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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酒精的缘故,女巫的双颊通红。“莱昂,”她握住酒杯,答非所问,“其实……我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哪。”
胆小?胆小的人能把我从斯坦利大人的地牢里救出来吗?那可是要冒和摄政王作对的风险。“也许吧,”他略带揶揄地说,“为了你的勇气,我们也得干一杯。”
他们一口气喝完了第二杯,接着打开伊芙琳带来的酒,转眼间第三杯又下了肚。即使和亚伦一起,他也从未如此一整杯一整杯地灌过。裘里的葡萄酒度数比别处都高,他又几乎没吃过东西,顷刻就感到双颊像有两团火在烧,脑袋也开始发懵。今天似乎应该到此为止了,他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清醒,可伊芙琳已经又在将深红的酒液注入杯中。
他按住她的手:“你不要紧吗?”
“我?一点也不要紧,”她将他的手挣开,“我可是女巫,总能办到些普通人办不到的事,喝酒时候也一样。来吧,让我们把这一瓶也喝完,酒还有的是。我刚刚在自己的房间里查看过,酒柜里至少有两打葡萄酒,还有蜜酒和麦酒,所以你的柜子里也该一样。”
“可我就是你说的普通人,”莱昂畏缩地朝后坐了坐,“我,我觉得我不能再喝了。”
第128章 故事和酒(2)()
“我不能再喝了。”这句话在莱昂而言是坦诚相告,但他忘记了一点,在酒桌上,这类言辞不啻是对手进攻的号角。
“真的不能吗?”
“真的不能。”
“啊,”伊芙琳泫然欲泣,“难道就连一杯也不行吗?一杯,只需要再陪我一杯就好,这样也不行吗?”
尽管明知她是在演戏,可这副样子,莱昂想象不出有谁能拒绝她的请求。“好吧,”他认命地拿起杯子,“就一杯。”
女巫双手合十:“还是一口喝完,好吗?”
莱昂以行动代替言语来回应她的要求。没有那么艰难,他对自己说,干过很多次了,不过是张嘴,把酒倒进去,咽下去,仅此而已。他把又一次见了底的杯子放回桌上,一阵酒精引起的眩晕袭来。他紧紧抿住嘴唇,双手撑住桌沿,好容易才稳住了没有倒下。
定了定神,他望向桌子对面。伊芙琳同样喝光了杯中的酒,鲜红的酒液从她的嘴角溢出,看起来像是细细的血线。她的状况看起来比自己糟糕得多,双眼半睁半闭,身体摇摇晃晃,脸,颈脖,手臂,能看得到的皮肤都红得像是秋天的枫叶。
“莱昂,”她开口说话了,只是听起来比奈瑟琳和布蕾入睡前的咕哝更像是梦呓,“你讨厌被人欺骗吗?”
还没等莱昂回答,她就用力捶打额头:“我问得太笨了。这种事,是个人就讨厌的。好孩子是不该骗人的。”
“那可未必。真的,那可未必,未必。”莱昂重复了好几遍。他感到舌头有一丁点不听使唤,比起醉得最舒服的那种状态,酒喝得稍稍多了一点,但还不至于影响神智。
“未必?这,我,我不明白。”女巫瞪大了眼睛,手指头不停地挠着脸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比起往常,今夜的她在莱昂眼中没有那么神秘,却增添些许的稚气。很好,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他咽了口口水。论美貌,女巫算不上多么出类拔萃,甚至可以说,普普通通,然而莱昂总是不知不觉间就被她吸引,挪开视线成了极为困难的一件事。他突然觉得还需要再来一杯。“有那么一次,”他起身朝酒柜去,“呃?”
伊芙琳抢了先,她跌跌撞撞却又异常敏捷地绕开莱昂,抓过一瓶葡萄酒。“有那么一次什么?”
莱昂返身坐下,看着女巫用牙咬开瓶塞,给两只杯子里又一次斟满血红色的美酒。他拿过一杯:“有那么一次,亚伦和我联手骗了个……嗯,朋友。”
“且不说莱昂了,那位亚伦大人也会骗人?还是骗的朋友?”女巫一边问,一边用手掌拍打脸颊。
“情况是这样的,”莱昂啜了口酒,“那时的我们待在校场上的时间并不长,教头叫我们不要总是练剑和读数,要多到城堡外面去,骑马,打猎,看农夫种地,看商人贩卖货物,看渔夫捕鱼,哪怕是也好。他说这些对我们有好处。”
“啊,”伊芙琳赞同,“我也……我是说,你们的教头做得对。”
“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落锤港,虽然及不上寂静港,落锤港也是座十分繁华的城市;城堡附近的镇子和村子也时常光顾,每一次集市都是绝对不容错过的,”说着说着莱昂有些怀念,“和他父亲一样,亚伦是个非常和善、没有架子的人,从来也没有对人说起过他是谁,我们因此有了许多同龄的朋友。身为公爵的儿子,这是相当难得的。那时我们大概十二三岁,大家经常一起玩耍,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的游戏,不管大陆哪个地方都是一样的。”
“举着木头做的剑和同伴玩比武打仗的游戏,嘴里还要喊着‘我是龙骑士埃蒙’或者‘我是星辰卫士莱昂’——自从人类在特雷格大陆建立起王国以来,男孩子们的爱好就没变过。”伊芙琳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她把椅子拖了拖,和他紧挨着坐。
“没错!”想起儿时的欢乐,莱昂情不自禁地空手比划了几下,“不过有一点不太对,很少有人能拿出木剑这种好东西,许多孩子手里的只是树枝,有根木棍就算是装备精良了。而亚伦和我,我们拥有训练用的钝剑,这简直就是孩子中的梵尼汀神剑。而且,”他不觉兴奋起来,自然而然地端起酒杯,“我们俩都是由教头严格训练过的,和那些男孩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所以很自然的,亚伦成了孩子们的首领,我则成了他的首相。”
说完,他喝下一大口。不能再喝了?刚刚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
“我还以为你成了他的星辰卫士队长,这才是最适合你的职位,”伊芙琳说,“那么,亚伦大人和他的首相是如何欺骗朋友的?”
