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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深-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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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没有《女则》《孝经》,也没有《四书》《五经》。全是诗集歌赋,每本书的头一页,都印着一个章,篆书的“行之”,费扬古嘀咕,“真是个千金公鸡,连书都舍不得买,全是刮她师傅的!”
  脱了衣服,躺下睡觉,被褥里全是因泽身上的味道,原本困倦的费扬古,被这种气息包围着,竟然睡意全无。“死丫头,还不回来!”费扬古翻了个身,嘴里叨咕着,无意间手伸到床里面的褥下,觉得有东西,掏出一看,两本书,一本《西厢记》,一本《牡丹亭》,书已经有些旧了,一看就是经常被翻看。信手翻了翻,费扬古不禁莞尔,但凡是和月下相会、私定终身有关的段落,都被翻得书页都要掉下来了。看了两眼,他忽然滞住了,随即手忙脚乱的将两本书都翻到了第一页。
  幸好,什么都没有,费扬古心中一松,随之而来的,便是对自己的埋怨——真是小人之心,脑子里全是些腌臜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因泽回来了,费扬古调笑,“泽泽啊,你这屋子怎么看,主人也不应该是整天对着账本扒拉算盘珠子的人,你这是把明珠大哥的房间搬过来了吧!”因泽也没答理他,自顾自的脱了衣服,爬到床上,费扬古一脸坏笑的说,“啧啧,看把你急的,看把你急的!来,哥哥抱!”费扬古说着,便将胳膊腿伸过来,拢住了因泽,因泽懊恼,小声说,“不要脸,你就不能老实一晚上?我这屋子小,旁边住的全是丫鬟老妈子,平日里咳嗽一声都听得见!”
  费扬古笑着点头,在因泽耳畔说,“好,抱着也是一样。”说着,将因泽搂得更紧。费扬古沉沉欲睡之际,忽听因泽幽幽的说,“今儿老祖宗睡觉前,忽然对我说。说费扬古这孩子不错,他前半辈子欠你哥哥的,后半辈子都还到你身上了。”费扬古嘿嘿憨笑。“费哥哥,你欠哥哥的还到了我的身上,那我欠你的,该还到谁的身上啊?”“你不是说下辈子还给我做老婆吗?”
  
  京城的冬天,天亮的很晚,早晨,天还未亮的时候,泽泽便起身点上蜡烛,梳起头来。忽听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人喊,“老夫人殁了!老夫人殁了!”声音由远及近,因泽的手一松,梳子落到地上,砰的一声,摔成了两半。
  老夫人是在睡梦里离世的,房间里跪了一大片真哭假嚎的孙男弟女,因泽跪在最靠近老夫人的地方,不出声,却大滴大滴的掉眼泪。费扬古劝不得又看不得,心里实在憋闷,便来到院中,就见嫡福晋和几个管事的老妈子火急火燎的边往院里赶边说,“我精神不济,笼不来这么大的事,咱们满人也不讲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去和她说,你们不用犯嘀咕。”
  一盏茶的功夫,嫡福晋挽着因泽的手出来了,“五姑娘啊,害你又受累了,是我没用,可是,事情要是办的不好,外人笑话倒是其次,老夫人走得不体面那是咱们的不孝啊!”因泽眼睛红肿,脸上泪痕犹在,面色哀戚,她微微点头,“既然福晋把话说到这儿了,因泽哪敢不从啊?”
  费扬古心中一阵不快,上前一步说,“你年前就身子不舒服,自己好好掂量着,别事情办不好,叫福晋失望!”福晋听了恍然大悟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因泽,“身子不舒服?莫不是姑娘有喜了?”因泽连忙摇头,“没,就是感了风寒,已经好了。福晋,我身边没有旁的衣服,你找件白衣服给我吧,若是张罗事出出进进的,总要有些体统才行!”费扬古听了这话,心里心疼因泽,却又不能再说别的帮她推脱,只能作罢。
  等到因泽再出现在费扬古的面前时,一身素衣白服,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朵白绢花,神情肃然沉静,可是,费扬古还是能感到,因泽依然伤心,依然有泪水,泪水流不出来,只有顺着原路,流回心中,浸渍她那颗他总也拿捏不住的心。
  “你不回去吗?”
  “在这儿陪你。”
  “在这儿,你,不用的。”
  “在这儿,我,没用啊!”
  费扬古他自己指挥的了千军万马,却对于如此冗繁琐碎的大府家事,伸不上一下手,帮不来半点忙。他也暗叹,因泽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家,居然还有这份干练和周密。
  因泽端坐在前院敞阔的前厅里,下面一拨拨的人,领命,回话,讨示下,布置灵堂,发丧,应答往来吊唁的男宾女眷,事无巨细皆要亲力亲为,从上午到下午再到晚上,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费扬古派人把阿汝接来,黄昏的时候,阿汝连哄带骂的,因泽才勉强吃了小半碗粳米粥。
  
