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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性动物产生了仪式化的行为,但这个行为不是艺术行为;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也有仪式化的行为。人类的催眠机能产生了原始宗教,是一种逐渐文化化的仪式行为。原始宗教中,充满了“模仿夸张”的意识与行为,意识和行为要模式化,模式化的东西才好传递,否则一世而斩。
模式化的东西会异化,宗教中一些模式后来就异化成了艺术。“为艺术而艺术”是艺术的再异化。
本能会成为潜意识和显意识, “攻击”随时是潜意识和显意识,比较之下, “性”就不是那么随时。弗洛伊德说艺术创作是性的转化,这个说法影响了近当代无数的中国艺术家。现在介绍说劳伦兹认为“攻击热情”与艺术创作有关,不知道会不会产生同样的影响。中国艺术家非常愿意接受理论的影响,也非常愿意被理论异化,有点儿视其为“登龙术”。毕加索老实,他说他的理沦“仅止于咖啡馆里听到的片言只语”,足够了。
不仅艺术,学术也是非常有“攻击热情”的。先秦的“诸子百家”,都在互相攻击。我们看现在有些学术文章、学术会议,幸亏尚有规范,一旦失范,无异热情的刀剑。
艺术呢,除了性和死亡,攻击也是永恒的主题之一,流行的说法是暴力。所谓爱,如果是与死亡、暴力综合,效果就非常强烈。几大古典小说,无不贯穿着攻击心理和行为,读者爱看,于是可以传世。鲁迅的小说,尤其“呐喊”系列,有着沉实的攻击热情,杂文则干脆是匕首投枪。莫言的“红高粱系列”,充满了灿烂的攻击热情,爱和死亡都是勃勃跳的。爱很危险,内含的攻击热情搞不好就导致死亡。
艺术常常表现嫉妒。嫉妒是什么?嫉妒就是攻击的前导情绪,它常常比愤怒来得强烈,宗教有时不限制愤怒,当需要卫道的时候,但宗教限制嫉妒。
法国梅里美的《卡门》是嫉妒的经典。它被法国的比才改成过歌剧,由此又产生了管弦乐组曲,再产生了西班牙萨拉萨蒂的提琴幻想曲,俄国人又改编过芭蕾,西班牙人在八十年代拍过一部戏中戏的电影《卡门》,其中的佛拉明哥舞,极具攻击的震撼。嫉妒,可以炒成无数盘辣味菜,永远有吸引力。
孤独呢?既得不到释放攻击的快感,也得不到压抑攻击的快感,这种茫然就是孤独。孤独暗藏着随时会引发攻击的可能。诗人用持久的热情歌咏孤独,我们不妨小心—点。
举凡我们用烂的什么“艰苦卓绝”、 “精神饱满”、 “斗志昂扬”等等,被视为的健康状态,无非就是攻击热情。
健身,有氧舞蹈,都在消耗攻击热情的能量,或是维持攻击热情于长久,要不是被概念为健康,做起来会有心理障碍的。体育竞赛是极端的例子。
美国的nba篮球联盟,原来有个不成文法,就是不许扣篮,因为这种攻击动作在白人看来有污辱性。但是这种攻击动作能极大满足球迷的攻击热情,表现形式又被黑人球星玩得出神入化,一夫闯关,万夫莫敌,所以现在成了n8a最大的彩头。
中国的足球踢不踢得出亚洲,不是最要紧,只要踢,就能满足球迷们的攻击热情。不过我这么说,就冒着被球迷攻击的危险。
冰球、拳击运动还用我再啰嗦吗?
艺术当中饱含了攻击热情和异化了的攻击热情,但这是我的引申,劳伦兹还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说,攻击热情趋使艺术家去创作艺术。而且,攻击热情趋使人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探险,科学研究,经济竞争,选举,犯罪等等,凡是你能想到的创造性活动,人类不息的创造热情,是本能中的攻击热情的转化,所以,我们不能一劳永逸地剔除攻击本能。剔除了,人类的进化就停止了。
相反的例子是佛教。印度佛教弃绝攻击,不久就消亡了,继之以公元前一世纪末克什米尔贵霜王朝将大乘佛教用为政治统治术,才又发扬光大,再传回印度。
我小时候常在庙里见到护法金刚怒目圆睁,各持致命法器。一个戒杀的信仰,何必呢?原来还是攻击来攻击去比较真实,少林僧有道理。
中国武术里的武德,以不攻击为要,好像兵家的最高原则是“不战”,练是为防身,不是为攻击。师父观察到徒弟有杀心,是不传绝招的。金庸的武侠小说则是攻击得花样百出,撩拨读者的攻击热情,不过武侠小说是娱乐,我这么说也是严重了。
我自己写过一个中篇的武侠小说,其中总是要打而最终没有打起来。退稿的编辑小声儿作金刚吼:“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武侠不打,砸的可是咱们的饭碗哪!”