“唔,”他花了点时间回想,“有一位朋友,他的名字是鲁姆,父亲是小酒馆的侍者,母亲则在落锤港的圣堂里打杂。想必你听得出来,父母俩的工作报酬微薄,所以他的家里很穷。我是没有发觉,不过亚伦心思细腻,他总是这样,能察觉别人最细微的心思……亚伦发现,鲁姆对钝剑的羡慕与渴望胜过一切。”
“公爵的独子,想必不会被一把钝剑难倒。”
“啊,事实上,我们确实被难住了一阵。他的家境,买是不可能买得起的,我的想法是直接送他一把剑,可亚伦阻止了我。他告诉我,鲁姆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就和我们白天遇上的卡拉达一样,不会接受这种平白无故的馈赠。所以我想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鲁姆的家在落锤港外的山脚下,离我找到月纹木的地方不远,”莱昂握了握自己项链上的果实,“那是座简陋的木屋,屋后就是树林,林间杂草丛生。在一次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地对亚伦提起,最近巨塔城在出高价收购鲁姆家附近的那种草,据说是因为赛瑞斯公爵的马儿特别喜欢那种草的味道。亚伦就怂恿我和鲁姆与他一起割草,然后再卖到巨塔城去。”
第129章 故事和酒(3)()
“于是,那位鲁姆就用这样的方法挣到了一柄钝剑的钱?”
“是的。直到钝剑入手,他也不知道亚伦就是赛瑞斯公爵的儿子。割草是个累人的活,而每次我们扛着草到城里去,卫士和马厩总管都得很小心地装作不认识我们,后来亚伦还请他们喝酒作为感谢。这个主意让我们费了好大的劲,真是自作自受,”莱昂装出抱怨的样子,“但是最后能帮到朋友,我们的辛苦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以上,就是亚伦与我欺骗朋友的全部经过。”
“听起来很不错。能有你们俩这样的朋友,那个男孩真是幸运啊。如果我是他,一定希望你们多多骗我才好。”
“我记得你提过类似的要求,这很容易满足,”两周前的那次舞会上,女巫曾说过,要请他多多算计她,“所以你瞧,被骗也不总是那么糟糕的。即使是好孩子,遇到坏人,该骗就要骗。说到底,欺骗就像是一把剑,看你如何运用。既可以用来驱逐邪恶,也可以用来帮助好人——我猜骑士的教条里肯定没有类似的内容,幸好我不是骑士。”
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尽管喝下许多酒,莱昂还是记得剑不可以轻易出鞘,所以动作到此为止。把杯中剩下的酒喝完,他侧过脸,想看看伊芙琳的反应。
他怔住了。
女巫泪流满面。他的故事里没有值得感动至此的内容,所以一定是别的原因。我惹她生气了?莱昂手足无措,他一向对如何安慰人知之甚少。
“是啊,”伊芙琳啜泣着,声音断断续续,“欺骗就像是一把剑,看你如何运用。哦,莱昂,是你,不是什么虚假的影子,你真的是你,我……”
她倚进他的怀中。“是我,我当然不是什么影子。”莱昂轻轻抱住了她,娇躯柔软,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对一个喝醉的人而言,她的话不算是最离奇的。“要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比方那个丢下你不管的男孩——毫无疑问他是个傻瓜,好好哭一哭也不错。”
“伤心事?不,”她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笑意,“我,我是太高兴了,莱昂。我,我不需要再害怕了。”
“害怕?有我在,”他将她抱得紧了点,“虽然我没有奈瑟琳陛下或者布蕾那么强大,但至少……”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伊芙琳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她就这么睡着了。望着她的睡脸,他闭紧嘴唇,屏住呼吸,生怕有任何最轻微的打搅。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除了在心底赞叹,想不起任何其他事情。不像有些醉酒后吵吵闹闹的家伙,女巫无比安静,他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