  四更天的时候,因泽才回到了卧房,却见房中还亮着灯,费扬古坐在床上看书。“费哥哥,不是让人告诉你了吗?不要等我,你自己先睡啊。”费扬古放下书,看了眼面色憔悴的因泽,淡淡的说,“没等你,就是还睡不着而已。还没吃什么东西吧?我叫人去做。”因泽鞋都没脱,直接上床,趴到费扬古身边,“不想吃,累了,想歇会儿。”“那就脱了衣服鞋,好好睡!”“不行,账房在理帐,半个时辰后就出分晓了,我还要去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差,去年的帐,今年还没理好!”
  费扬古起身帮因泽脱了鞋,希望她能睡得好一些,可是这半个时辰里,因泽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要是她睡不好了,那他也就睡不着了。全不似从前的他,荒郊野外,枕着马鞍都能一觉到天明。
  因泽没到时间便匆匆走了,她走后,费扬古胡乱睡了一觉。再醒来,天光大亮。他刚起身,就见阿汝一脸慌乱的进来说道,“将军,你快去账房看看,那儿出事儿了,格格在那儿发那么大的火,谁都不敢上去劝!”
  费扬古被阿汝带至账房,账房外,就听见因泽厉声呵斥,“一群混账!我出去也才一年多,府里、田庄、家底、新进项,居然亏空了那么多!几万两银子就那么长着翅膀飞走了!你们算不明白?那你们就伺候老祖宗去吧!”费扬古推门进了账房,就见因泽疲惫不堪却怒气难平,他不知该怎么劝,因泽抬眼看了一下他,没说话,坐下,随即对旁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厮说,“去,给我倒杯茶!”端茶递水是丫鬟的活,那孩子似乎没想到能被派这样的差事,手忙脚乱的回身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给因泽。
  因泽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便杏眼一瞪,将茶碗狠狠的摔到那个小厮的身上,“狗奴才!这么烫的茶,想烫死我吗?”不知是被茶碗砸疼了,还是被茶碗里的热茶烫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跪在地上,呜呜哭着,身体瑟瑟发抖。因泽瞥了一眼,怒气未消的说,“来人,把这没用的东西拖下去,关进后院的柴房!锁上柴房,把钥匙给我!”一旁侍立的一位管事的老妈子连忙跪下,“五姑娘,你行行好,看在他小,不懂事,就别关他了!”因泽冷笑一声,“你要是心疼你儿子,就去柴房陪他!”那老妈子听了,不敢再说什么,便退到一边去了。
  费扬古叹了口气,自己上去倒了碗茶拿给因泽,“要是烫的话,慢慢喝。”因泽推开茶碗,摇了摇头,费扬古轻声说,“一个孩子,你拿他出什么气?”因泽抽出手帕掩住脸,有些哽咽的说,“我家本来人口就多,不宽裕,如今平白没了那么些银子,手头能用的不过两三千两。我,我怕,我怕这些都没法子送走老祖宗!”因泽边说边哭,费扬古也不管那么多,揽着因泽的肩,“那,咱们自己家里?”因泽摇头,“你一丁点家底都没有,咱们成亲的时日短,年里用度又多,现在账上多说也就两三千两,根本不够。手上的地想卖出手,仓促间根本不行,这边还急等着用银子呢!”
  
  之后因泽就呆在账房里埋头理帐,说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银子的去向,只是似乎账房里的人都敷衍她,帐又多又乱,她一个人再怎么拼命清算也是收效甚微。直到黄昏时,费扬古好说歹说的让因泽吃饭,因泽说吃不进,二人说话之际,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林珩迈步进来,一袭白衣,披着白狐裘,神色不见平日的淡然随性,却是眉头紧锁,一脸的忧心忡忡,他看见因泽张口便喊,“小……”话刚说出口,不经意扫见一旁的费扬古,踯躅片刻才接着说,“小姐,我带人来帮你了!”费扬古听了这个称呼不禁称奇,鳌府又不是汉人的大户人家,平时府里的人也是五格格五姑娘的叫,他林珩怎么叫起小姐来了?
  林珩冲着费扬古一抱拳,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回身道,“你们进来!”话毕,鱼贯而入,进了十来个二十多岁到四十来岁的男子,衣服穿的不一样,高矮胖瘦不同,却是一样的精明干练,每人都搭着个布袋。这种人,费扬古一打眼就知道,全是大店铺里利手利脚的体面账房。
  林珩来到因泽身旁,“你起来,我们帮你算。”因泽还没说话,那个儿子被关到柴房的老妈子却出来说,“这不妥吧,咱们家的私事,让外人插手!”因泽冷哼一声,“外人插手怎么了,反正你们这些自己人都在这里袖手!你还真当林先生看得起你这几千两银子和这一笔烂账啊?”老妈子哑然无语,因泽起身将地方让给林珩,林珩坐下,他带来的一个年轻人从布袋里取出了两个算盘,并排放到林珩的面前,林珩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算盘归零,他看了看因泽正在算的帐,思量片刻,然后左右手同时娴熟的拨弄算珠,手起珠移,令人眼花缭乱。
  林珩带来的十几个人见状,便很有条理的依次拿起地上箱子里没有被清理的账本,坐到旁边的桌子上,掏出算盘和文房四宝,噼里啪啦的算了起来,个个都是个中好手。费扬古见状不禁心中称奇。
  当林珩翻页时,忽然顿了顿,接着随口说了句,“你去睡觉!”直到因泽嗯了一声,回身出去了,费扬古才惊觉,林珩这是在和因泽说话呢。
  因泽回屋就乖乖的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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