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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妍自小流连在建筑工地里，大房子她不是没见识过，只不过她看过的都是钢筋水泥外露的粗胚。何时见识过这种精致、华美的房子。
周青妍看着脚下磨损严重的球鞋，灰扑扑的。搁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简直是亵渎。她深叹一口气，自惭形秽，还不足以形容周青妍此刻的心情。
涂砚齐根本没注意到周青妍的反应，只是觉得，这女孩好别扭，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周青妍，妳还不快进来，难道要我抱妳进门吗？”
涂砚齐突然恶狠狠地瞪着她，连两道漂亮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周青妍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她见识过地狱，可是没看过天堂。她能跟魔鬼缠斗，却敌不过天使的微笑。原本她不敢踏进不属于她的世界，但涂砚齐凶狠的模样，突然淡化了天堂的无瑕。
倏然间她意识到，说不定，这只是个包装良好的地狱。她想起涂砚齐的书包，或许他根本就是魔鬼的一员。那么跟魔鬼就不用客气了。
“我只是怕脏了你们家的地。”周青妍又变得坦然。
涂砚齐看着周青妍的表情，从局促不安，到坦然大方，这当中的变化，很值得玩味。
“妳很有趣，我喜欢。”
第 2 章
这么大的房子，但是只有四间卧房。涂家一人占一间，剩下一间是客房。此外，就是琴房、书房。
涂砚齐淡淡地说：“妳就安心住在这里，我爸爸在大陆，妈妈想回来才回来，没人管妳，放心吧！”
涂砚齐打开房门之后，周青妍仍然咋舌。因为客房也是大得惊人。比起她住的铁皮屋，还要再大上一倍。就连浴室，也是大。重点是，全部都有窗户，可以看得见外面的世界。
她从出生以来，触目所见，灰黑、肮脏的环境。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住进这样华丽的豪宅中。
周青妍忍不住问：“涂砚齐，你为什么帮我？不怕惹上麻烦吗？”
涂砚齐不说话，只是看着周青妍黑沉沉的眼眸。那像黑夜中的一汪湖水，看不到光亮，只有诱人跌入的幽深。
涂砚齐的静默，让周青妍不解，她的世界，人人都自扫门前雪，并不会有谁特意关心谁。
毕竟，工地里的工人，有家庭的，得养家活口。没家的，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粗人。而母亲是槟榔西施，就专门跟那种人混。有时碰上下三滥的坏胚子，给占了便宜，也完全不在乎。
她是父不详的周青妍，在小小的槟榔摊中长大，在一个又一个建筑工地里流浪。
在安静无声的尴尬中，涂砚齐忽然冷笑着说：“品学兼优的乖乖女逃家，要当堕落天使，恶魔当然要帮啦！”
涂砚齐一脸欠揍的坏笑，看得周青妍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周青妍眨眨无神的大眼睛，淡淡的说：“我不是天使，逃家却是事实。”
周青妍忍不住想，难道又掉进另一个深渊。她看看四周，告诉自己，这里，最起码是个美丽、温暖的深渊。
涂砚齐没再多说话，便转身离开。周青妍脚步沉重，走向房内的大床，跌坐其上。她又痛又累，急需休息。
“这些是我妈妈的，都是新的，没穿过。这有一瓶消肿凝胶，去瘀血很有效。还有毛巾、牙刷。你统统拿去，赶快梳洗一下，早点睡吧！”
涂砚齐再次回来的时候，拿来了衣裤、药品、盥洗用具。交给周青妍时，讲话语气已经很一般，没有讥嘲讽刺，甚至带点温情。
“谢谢！”
周青妍仰头看着涂砚齐，心中不无感激。
她知道，他是个恶名昭彰的问题学生。在私立学校留级二次，就是因为待不下去了，才靠着捐款，转过来她们这所三流中学。可是，他帮了她。
涂砚齐，不横眉竖眼的时候，其实，很好看。瘦高的身材，白净的脸庞，像极了漫画中的花美男。尤其是尖尖的下巴和带电的大眼睛，宛如是从画纸上跃出来的人物。
可他通常都是眉头紧皱，嘴角斜抽，一副要与全天下为敌的模样，让人望之却步。
周青妍不起眼，就是功课还不错，平时安安静静的，不惹人注目。老师特意给他二人的座位排在最后面。将最安静的跟最有问题的摆在一起，希望降低麻烦的发生率。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周青妍的生命，因为这个人人眼中的坏学生，得到救赎。
“我要去睡了，妳自便吧！明天还要上学，我跟妳一起去。”
涂砚齐早注意到，眼前这个骨瘦伶仃的女孩，家境一定不好。寒冷的冬天，只有一件宽大的校服，连一件套在里面的毛衣都没有，时常冷得嘴唇发紫。现在脸上又带了伤，应该是被家人打了。
涂砚齐转身离开前，替周青妍关上门。周青妍从缓缓阖上的门缝中，目送着那美少年的离去。
她一件件翻看自己手中的物品。
今年已经高二的周青妍，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发育得并不好。加上母亲也没真正关心过她，直到现在，根本没穿过胸。罩。
涂砚齐拿来的衣物中，还没剪标的白色蕾丝胸。罩和同款内裤，让她很难堪。一来这是伯母的贴身衣物，二来尺寸根本不合。还好内裤是可以穿的，可是这么小一件，堪堪只够挂在骨盆上，也让她很傻眼。
没有选择的时候，只有接受。
