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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孝慈既然敢做,自然清楚后果。
他对着张太妃叩头:“老菩萨,我只有一句话。他们疑心在我身上,肯定不是客气的。要我不在了,我再没有家人,只有一个新结拜的小鬼是兄弟。这小鬼神出鬼没,不是无常鬼,就是牛头马面,您一看就知道,您对他说,我到死不会忘记我们结拜。只这句话最重要,您千万保重,把话交待给他,让他给我上坟去。”
他为结拜生气,把小鬼追着打,打得小鬼跑到树林子里,抱着树喘气还不服输,反而指前面:“老鬼,你看又是三棵的并排树,好似三炷香,来来来,再结拜一回。”
御玺,就在那三棵树下面埋着。
顾公公以自己功夫先一天夜里挖了一个很深的洞,用土盖上,第二天夜里偷了去埋。
宁江侯等人听不懂这夹着鬼话的话。
无常鬼?还牛头马面?
张太妃也不懂,这话只有小鬼来才懂。
张太妃但镇定,手中佛珠一粒一粒动着,面上皱纹像一下子多出来,对顾孝慈道:“你没有死罪,我也不许他们杀你!”
她正眼也不看郡王们,看他们个个是乱臣贼子!
外臣要离京,郡王们没有旨意,也是不许乱入京的!更不能宫中逗留!你们口口声声为皇权,眼中哪里还有祖宗家法在!
张太妃只转向宁江侯,语气平稳,如平时谈论家常:“侯爷,御玺大事,你怀疑我的人,我不拦你。想来,审讯是要动刑的!不过,这是忠心服侍我的人,先帝在时,也听过他唱的戏,也夸过他。你要心中还有先帝在,卖我一个面子,就在这里审讯他。随你怎么动刑,我决不干涉!”
太妃越是平静,宁江侯越是惭愧。
古书上什么吉兆瑞草,凶兆大灾丢东西全有过,宁江侯只是不相信罢了。也未必就是顾公公干的,不过顾公公和萧家来往,自然要问他。
面对太妃老而却更洞察人心的眸子,宁江侯忙起身拱手:“是是,那请太妃回避,动起刑来不好看!”
张太妃淡淡一笑,手中更抚佛珠:“不妨事,容我也听一听御玺去了哪里。漫说是他,一个宫人,就是我宫中所有宫人都参与了,你也只审吧!审出来有事,你带走。无事,你留下他们还给我使唤。难呐,乱世里,宫人们无辜死的也不少!”
语气中总有惨淡,宁江侯想到兵乱时惨状,金阶上,玉石桥下,假山上,灌木中,无处不死人,也心头一颤,躬身道:“臣不敢忘记宫乱,请太妃放心,要不是他,我们也不冤枉!”
张太妃就坐在她大红八宝百花绣榻上,闭目开始念佛。
自然是动刑的。顾孝慈咬牙一声不吭,衣上血溅出,女官宫女太监全不敢看,都躲出去发抖。
正打着,周妃和文妃来陪太妃,见到尖叫。张太妃这才睁开闭着的双眼,冷冷斥责:“坐下,随我念佛,求佛祖保佑早早太平!”
眼角见到顾公公在皮鞭下熬刑,张太妃眉头一颤,赶快紧紧闭目,再次告诉自己闭五识,不闻不看不嗅不想不言,只一心向佛。
求佛祖决定。
文妃瞬间明白,认定这是冤枉事情到了太妃宫中。他们是想先发作太妃,就收拾余下的人。见张太妃在这一刻高贵到了极点,在刑具声中,高高昂着头,姿态端正,面容沉静。就是她的皱纹里,也透出过人的高傲。
文妃钦佩之极,以前为皇子们争位,对张太妃的不满化为乌有。她想太妃能,我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也得在这个时候大家抱成一团儿,才有活路。
她学着太妃,也知道佛家有五识之说,也在心里告诉自己,不闻不看不嗅不想不言。竟自轻盈的走过顾公公身边,那皮鞭梢儿甩起来,几乎抽到她衣角上,文妃也若不知道,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闭目在心中开始念佛。
周妃胆子最小,几乎吓软掉。可她也知道,今天必须挺住。自问取下手腕佛珠坐下念佛心不能定,她得动点儿什么才行。
扶着墙,回宫取了一盒米和空盒子来。见太妃宫中又坐下贤妃和另一个妃子,也闭目念佛。周妃更敬佩她们定力,战战兢兢到自己座位上,端正坐下,闭目数米佛。
第一粒米在手中,念一声佛时,心中忽然大光明。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身边停下皮鞭的问话,在耳边,却不往心中去。
周妃也定下来。
顾公公很吃了苦,知道他功夫好,下手就不客气。
在他身边,已坐下十几个嫔妃,每个人端正宝相状,在张太妃带领下,喃喃念:“南无阿弥托佛,南无阿弥托佛……”
一个人念几近无声,十几个人嘴唇一起动,不发声也有低沉的“嗡嗡”作响。
又全是念佛声。
她们越念越镇定,
宁江侯和郡王们在这近似于发自天地间的念佛声中,倒不是越来越慌张,只是心往下沉!
