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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和我说话,离我远点儿。”
来不及了,已经有好几个人目光锐利地扫来。
此时杜燃一曲奏毕,被边上一个侍应生叫了下去,说是乔出在更衣室等他。他茫然地走进去,一抬眼对上乔出那张慌乱的脸。他抖着声音说:“秦、秦磊的人来了。”
***
秦磊是乔出过去混街头时认的大哥,比他大三岁。去年年底对混混生活感到了厌倦,他一心想要干票大的,于是外出晃了半年。如今回来要拉乔出入伙,却得知他认了新的大哥,还有模有样地白天上学,晚上帮别人看场子,不在外面混了,很是恼怒。
乔出手忙脚乱地把杜燃的小提琴往衣柜里塞,“赶紧,赶紧先躲躲。”
杜燃说:“可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哥,快走吧!不然连初一都躲不过了!”乔出哭丧着脸。
从大门跑出去无疑自寻死路,他们决定走逃生楼梯,正好离员工更衣室不远。乔出激动地嚷道:“我有钥匙!我有!”然后从裤兜掏出叮铃咣当的一大把。
林琅怯怯地问:“还记得是哪把吗?”
“……我试试。”
她感到了绝望。
及至乔出打开通往逃生楼梯的门,有几个人已走到更衣室外面,一看他们要跑,忙不迭挥手大喊:“快快!他们要溜了!”
乔出最后一个出来,泥鳅一样钻过门缝后手一带,转身插。上钥匙锁门。动作一气呵成。下一秒,门板传来砰砰的敲击声。
三个人面面相觑,均是冷汗涔涔。
他们飞跑下去。出去便是酒吧街后巷,长长的一条巷子纵贯南北,没有别的岔口。巷子里拉拉杂杂堆了不少东西,要跑出去怕是得费些功夫。而且这个时候,那些人恐怕正从正门绕过来,赶到这里不过几分钟的事。
如果只有乔出和杜燃,大可拼了命地跑,但是林琅显然会跟不上。
乔出眼珠子一转,说:“我跑,你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他们就只看到我,而且本来就是冲我来的。”
杜燃犹豫道:“那你一个人……”
“放心,他们逮不着我。”
杜燃很快寻了处栖身的地方——那是由砖头砌成的两面高及腰处的砖墙,与楼房原本的石墙围成三面,冬天放置煤炉,现在是秋天,堆放了几个纸箱,沿墙角有一排啤酒瓶,纸箱上还有几只竹篮。
前后这样的炉灶还有几个,怕是流浪汉或附近居民自搭的。
杜燃三两下扒开纸箱跳进去,随后林琅也跟着进去,两个人挤成一团。杜燃还在考虑要不要用纸箱遮挡一下,就听见巷道传来由远及近的嘈杂。
“在那儿!是那小子!”
他们立即埋头,屏住了呼吸。
***
不知过了多久,杜燃腿麻了,不得不换个姿势。他背靠砖墙坐下,屈起两条腿。这么狭小的空间塞两个人实在够呛。他还没坐稳就被林琅抱住,意外地刚好能把腿伸展开。
林琅吓坏了,脸埋在他胸前几分钟了一动不动,身体筛糠似地抖。杜燃下巴垫在她的头顶,环抱她的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乔出,怎么会认识那些人啊……他……他会不会……”
“不会的。”杜燃听出她后半截话里“他会不会把你带坏”的担心,不由得心头一暖,“那个秦磊过去也住九条巷,乔出从小被他欺负,想逃离是不容易。”
“唔……我看你今晚拉得这么好,明明……明明就有和杜老师叫板的底气啊。”林琅靠在他肩上,闷闷地说:“为什么不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取悦他也好,和他叫板或者赌气也好,都没有意义了。”杜燃觉得热,忍不住挪了挪,“我现在走出的每一步,都不再是为他。”
“真好,真羡慕你能只靠自己。要是有机会,也带我一起啊。”
虽然知道后面那句不过随口说说,但杜燃还是有些惊讶。他轻抚她的长发,迟疑地应道:“……好。”
十月后天气一天凉比一天。夜风阵阵。杜燃走得急没顾上换衣服,穿的还是那件白衬衫。
但他丝毫不觉得冷。
林琅像只树懒一样紧紧抱着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心脏高速跳动而腾起的燥热感由点及面地向全身迅速蔓延。他觉得自己被绑上柴禾扔进火炉烧了起来。
与她接触的每一处都前所未有的敏感,尤其眼下某个要命的地方被她压住。
实在要命。
不得不试着伸长脖子让凉风给他降降温,谁知不期然撞见立在一旁的乔出。他不仅摆脱了追踪,还双手揣进裤兜饶有兴致地盯了他们好一阵。与杜燃的视线对上,他一下开心地笑起来,指了指自己胯。下,又指了指杜燃,然后双手做出升旗的动作。
杜燃不出声地朝他比口型:滚。
乔出笑意不减,也同他比口型:哈哈哈。然后捂着嘴一溜小跑离开了。
第十五章
今天是周六。
喻溪一大早就和其他老师一道去成都出差,周一才回来。恰好杜寅歌让林琅周日早晨八点半就过去,于是她打算今晚暂住杜家。
出门前收拾洗漱用具的时候,喻溪扶着眼镜看向林琅,“杜老师的儿子比你大两岁是吧?”
