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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昨儿人手还没调齐,今日必有事故。”中午打过尖后,又有两骑马趟下来看相摸底。洪
胜海道:“这倒奇了,道上看风踩盘子,从来没这么多人的。”行半日,又见两乘马掠过骡
队。洪胜海皱眉思索,忽道:“是了。”对袁承志道:“相公,咱们今晚得赶上一个大市镇
投宿才好。”袁承志道:“怎么?”洪胜海道:“跟着咱们的,不止一个山寨的人马。”青
青道:“是么?有几家寨主看中了这批货色?”洪胜海道:“要是每一家派了两个人,那么
前前后后已有五家。”青青笑道:“那倒热闹。”袁承志问道:“他们又怎知咱们携了金银
财宝?倘若咱们这十只铁箱中装满了沙子石头,这五家大寨主岂不是白辛苦一场?”青青笑
道:“这个你就不在行了。大车中装了金银,车轮印痕、行车声响、扬起的尘土等等都不相
同。别说十只大铁箱易看得很,便是你小慧妹妹的二千两黄金,当日也给我这小强人看了出
来。常言道得好:‘隔行如隔山。’你自然不懂的。”袁承志笑道:“佩服,佩服!”洪胜
海心想:“小姐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难道从前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说话之间,又
是两乘马从车队旁掠过,青青冷笑道:“想动手却又不敢,骑了马跑来跑去,就是瞎起忙
头。这般脓包,人再多也没用!”洪胜海正色道:“小姐,好汉敌不过人多。咱们虽然不
怕,但箱笼物件这么许多,要一无错失,倒也得费一番心力。”袁承志道:“你说得不错,
咱们今晚就在前面的石胶镇住店,少走几十里吧。”
到了石胶镇上,拣了一家大店住下。袁承志吩咐把十只铁箱都搬在自己房中,与哑巴两
人合睡一房。刚放好铁箱,只见两条大汉走进店来,向袁承志望了一眼,对店伙说要住店。
店伙招呼两人入内,前脚接后脚,又有两名粗豪汉子进来。袁承志暗暗点头,心下盘算已
定,晚饭过后,各人回房睡觉。睡到半夜,只听得屋顶微微响动,知道盗伙到了。他起身点
亮了蜡烛,打开铁箱,取出一把把明珠、宝石、翡翠、玛瑙,在灯下把玩。奇珍异宝在灯下
灿然生光,只见窗棂之边、门缝之中,不知有多少只贪婪的眼睛在向里窥探。洪胜海听得声
音,放心不下,过来察看,他一走近,十余名探子俱各隐身。洪胜海微微冷笑,在袁承志房
门上轻敲数下。袁承志道:“进来吧!”
洪胜海一推门,房门呀的一声开了,原来竟没关上。他一进房,只见桌上珠光宝气,耀
眼生辉,不觉呆了,走近看时,但见有指头大小的浑圆珍珠,有两尺来长的朱红珊瑚,有晶
莹碧绿的大块祖母绿,此外猫儿眼、红宝石、蓝宝石、紫玉,没一件不是无价之宝。
洪胜海本不知十只铁箱中所藏何物,只道都是金银,这才引起群盗的贪心,哪知竟有如
许珍品。他在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但这么多、这么贵重的宝物却从未见过,袁相公却从何
处得来,倒真令人不解了。他走到袁承志身边,低声道:“相公,我来收起了好么?外面有
人偷看。”袁承志也低声道:“正要让他们瞧瞧。反正是这么一回事。”拿起一串珍珠,大
声问道:“这串珠子拿到京里,你瞧卖得多少银子?”洪胜海道:“三百两银子一颗,那是
再也不能少了。这里共是二十四颗,少说也值得一万五千两银子。”袁承志奇道:“怎么是
一万五千两?”洪胜海道:“单是这么大、这么圆、这么光洁的一颗珠子,已经十分少见,
难得的是二十四颗竟一般大小,全无瑕疵。一颗值三百两银子,那么二十四颗至少值得一万
五千两。”这番话只把房外群盗听得心痒难搔,恨不得立时跳进去抢了过来。只是上面头领
有令,看中这批货的山寨太多,大伙要商量好了再动,免伤同道和气,谁也不许先行下手。
眼见袁承志向洪胜海摆摆手,笑着睡了,烛火不熄,珠宝也不收拾,摊满了一桌,只把群盗
引得面红耳赤,不住干咽唾涎。袁承志自发觉群盗大集,意欲劫夺,一路上便在盘算应付之
策,正如洪胜海所说:“好汉敌不过人多。箱笼物件这么许多,要一无错夫,倒也得费一番
心力。”自然而然的便想:“要是金蛇郎君遇上这件事,他便如何对付?”跟着想到:金蛇
郎君为温氏五老及崆峒派诸人所擒,以宝藏巨利引得双方互相争夺,温氏五老出手杀了所邀
来的崆峒派朋友,他由此而乘机逃脱;又想到:那晚石梁派的张春九和江秃头偷袭华山,见