一九九八年一月 洛杉矶
足球与世界大战
炎热的夏天就要来了。这话有毛病。夏天当然是炎热的,所以“夏天就要来了”足矣,不必啰嗦炎热。
不过人是感情动物,常常顾不上语法逻辑,变得语无伦次。记得我小时候有个邻居,骂起她的儿子,真是恨铁不成钢,出口就是“王八羔子”, “小杂种”。她这个儿子是我的同学,有一次忍不住问他,“你要是王八羔子,你爸你妈就是王八了? ”结果是我被“王八羔子”追得满街跑。 “必也正名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今年,一九九八年,又到了四年一次的世界杯足球赛,照例会有二十多亿人进入疯狂,这个夏天会非常非常炎热。所以,炎热的夏天就要来了。
世界杯足球赛煽动起来的攻击性热情,几乎是四年一次的世界大战,奥林匹克运动会无疑是逊了一筹。一九三o年之所以要办这么个世界杯足球赛,就是因为觉得奥林匹克运动会中的足球赛,实在不足以满足足球运动的疯狂。
我们不妨随便看看我们在过去将近七十年里的疯狂。
一九二八年,国际足球总会主席雷米在阿姆斯特丹开会的时候,建议办四年一次的国际足球大赛,提案通过。
法国工匠做出一个重一公斤半,也就是我们的三斤重的镀金奖杯,样子是胜利女神直立展翅,命名为rimet世界杯,也就是“雷米”世界杯。
一九三o年,首届世界杯国际足球赛开始,乌拉圭捧走了金杯。之后,意大利保持了奖杯八年,巴西保持了八年。所谓八年,就是连续夺得两届冠军。
一九七o年,巴西再次夺得冠军。依照规则,巴西永久拥有这个三斤重的金杯。一九七四年开始,世界杯改称fifa世界杯,fifa是国际足球总会的缩写。这个奖杯,是由意大利米兰的工匠制造。
这个杯,属于fifa的永久财产,意大利和当年的西德虽然各得了三届冠军,却不能永久拥有,只能保存复制品。
这样一来,巴西岂不是占了便宜?没有。巴西永久拥有的那个“雷米”奖杯,被人偷走了,大家也就摆平了。
一九六六年全世界最轰动的大事不是中国的无产 阶级 文 化 大 革 命,而是那个世界杯“雷米”失窃。后来英格兰的一只狗在一个菜园子里找到它,狗的主人柯伯特于是得到一大笔奖金。柯伯特决定奖励狗吃一个星期的鱼子酱,一个狗食公司马上跟进,免费供给一年的狗食。我的经验是,狗吃过高级食品后,普通食品就很难下咽了。
不过“雷米”金杯在一九八三年再次失窃,一般认为它已被熔毁。巴西足总永久拥有的那一座,是复制品。
也是和食品有关,一九七四年足球世界杯前,扎伊尔队到埃及踢热身赛,带去调理好的猴儿肉,结果埃及厨子与他们大吵,大骂他们残忍。经过协调,决定由扎伊尔队自己煮,而且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吃。
美国有三大球,棒球,篮球,美式橄榄球,但是没有足球。美国人觉得长时间不进球的运动有点莫名其妙,起码没有效率,因此美国从小学到大学,都没有足球课。一个美国孩子,从小学就熟悉三大球的玩法,想想我们对乒乓球的熟悉程度吧。三大球的术语,尽人皆知。赛林格的著名小说的题目被中译成《麦田守望者》,其实它是棒球里外野捕手的意思,也就是我们常看到的那些跑到最远处接球的人。
一九五o年,美国队在世界杯足球赛中以一比o击败英格兰队。可能吗?要知道足球这个游戏是英国人发明的,美国人发明的篮球,因此英国报纸将记者发回去的比数改成英格兰以十比一胜美国队,次日见报,举世哗然。不过。美国人也认为赢得侥幸的,美国队盖耶特金飞身接应队友巴尔的长射,顺势将球顶入,场上的另一个队友柯夫认为“盖耶特金肯定不知道球是怎么进的”。
一九七四年荷兰邮政局局长认为荷兰队铁定赢,于是开机印了荷兰队成为冠军的邮票,结果是只能悄悄销毁。当然这件事还是传出来了,否则我也不会写在这里。
一九八六年世界杯足球赛时,意大利一个修道院特准修士们熬夜看电视转播。按规定,修道院晚上十点半必须就寝。如此一来,修士们就可以在十六世纪的小房间里畅饮啤酒,大呼小叫。不过,上帝永远是看现场的。
并非足球强国的人才对足球疯狂。孟加拉一位三十岁的妇女是喀麦隆球迷,一九九o年八强大战时喀麦隆输给英格兰,她竟自杀了,遗书上写道, “喀麦隆离开了世界杯,就是我该离开世界的时候了。”
孟加拉如同我国,从未踢出过亚洲分区,不过一九九四年为了看转播,孟加拉的大学生发动游行,要求当局推迟期末考试。
足球甚至有关人格。苏格兰一家医院的厨子坎普对苏格兰在一九七八年世界杯赛中的表现甚为不满,登报声明从此不做苏格兰人,要做英格兰人。为此,坎普请了老师补习正统英语,改掉自己的苏格兰腔。
一九七八年,阿根廷主办世界杯赛,游击队刺杀了主事的退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