林琅点头,“嗯,高三(9)班的。”
“高三是关键时候,心要放在学习上啊。”
林琅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连连附和:“高一正是打基础也很关键,我明白。”
见她一点就通,喻溪很满意,笑着走回卧室。
但人究竟该怎样收放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心?
好比眼下,林琅和杜燃从酒吧街回到杜家。当她远远望见别墅大门上那团橘色灯光,不解地问:“好像我每次来那灯都是亮的,杜老师还没取下来?”
杜燃淡然地应道:“我没让取,每次你来都是我开的。”
当听到他这样说,一瞬间她感到心脏被勒住了,极不踏实,却又动弹不得。
上次别墅区的路灯被人砸坏后,杜寅歌就特意找人在门口装了个小灯泡,嘱咐杜燃等路灯修好就拆下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原来是他没让拆。
电灯只有一截短短的拉线开关,必须手动点亮。那么久过去它依然是个崭新的模样,连灯罩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进入深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那盏灯的灯光也照不到太远,只够点亮门前一小块地方。
相比路灯毫无生气的白亮,那种暖意十足的橘色仿佛在无声诉说“我在等你”。
他从来都不说什么,可林琅觉得他什么都说了。
***
到家十一点多,杜寅歌的房门紧闭,想必已经睡下。林琅正要上楼,杜燃叫住她:“我想煮袋泡面,你要吃吗?”
“我不吃夜宵。不过我可以准备明天的早餐。”
于是她走到厨房从冰箱取出一袋吐司,又端出晚上没吃完的京酱肉丝和手撕包菜,自制三明治。杜燃则从吊柜里拿出一口奶锅和一袋泡面,自顾自地撕开包装袋。
林琅瞄一眼,说:“没人告诉你,往泡面里放一块芝士更好吃吗?”
“放芝士?”
“还是我给你做吧。”她说着放下手里正在切边的三明治,端起奶锅接水。
“行,那一会儿我们分着吃。”
“别,这热量高,吃了会发胖。”
杜燃扫一眼她没什么起伏的胸脯,意有所指地说:“……老实说,该胖还是得胖。”
林琅面颊登时飞上片片红云,但她没理会,把奶锅放到燃气灶上拧开火。末了红云消散,才扭头白他一眼。
这一锅面不仅加了芝士,还切了黄瓜片,放了虾球,又打了一个鸡蛋,层层叠叠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杜燃食指大动恨不得把头埋进锅里,于是一口锅很快见了底。吃不尽兴,他又捧起奶锅喝汤。
林琅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说:“我好怕你哪天会和杜老师大吵一架,毕竟你说不想去Y校。”
“肯定会有那一天,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不是吧……”她一下揪起心,紧紧张张地问:“要是他把你赶出去怎么办?”
杜燃含混不清地说:“那看看有没有好我这口的富婆愿包养。”
“啊?”林琅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也觉得我长得不错吧?”一锅面汤灌下,从胃到心都暖了通透。杜燃心情很好,温和地拉长眼尾向她比出v型手势。
林琅不出声了。
“你信了?”
听他这样问,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没和你开玩笑。”
“关心我啊?”
她一下噎住,瞪着他忘了说话。
“平白无故关心我,会让我多想哦。”看她窘迫不堪的样子,杜燃忍不住想继续逗下去。
林琅却慢慢低下头,下定决心一般放缓了声音:“你这样说话,会让我误会。”
“如果说,我就是想让你误会。”他说着探头凑近她,“我们或许……”
“但我只想保持现状。”
杜燃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他盯着林琅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确认她的意思。但她始终低着头,没有任何回应。
发热的头脑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点头,“行,那就保持现状。”
***
好,很好。
把话说明白就不用再揣摩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不用在和他视线相碰的时候没由来地慌乱,也不用无端揣着一颗心深不见底地下坠。林琅对杜燃是有好感,但她也在乎杜寅歌和喻溪的感受。她小心翼翼地织好一张多边形的网,每一角都联系着一个人,不能因为某个角尖锐的外突而破坏了整体平衡,以至于拉扯破裂。
方鹤婉不在了,一旦林琅从这张网上掉下去,没人接住她。
***
周六晚上没有自习,江几暮想召集四个人一起吃顿火锅。
已进入呵气成霜的十一月,一大早细雨纷披,持续到傍晚才停。岚川的冬季难捱,气温低,湿度大,随便一阵微风都挟有锋利的刃口。要是数九隆冬,还会下冻雨。街上到处是敛着大衣,缩手缩脚的人。
黑咕隆咚的天,林琅到达那家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