到有毒的假秘笈,连师兄弟也都杀了;龙游帮和青青为了争夺闯王黄金而相争斗。足见大利
所在,见利忘义之人非互相残杀不可。“群盗人多,若是你杀我,我杀你,人便少了。”想
明白了此节之后,便在客店中故意展示宝物,料想财宝越是众多,群盗自相斫杀起来便越加
的激烈。又行了两日,已过济南府地界,掇着车队的盗寇愈来愈多。洪胜海本来有恃无恐,
但见群盗迟迟不动手,不知安排下甚么奸谋,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力劝袁承志改步海道,
说自己海上朋友很多,坐船到天津起岸,再去北京,虽然要绕个大弯,多费时日,但保险不
出乱子。袁承志笑道:“我本要用这批珠宝来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就是散尽了也不打紧。钱
财是身外之物,咱们讲究的是仁义为先。”洪胜海听他如此说,也就不便再劝。这天到了禹
城,投了客店。青青便邀袁承志出去玩耍。但袁承志心想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这批
珍宝,只要稍一托大,立即出事,便跟她说明原由,要她独自去玩,自己与哑巴、洪胜海留
在店中看守。
过了一个多时辰,青青喜孜孜的回来,手里提着两只小竹笼,笼里各放着一只促织,嗤
嗤嗤的叫个不停。她把一只送给袁承志,说道:“四文钱一只,你夜里挂在帐子里,才教好
听呢!”袁承志笑着接过,笑问:“你在街上遇到谁了?”青青一愣,道:“没有呀?”袁
承志笑道:“背上怎么给人做了记号啦?”青青忙奔回自己房里,脱下外衣一看,果见后心
画着个白粉圈,想是买促织时高兴得忘了别的,画圈之人又很机灵,竟没发觉。她又羞又
恼,回来对袁承志道:“快去给我把那人抓来,打他一顿。”袁承志笑道:“却到哪里找
去?”青青道:“你也去街上逛逛,假装傻里傻气的不留神……”袁承志笑道:“就像你刚
才那副模样,自然有人来背上画圈了,是不是?”青青笑道:“对啦,快去。”袁承志拗她
不过,只得嘱咐她与洪胜海小心在意,独自出店。那禹城是个热闹所在,虽将入夜,做买卖
的、赶车的、挑担子的还是来去不绝。袁承志一出店房,行不数步,便察觉身后有人暗中跟
随,心想:“好哇,你们越来越猖狂啦,不但钉住了货色,还瞧着我们每一个人。可是在青
弟后心画个白粉圈,又是甚么用意?岂非打草惊蛇,让我们有了提防?”当下不动声色,径
往人多处行去,后面那人果然跟来。袁承志走到一家铁铺面前,观看铁匠铸刀,等那人走到
临近,突然反手伸出,扣住了他手腕脉门。那人麻了半边身子,被袁承志轻轻一拉,身不由
主的跟他走入了一条小巷。袁承志问道:“你是谁的手下?”那人早已痛得满头大汗,给袁
承志手上微一用劲,更是难当,忙道:“相公快放手,别捏断了我骨头。”袁承志笑道:
“你不说,我连你头颈骨也扭断了。”左手伸出,在他颈里一摸。那人忙道:“我说,我
说。小人叫做黄二毛子,是恶虎沟沙寨主的手下。”袁承志道:“你想在我背上画个圈,是
不是?”黄二毛子道:“是沙寨主吩咐小人画的,下……下次再也不敢了。”袁承志道:
“干么要画个圈?”黄二毛子道:“沙寨主说,这是我们恶虎沟的货色,先做上记号,叫别
家不可动手。”
袁承志又好笑,又好气,问道:“沙寨主呢?他在哪里?”黄二毛子东张西望的不敢
说。袁承志指力稍重,黄二毛子腕骨登时格格作响,生怕给捏断了,忙道:“沙寨主叫小
人……叫小人今晚到城外三光寺去会齐。”袁承志道:“好,你带路。”黄二毛子不敢不
依,领着他来到三光寺。这时天色尚早,庙中无人。袁承志见那庙甚为破败,也不见庙祝和
尚,前前后后查了一遍,将黄二毛子点了哑穴,掷在神龛之中。等了一会,听得庙外传来说
话之声。
袁承志闪身躲在佛像之后,只听得数十人走进庙来,在大殿中间团团坐下。一个尖细的
声音说道:“严老四、严老五,你哥儿俩带领四名弟兄四下望风,屋上也派两人。”那两人
应声出去,不久便听得屋上有脚步之声。袁承志暗笑:“饶你仔细,我却已先在这里恭候
了。”过得一阵,庙外又陆续进来多人,大家闹哄哄的称兄道弟,客气了一阵。袁承志听众
人称呼,原来是山东八大山寨的寨主在此聚会,倒也不敢大意,当下屏息静听。只听那声音
尖细的人说道:“这笔货色已探得明白,确是非同小可。押运的是两个雏儿。保镖的名叫洪
胜海,是渤海派的,听说手下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