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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雪终于住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落雪,远华和简平在赵彪院子里堆起一个雪人,又将赵彪的小孩抱过来逗他玩耍,那小人儿已岁半有余,十分活泼可爱,只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四处扑腾,远华十分喜欢,直追着那孩子欲行非礼,简平在旁边笑道:“骆姐姐这么喜欢小孩,赶快和南大哥生一个罢。”远华停下来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笑道:“一个不够,怎么说也得两个。”简平扑哧一笑:“这回可算是说了真话了,上回谁说的只当朋友来着?”
远华讪然一笑,便又去追那小人儿,冷不防那孩子回身便将一把雪往她脸上扔来,简平正哈哈大笑,一个雪团已在她脸上炸了开来,她忙胡乱一抹,作出狰狞的表情向那孩子逼了过去。
赵彪在房内将一个铁匣交给思羽,道:“王爷所托之事已办好,这匣子里是兄弟们在各处搜集的东西,请王爷过目。”思羽忙道:“有劳了,往后还请赵大哥多多费心。”赵彪呵呵笑道:“王爷说哪里话,今后有您罩着,还怕我们兄弟找不着饭吃?”思羽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正说间,赵彪娘子过来请众人入席,远华和简平已抱了孩子坐在席中,沐青大剌剌在简平旁边坐下,笑道:“上回打猎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真中了齐王的埋伏……”话未说完,思羽忙向他使眼色,简平在沐青胳膊上一扭,沐青便只得低下头去喝酒。
赵彪让过几轮酒,方对远华笑道:“骆姑娘当日离开京城,至今还有不少街坊邻居念着呢,只可惜今后进了王府,怕是很少再有机会见到姑娘了。”远华笑道:“当日全靠大家帮忙,尤其赵大哥的恩情是永不敢忘的。我寻思着今后就在这城南开家医馆,大家平日若有什么病痛,也好尽一点绵薄之力。”说罢便问思羽:“你说好吗?”思羽含笑点头,饭桌下悄悄伸手过去寻住她的手,柔声道:“都随你。”
席间酣畅淋漓,直过了一更时分方才散了,沐青和简平辞过众人,便相偕骑马回府,远华见两人走远了,便也同思羽辞了赵彪夫妇,慢慢往连衣巷走去。思羽行了片刻,忽道:“南祁那边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何时搬过来?”
远华却问:“刚刚沐大哥说的是怎么回事儿?你打猎不是自己故意摔的吗?又与齐王有什么关系?”思羽顿住脚步,只得道:“那日打猎,齐王确实设下圈套,我早料到他不怀好意,正好我也想暗中去山西一趟,便故意装作中了他的埋伏。”
远华面色有些发白:“他若知道你是假装的,以后定会还来害你……我真不明白,这朝堂上为何就这般尔虞我诈,永无宁日?”
思羽叹了口气,默然无语,远华想起还远在边关的觅华,悠悠道:“当日爹爹离奇获罪,爷爷便对我说过,世间最凶险之处莫过于这朝堂内外……”
思羽欲言又止,她转头见他面上阴晴不定,便笑道:“不过如今既跟定了你,往后的日子也少不得提心吊胆了。”
思羽展颜笑道:“我早说过我会小心。你若是不放心,不如今晚就搬过来,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远华嗔道:“再好的医术也有救不了人的时候……也好,那咱们去收拾东西。”思羽大喜,两人果然去连衣巷收拾远华的东西,辞了房东一径回到王府。
刚进大门,却有丫鬟上前禀告,道阳平公主已等了思羽多时,思羽便只得让南祁先去安顿远华,自己往阳平公主卧室赶去,阳平公主正在房中卸妆,见他进来,便遣退了丫鬟站起身来。
思羽扶她坐在床边,笑道:“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不歇息?”
阳平公主一脸肃容,道:“你也坐下。我问你,你可知道远华的爹爹当日因何事获罪?”
思羽吃了一惊,愣了半晌方才道:“我问过老师,当日定下的罪名是盗窃宫中宝物,说是人赃并获,本是要满门抄斩的,亏了老师据理力争,说罪不至此,这才只处死了远华的爹爹。”说罢,心中忐忑不安,便又问道:“母亲何故有此一问?”
阳平公主道:“今日在宫中,皇后听说了你和远华的事儿,我看说起远华时她面色有些不对,便觉得有些奇怪,可这么说来,似乎并无什么干系……”思羽只听到一半,面色就已渐渐发白,喃喃道:“果然与她有关系……”
阳平公主听他话中有话,忙问:“有什么关系?”思羽犹豫片刻,便将那纸羊皮书上所写的内容和盘托出,阳平公主愣了半晌,冷笑道:“如此说来,多半是她了……远华可知道这件事?”
