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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例假似的――一个月来一次,一个月也就出现3、5天而已。更重要的,这些男人从来就
不存在于她的生活当中。完全、完全就是她的想象。永远是这么没完没了。你让她主动,
她就告诉你不能主动;你告诉她不要主动,她就告诉你不主动不行。到底有完没完?
“可是如果我不约他,他怎么知道我喜欢他呢?”
“你喜欢他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一共就见过他一次,拜托!”如意提高了音
调。
“是啊,就是有感觉嘛!”
“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他很沉稳啊。”
“其实你只是看上他很帅吧。”
“他是很帅,不过我对很多很帅的人都没有感觉啊。”小蕾窘迫地笑道。
小蕾喜欢笑。她对所有的情绪――尴尬、失落、茫然、紧张、恐惧、甚至悲伤――都
用一种表情来表达,就是:笑。好像她整个的生活就是一个疯子驾驶着的汽车,而笑则是
一次一次的紧急刹车。你可以把她的笑理解成一扇门,好像就是通过这些笑,她向世界敞
开了自己。你也可以把她的笑理解成一个锁,就是通过这些绵绵不绝的笑,她把自己锁在
了世界之外。小蕾喜欢西方男人――这是她开诚布公地说的。“西方男人比东方男人漂亮
”,她说。她说这一点的时候,陈朗有点反感,但又有点佩服。很多人都这样想,但是她
竟敢这样说,而且说了之后,还用它来指导自己的爱情生活,好像“漂亮”是生活的最高
原则。这样说的,可不是什么手里叼着一根烟、眼神叛逆的文学女青年什么的,而是郭小
蕾啊――这个头发永远梳的整整齐齐、说话永远慢条斯理、脸上挂着四季常青的微笑的郭
小蕾。
大家沉默下来,专心致志的攻打面前那盘土豆丝。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小蕾突然又怯怯地说。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你,肯定会约你的!”如意不耐烦地说道
。
“哦,是这样?”
“唉。”
“可是他现在很忙啊,在做Intern。”小蕾辩解道。
“再忙也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找到时间。”
“也许他那个人很害羞啊。”
“害羞?小姐,这里是美国!美国男人会害羞吗?”
“嗯,害羞已经从他们的本能中消失了。”陈朗嚼着那口土豆丝,补充道。又觉得自
己补充得很残忍,就说:“如果你实在想知道,你就问他嘛!”
“真的?如果是你,你就会问是不是?”
小蕾啊小蕾,陈朗想。好像她生活中――不,她想象中――的每一个男人,都像是一
场龙卷风,都可以把她这个人连根拔起。陈朗真是奇怪――为什么她每一次受伤都可以伤
得这么真诚?而每次受伤以后问的问题还和上次一样愚蠢?
“是啊,我会拿一把菜刀,比着他的脖子,问他――亲爱的,去喝一杯咖啡好不好?
”
于是,陈朗、如意、小蕾一同笑起来,继续攻打那盘寡不敌众的土豆丝。
啊,土豆丝,异国他乡的土豆丝。陈朗、杨如意、郭小蕾三个女孩围着一盘清清爽爽
的土豆丝,陶醉地吃着,她们分别已经27岁,28岁和25岁。她们分别穿着红色、黑色和白
色的裙子。她们最喜欢的食物分别是西瓜、西瓜和西瓜,而她们最讨厌的动物分别是蟑螂
、蟑螂和蟑螂。她们有过的男朋友分别是6个、两个、和0个,做过爱的次数分别是887次
,203次,和0次。她们平均每哭一场的间隔分别是3天、5天和4天,但她们平均一天微笑
的次数是29次,15次和138次。她们的政治立场分别是“自由主义”、“什么他妈的政治
观”和“我希望熊猫永远不灭绝”。她们理想分别是“一个悄悄在夜总会唱歌的著名学者
”、“Max Studio总裁的情妇”和“12个孩子的奶奶――这12个孩子的头发要有各种颜色
”。她们对生活充满了斗志,虽然她们也不知道这斗志来自于信心还是恐惧。窗外是一个
叫做纽约的沸腾的城市,而这座城市和它的沸腾,说到底,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3.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
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我就不推辞了。如意边咀嚼着那块Tiramisu,边呆呆地想。哪
怕不是出于爱情。她补充地想道。我他妈也要get a life。她几乎是气愤地想。就算是冒
牌货的life。她又伤感地想。
“他”就是一平,也就是James,也就是Professor Lee,也就是坐在如意对面的这个
家伙。如意觉得他很贴心时,就叫他一平。觉得远时,就叫他James。觉得他该死时,就
叫Professor Lee。
