出来,只见双眉如黛,目如秋水,虽不比云织明艳,却也十分清丽温婉。又过得几日,已可下床行走。凌夫人早念了几百遍佛,凌允之也喜不自尽,忙报与皇后,皇后得知也十分欢喜,因久不见云夕,便宣她进宫一叙。

    这日云夕带了芳景,在皇后所居凤鸣宫呆了半日,方辞了皇后出来,芳景却见小姐并不回府,只立在那宫墙下苍苔花径处,遥望着凤鸣宫的殿门。果不多时,见一行人远远地进去了,云夕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在雪后初晴的光晕映照下,竟显得十分娇艳。

    又等了多时,那一行人又自凤鸣宫出来,其中一人分花拂柳,已向这边行来,正是太子朱恃。

    朱恃远远望见云夕,便遣了众人独自过来,云夕便行下礼去,朱恃忙上前扶住,清朗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见她气色良好,心中也十分欣慰。

    云夕一双秋水般的双瞳,早已凝注在他脸上,见他美玉一般的容颜上,又新增了几丝憔悴之色,只觉心中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朱恃笑道:“凌小姐如今身体如何?”云夕柔声道:“好多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朱恃见她身子十分单薄,便道:“如今天气仍未转暖,可一定仔细不要着凉。”云夕闻言心中一酸,眼中又似有泪落下。

    两人一时无话,朱恃咳了一声,道:“方才听母后说起,再过一月,就要操办凌小姐和四弟的大婚,我在此先恭喜了。”

    云夕面色一变,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只见他目光一片澄明,并无他色,心中剧痛,身子摇摇欲坠,芳景忙上前扶住,朱恃见她如此,只是静默无言。云夕心道:“罢了,他对我,终究并无他想,原来也只是我自作多情。”心中千回百转,面上渐渐白了颜色。

    朱恃默默看着她,她的心事他未尝不明白,虽然心中怜惜,但素来对她也确无男女之情,如今她即将嫁与四弟,更不可再让她误会,咬牙狠下心来,道:“凌小姐保重,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云夕呆呆地立在那里,芳景扶着她的胳膊,只觉触手处一片冰凉,心中惊慌,云夕唇边缓缓绽出一丝凄艳的笑容,道:“回去罢。”
辰宴(1)
    辰宴(1)

    这日南琴清早梳洗已毕,便来到王爷房外伺候,却见王爷已经起身,房中一片凌乱,众丫鬟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南琴忙上前相问,原来昨日进宫,思羽母亲问起那块玉佩,他想起已多日未曾佩戴,便让丫鬟取出,谁想竟遍寻不见。

    南琴便问衣饰上头负责的丫鬟红绫:“你仔细想想,上回佩戴是什么时候?”红绫细细想了一会儿,方道:“上回太子殿下到府中赏雪那日,王爷曾佩戴过的,往后便不曾看见了。”南琴骂道:“你怎么当差的,王爷的玉佩不见了许久,你竟不知道?”红绫哑了口,便只是哭。

    思羽淡淡道:“罢了,你去问问你爹,那日多半是撂在寒香筑里了,让他查一查,可有人拾得了。”一面说,一面打量了南琴几眼,收了脸上怒气,现出一丝笑意:“你如今到越发学得你爹的本事了。”南琴挠挠头,讪笑一阵,便去寻南祁。

    过得片刻,南祁赶了过来,垂首低眉道:“已在细细查问,只是南府下人一向管教甚严,王爷的那块玉佩又大都认得,谅来他们还没这个胆子……”思羽想了一想,道:“那日过来赏雪的也只太子和沐将军两人,自不必说,你想想,那几日可还有外客到寒香筑中?”

    南祁心下惊疑,良久方道:“第二日骆小姐曾在寒香筑中候了王爷半日……”

    思羽冷笑数声,便不言语,草草换了朝服,往宫中去了。

    下了早朝,思羽便往凤鸣宫而来,他母亲阳平公主是当今皇帝的胞妹,当日下嫁与南平王南行天,南行天过世之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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