思羽默默摇头,良久方道:“她只知道她爹爹是冤枉的,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阳平公主道:“那羊皮书呢?”思羽道:“我已经烧掉了。”
阳平公主颔首:“如此最好,此事非同小可,还是不要告诉远华了,她若知道了恐怕也只能徒增伤心。”思羽道:“我也是这么想,我更怕她知道了便一意要去查个清楚,且不说这其中关系重大,怕会引起滔天巨浪,更何况她若卷进这些是非中来,也只能把自己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倒不如就让它这样过去罢了。”
阳平公主沉吟:“今日齐王也在,我看他也注意到了皇后有些失常,他那样的性子,还不要去查个清楚明白?”
思羽默然不语,阳平公主又道:“依你说来,骆致谦的笔记应该没有其他人看到过,齐王想查恐怕也没这么容易,不过这段时日还是小心为妙,最好多几个人看着远华,就别让她出门了。”
思羽点头:“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去找南祁。皇后那边,还请母亲多留意着。”
阳平公主扶了他的胳膊站起身来,笑道:“这是当然。她当日既然放过了骆致谦的家人,想来也不知道他还留了这东西……远华若一直远离朝堂还好,如今要嫁进王府来,她自然会不得安宁。”
思羽恨恨道:“我定会保护好远华,不让她动她一丝一毫。”阳平公主心下暗暗叹口气,握住儿子的手道:“所幸我们一直站在太子这边,她也知道,太子如今少不得你。”
思羽凝视着母亲,柔声道:“母亲费心了……”阳平公主摸摸他的脸庞,笑道:“你这么喜欢她,我又有什么办法?你这模样就跟你爹爹当年一样……”说话间不由忆起当年南行天与自己相恋相守的往事,一转眼间却是物是人非,斯人已去,只余了她独守空房,一时又不禁悲从中来。
思羽默默将母亲拥在怀中,阳平公主心下深感欣慰,轻轻自儿子怀中挣脱出来,理理他的衣襟,强笑道:“你去罢。”
思羽细细对南祁叮嘱了,又见远华房中漆黑一片,知她已睡下,只得在她房前默默站了片刻,缓缓回至屋中。这一夜却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去,醒来时已是日上三杆。他刚刚起身,南琴已奔过来唤他:“王爷快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到大门口了。”思羽吃了一惊,急忙梳洗了换过衣裳,赶出门去。
他到了前门,只觉眼前一亮,一对璧人立在雪后初晴的光晕里,生生照亮了周围的每个角落,朱恃不待他行礼,便笑道:“你这个懒人,也歇的够了,怎么这两日还不见你上朝?”
思羽苦笑两声:“正想趁这个机会多偷下懒……”一面说,一面向云织行下礼去,道:“娘娘真是稀客,怎么今日也得空光临?”
云织轻声道:“我想来看看骆姐姐。”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红流云暗纹宫装,云鬓高挽,插了一只累丝金凤,面上淡淡上了妆,更显得肌肤胜雪,娇艳欲滴,整个人似一朵盛放的海棠花,清雅迷人,南琴在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思羽便引两人去了前厅坐定,又唤过南琴去请远华,自己偕了朱恃到书房内,将赵彪交予的那匣子打开,与朱恃细细查看,那匣子内都是京中各大官员私下往来的记录,两人计较半日,朱恃见已近正午,便起身笑道:“也差不多了,我还要赶回宫中,你明日要上朝吧?”思羽点头:“今日若能整理完毕,明日一定上朝。”
朱恃笑道:“你明日上朝,这般精神奕奕怕是不行……”思羽便也一笑,南琴上前道:“娘娘和骆小姐现在寒香筑中赏梅,是否需要请娘娘过来?”朱恃道:“不必,我也正好过去看看。”思羽笑道:“不如就在这里吃过午饭再走。”
两人说说笑笑,往寒香筑缓步走来,进了庭院,只见满园梅树下,两个俏丽的身影一红一白,正坐在院中石亭下轻言细语,思羽不知不觉顿住脚步,园中暗香漂浮,红梅吐艳,他却看不见那银装素裹中的点点嫣红,也看不见那朵娇艳盛开的海棠花,他全部的视线,只被那背对自己的白衣女子牢牢牵住。
她此刻正站起身来往石桌上的茶盏中添水,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余下的青丝流云般地披泻在肩上,浑身上下并无一点装饰,一身月白衣裙纤尘不染,只腰间松松系了一条紫色腰带,纤腰盈盈一握,背影窈窕纤弱,如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在一片清水碧波中楚楚绽放。时光似乎在此刻停滞下来,喧嚣渐隐渐去,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咚咚跳动,似乎就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缱绻
缱绻
清风徐来,清香渐渐沾满一身襟袖,桌上的香茗满过一盏又一盏,似弹指而过的时光,似唏嘘而逝的往事。因着一层微妙的关系,两个女子初见时都有些微的尴尬,却又不知不觉在谈笑间消弭于无形。远华听说云夕已有了孩子,心下不由大慰,云织笑道:“改日咱们一起去看看姐姐,她若见了你一定很欢喜。”
远华连连点头,正往茶盏中续水,却听云织起身轻唤:“殿下,王爷。”她闻言手便一僵,一瞬间竟微微有些紧张,身后如芒在刺,她忽然觉得头上的发髻似乎有些散乱,身上的衣裙好像不够平整妥贴……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云织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