一平是一个ABC――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个没有故乡的人;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你们美国人最小气了……”如意喜欢这样揶揄他。
“我不是美国人。”一平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嗯。还算有良心。不搞帝国主义。如意想。如意最讨厌那种“我们美国人……”的美
国人。
但问题是他就是美国人。
这个家伙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就是,你测不出和他的远近。他好像是坐在你身边,也好
像离你很远。他好像对你很心疼,又好像只是一种客气。他好像是喜欢如意的,又好像缺
乏一股热情。如意和他在一起,好像是一只有触角的蚂蚁和一只没有触角的蚂蚁在一起,
整个一个信号失灵的体系。
这种暧昧让如意很困惑。如意喜欢安全、确定的东西,就像她喜欢存款,但不喜欢买
股票--股票跌宕起伏的,让她不安心。但是一平就是一个股票,走势永远不清楚。如果
有可能的话,她希望把这支股票换成现金,锁在柜子里,看它往哪里跑。可是她和一平已
经这样阴云密云地来往了半年多了。不是晴天,也不是雨天,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阴天
。是进是退,你倒是表个态啊?如意常常有种拎起一平的耳朵,把他象铁饼一样掷出去的
愿望。把他摔个稀巴兰,也许他就想明白了。她想。
“那个店很小,也很脏,但是做的汤圆特别好吃,我每天早上都很高兴地去吃。开这
个店的是一对夫妻,他们告诉我他们是浙江人,他们说浙江人很多都到这里来做生意。他
们还养了一个狗……”
“一条狗”。如意不耐烦地纠正道。
“哦,一条狗。我问他们这条狗叫什么名字,他们说狗还要什么名字啊。我想也是,
狗还要一个名字,这实在太腐败了……”
腐败?如意差点没笑出声来,但是她忍住了。一平这个家伙的可爱之处就是,他讲汉
语时,经常把无意的错误和有意的幽默有机地结合起来,也就是装傻把真傻结合起来,算
是把男人做到了一个境界。
“然后有一天早上,是一个星期六的早上,不对,是星期天的早上,不对,是星期六
的早上……”
“你怎么这么罗嗦啊?”
“对不起,杨小姐,下回不敢了。总而言之,是一个星期六或者星期天、不是星期六
就是星期天、反正不是星期一二三四五的早上……”
也许他还是喜欢我的吧。这么卖力地逗我笑。如意想。这么愚蠢。如意不喜欢愚蠢的
男人,但她喜欢一个聪明的男人愚蠢的时刻。好像一切防备都给松懈了下来,而让一平真
正松懈下来,多不容易。他浑身上下,至少有一千个拧得紧紧的螺丝钉。
Tiramisu,多么动听的名字。一平曾经说过Tiramisu在意大利语里是pick…me…up的意
思。Pick me up。 如意笑了一下。如意一勺一勺地挖着这松软、甜润的意大利糕点,好像
她不是在吃一个甜食,而是在吃一种想象力。
咖啡馆门外的天一点一点暗下去。一张纸从门口飘了过去。起风了。
“……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那个中年妇女拽住那个司机不放,说她儿子的脚给撞坏
了……”
如意也不知道李教授的故事怎么就从“星期六或者星期天的早上”过渡到了“一个中
年妇女拽住那个司机不放”。她好像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有一张脸在眼前晃,
一张嘴在翻动,幽暗的灯光斜斜地照过来,将她捏勺子的微翘的兰花指投影在桌上。
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如果他今天晚上吻我。
如意轻轻挖起一勺Tiramisu,往嘴里塞去。
“咱们喝点酒好不好?”如意突然打断一平,问。
“Ah…O; some girl wants to make a trouble tonight。”James 笑道。
“what trouble? Raping you?”
“Please。”
如意大笑起来。笑完了两个人突然都不知该说什么,陷入一小段没头没脑的沉默。
如果是在电视里,如意想,这时候他应该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应该凝视她的眼睛,应
该微笑,应该把脸凑过来,吻她的脸颊。
当然,那是电视里。尤其是三流的电视里。而此时此刻,他们是在现实生活中,四流
的现实生活中。
“So; anyway,那个女人开始大叫大嚷,说她儿子的腿撞断了……”
三个小时后,如意和一平在一平停车的地方,非常礼貌地说再见。说再见的时候,他
们相距足足有两尺远。一平脸上的微笑象用杆秤称过一样得体,而如意挥手的幅度也象用
尺子量过一样有分寸。就是月亮都亮得很严肃,一点柔情蜜意都没有,冷冰冰的,象一枚
图钉,把漫无边际的黑暗钉在天上。
风起的更大了。明明是夏天,怎么就有一股子寒意?
Tiramisu到底没有什么用,就是刚才喝过的那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