如沉到无边梵海中,暗无天日。
他们也不肯就走,心中起了抵抗之意,咬牙全坐着。
每一记皮鞭抽在顾孝慈身上,每一声梵音却念在宁江侯等人心上,不亚于一记鞭痕。
在皮鞭声和责问声中,是一场宫妃和郡王们无声的较量。
“啪啪啪…。”鞭声。
“南无阿弥托佛,南无阿弥托佛……”念佛声。
交织在一处。
直到他们离开,张太妃和嫔妃们一直垂眉低敛,只是念佛。宁江侯走出宫门,才发现身上衣服早就湿透。
燕子双双在草丛上,这才春天。这汗水是从哪里来的?
再看郡王们,纷纷放风似的透气,取出帕子擦拭,也全是一头一脸的汗水。
宫室内,张太妃等人太入定,竟然没有立即发现拷问声停下来,宁江侯等人已走。顾公公从昏迷醒来,发出呻吟:“……来人……”
惊动张太妃等人。
她们睁开眼,面色骇然,眼白往上一翻,软软的堆在自己座位上。
全晕了!
顾公公瞠目结舌。他疼得厉害,需要止血,需要上药,需要人扶。可放眼看去,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敢在这里?
叫上一声:“来人啊!”
也没有反应,不知道都避去哪里。
在血泊中的顾公公在这一刻想到小鬼,小屁鬼,你可知道你结义兄长需要人啊。
宫人们害怕,又想太妃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小皇帝最重要。又怕事情无端牵连上自己,和奶妈抱着小皇帝去别处避开。
还是周妃头一个醒来,还是不敢扶顾公公这个血人,去喊来太监们,顾公公才得已回房上药。宫中打鸡撵狗似的搜查,别处抓了不少人去审问,也没有结果。
这样乱审的结果,是流言无声无息流出宫闱,经有心人之口,最后满京城。
“天子现,御玺现”的说法就此出来。
郡王们恨之入骨,把这恨转移到萧护身上。
此人不可留!
……
萧护此时正在难过。他先在官道上不近不慢的走了三天,然后开战。为不伤兵源,也给郡王们留兵力自己打自己,大帅一直是往边城方向急行军。
随行的百姓们跟不上,也就流泪散去。
也方便开打。
只是大帅不愿意打就是。
他小小打上一仗,就急行军。后面人已得杀萧护之命,紧追不放。前面也有堵截的,萧护就走小路避开。小路坎坷难行,慧娘总是把儿子抱在怀里,尽量不让他感觉颠。
可是面团子瘦了!
十三面团子瘦了。
十三习武本来饭量大,不像别的女眷们吃一小碗菜就说饱了。她还才出月子,还奶着谨哥儿。谨哥儿和萧护小时候一样,也是个能吃的,长得团团如小面团子。
母子面团同时瘦下来。
这是在萧护眼中。
谨哥儿还有吕氏喂着,没有就瘦。可萧护看到十三瘦,捏面团子脸上肉不再结实,而是有些松,就认为谨哥儿同在京里比,就瘦了。
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萧护该有多难过。
才兵乱过一年多,百姓们得温饱,大多与萧护收来钱粮有关。而京外因张宝成占据的原因,去年四月收复,到现在还没有一年。
鸡猪等肉禽到恢复家养时,时间就更短。
本来就不是随时可得,又急行军,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去。
十三的饮食很受影响。
要是没有谨哥儿,十三也没什么。可奶着哥儿,十三如同以前一样给谨哥儿吃,怕儿子受委屈。
出去的多,进来的少,离京没几天,十三面团子瘦得非常快。
奶水,多是水。十三需要汤水。
她在京里时,一天要吃几只鸡,外加猪蹄加上滋补药物。如今滋补药物还能跟上,别的昨天就没有。
这还幸好是奶妈等人想到,事先备下来几只熟鸡和肉食,慧娘还节约着吃。她体贴萧护,认为自己身壮月子里补得好可以顶得住,也曾推给萧护,萧护一口不肯吃。
过去食有肉,食有鱼就好,是自然生长,周期慢得多。
再经战乱,几乎没有。走小路急行,就更没有。
还有一件事,就是花大价钱寻找固然会有,可煮一只土鸡需要钟点儿。可以腾出一辆车来专门煮鸡,但是路遇坎坷时,就必须行车慢而又慢。
后面人追得紧,他们哪里能慢下来。全是小路,也没有地方和时间去寻鸡和鱼。
要人数少,还可以藏匿起来。
十二万人队伍去了三万多护送家眷回家的,余下还有大几万的人,哪里能在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一下子藏身?
萧护愤怒了!
他为京里这些人吃饭穿衣不知花了多少心血,而今他的十三他的儿子要好好吃一顿也不行!他面色无端的铁青,在中午打尖时找来伙夫问:“煮一只鸡需要几个时辰?”伙夫一听就能明白,道:“一个半天的时候,至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真是老鸡还煮不烂。
那就煮鱼吧。
萧护咬牙问:“鱼汤要多少时辰?”
伙夫先恼了,眉头一跳一跳:“大帅!鱼汤煮起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