她匆匆梳洗完，疲累的上床入睡。临睡之际，周青妍看着桌上的桌钟，发现此时已经午夜一点。真的，涂砚齐的母亲没有回家。
这么舒服的大床，周青妍从来没有躺过。这一觉，她睡得很熟。还是涂砚齐敲门，她才醒觉。
周青妍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开门。
“周青妍要迟到了，我是无所谓啦！妳不怕吗？”
涂砚齐双手抱胸，声音慵懒。他百般聊赖的，看看天又看看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周青妍听到迟到二字，连忙看了桌钟。糟糕，都七点了。
“谢谢！”
匆匆道谢后，她奔向浴室，快速进行梳洗。制服横竖是穿着睡下的，倒不须换了。不过五分钟，周青妍已经准备好上学。
“妳不认识路，今天我们一起走。以后，妳自己去。”
涂砚齐已经穿好制服，连书包都背在身上，不耐烦的等在门口。
周青妍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跟着涂砚齐出门。
涂家有司机接送，所以二人并没有迟到。
涂砚齐的书包，除了刀，今天多了二份早餐。他将其中一份递给周青妍。
涂砚齐冷冷地说：“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等下要吃完。”
他下车后，自己大步往校门走去。但周青妍还看着手中的三明治发楞，幸亏是司机提醒她，她才匆忙道谢下车。
早自习，班导师带来两名便衣刑警。没有惊动同学，只是悄悄将周青妍叫到教室外问话。
导师眼中的周青妍是个乖乖牌，安静、功课好。但是警察找上门，肯定不是好事。导师此刻的表情，有着不知名的怪异神色。
“周同学，请节哀。”
二名员警，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看着一个高中二年级的小女生，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中一名，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发生一场火警，因为地点偏僻，等到有人向消防队报案，已经来不及救人。妳的母亲，昨天死在那场大火之中。火场初步鉴识结果，起火点是电暖器。因为那是妳家，当场死亡的有一男一女。有些疑点，警方想请妳配合调查。”
员警注意到周青妍脸上的瘀伤，心中有怀疑，但是没多说，只是要周青妍收拾东西，到警察局配合调查。
涂砚齐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看着走廊上的周青妍，一脸茫然地瞪着来人。
他是个打架闹事样样来的人，进出警局多次。随便看一眼，也知道外面来人的身份。
他不知道周青妍惹上甚么麻烦，但还是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条讯息，通知公司的法务部门，派人来处里。
周青妍垂下头，进教室收拾书包。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三明治，又看了一眼涂砚齐，就安静地从后门跟着警察离去。
侦讯的时间很长，周青妍据实以告。检察官对女孩的遭遇感到同情。但是该进行的调查，还是得进行。
女警带周青妍去验伤。她必须脱光全身的衣服，给医生检查并拍下照片。
即便是冬日，隔着衣物。这回她的伤，仍然怵目惊心。连带以前留下的各种烫伤、撕裂伤、刀伤的新旧疤痕，让验伤的医师、护士，都难过得几乎流泪。
透过X光，医生发现她有多次受伤的迹象，而且都是手足骨折，甚至还有肋骨骨折愈合过后的痕迹。
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以前不知道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涂砚齐连同找来的律师，替周青妍作证。证明昨日她是因为被殴打逃家，所以才侥幸没身陷火窟。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周青妍语气虚弱：“谢谢你，又帮我一回。”
侦讯耗费掉周青妍大量的体力，让她处于晕眩状态。此刻她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现在看着、听着的，彷佛都是假的。
是真的吗？那个她唤叫母亲的女人，居然烧死了。
那她是彻底一个人了吗？
律师向警方瞭解完案情，走向涂砚齐，并跟涂砚齐解释案情。
“周同学，县政府社会处等一下会派员过来。妳别伤心，我们有急难救助机制。”
协助调查的女警，弯着腰向瘫坐在长条椅上的周青妍，低声交代着。女警看着这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孩，满满同情。
“小妹妹这一点钱，是我们几个同事的心意，妳先收起来，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等一下社工员来，会有紧急安置的的地点，妳不用担心住的问题。丧葬处理，妳也别烦恼，都会有人帮忙的。”
女警最后坐在周青妍身旁，搂着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哽咽的安慰着。她感伤不已，这个世界，还是有极少数的人，阳光忘记他们，周青妍就是这样的孩子。
周青妍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