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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当真是语惊四座,骇人听闻。当时宋人拘泥礼法,那□听见过这般肆无忌惮的叛
逆之伦?郭靖一生最是敬重师父,只听得气向上冲,抢上一步,伸手便往他胸口抓去。
小龙女吃了一惊,伸手便格。郭靖武功远胜于她,此时盛怒之下,更是出尽全力,一带
一挥,将小龙女抛出丈余,接着手掌一探,抓住了杨过胸口“天突穴”,左掌高举,喝道:
“小畜生,你胆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杨过给他一把抓住,全身劲力全失,心中却丝毫不惧,朝声说道:“姑姑全心全意的爱
我,我对她也是这般。郭伯伯,你要杀我便下手,我这主意是永生永世不改的。”郭靖道:
“我当你是我亲生儿子一般,决不许你做了错事,却不悔改。”杨过昂然道:“我没错!我
没做坏事!我没害人!”这三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铿然有声。
厅上群雄听了,心中都是一凛,觉得他的话实在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他师徒俩一句话也
不说,在甚么世外桃源,或是穷乡荒岛之中结成夫妇,始终不为人知,确是与人无损。只是
这般公然无忌的胡作非为,却是有乖世道人心,成了武林中的败类。
郭靖举起手掌,凄然道:“过儿,我心□好疼,你明白么?我宁可你死了,也不愿你做
坏事,你明白么?”说到后来,语音中已含哽咽。
杨过听他如此说,知道自己若不改口,郭伯伯便要一掌将自己击死。他有时虽然狡计百
出,但此刻却又倔强无比,朗声道:“我知道自己没错,你不信就打死我好啦。”
郭靖左掌高举,这一掌若是击在杨过天灵盖上,他那□还有性命?群雄凝息无声,数百
道目光都望他着手掌。
郭靖左掌在空际停留片时,又向杨过瞧了一眼,但见他咬紧口唇,双眉紧蹙,宛似他父
亲杨康当年的模样,心中一阵酸痛,长叹一声,右手放松了他领口,说道:“你好好的想想
去罢。”转过身来,回席入座,再也不向他瞧上一眼,脸色悲痛,心灰意懒已到极处。
小龙女招手道:“过儿,这些人横蛮得紧,咱们走罢。”她可丝毫不知适才杨过生死之
际间不容发。杨过心想“横蛮”二字的形容,确甚适当,大踏步走向厅口,与小龙女携手而
出,到庄外牵了瘦马,迳自去了。
群雄眼睁睁的望着二人背影,有的鄙夷,有的惋惜,有的愤怒,有的惊诧。
杨过与小龙女并肩而行,夜色已深,此时两人久别重逢,远离应嚣,于适才的恶斗、争
辩,都已忘得乾乾净净,只觉此刻人生已臻极美之境,过去的生涯尽是白活,而未来的时光
也大可不必再过。两人心灵相通,不交一言,默默无言的走着,到了一株垂杨树下,两人过
去坐下,在树荫下倚着树干,渐感倦困,就此沉沉睡去。瘦马在远处吃着青草,偶而发出一
声声低嘶。
一觉醒来,天已大明,两人相视一笑。杨过道:“姑姑,咱们到那□去?”小龙女沉吟
半晌,道:“还是回古墓去罢。”她自下得山来,只觉软红十丈虽然繁华,终不如在古墓中
那么逍遥自在。杨过寻思:“得与姑姑在古墓中□守一辈子,此生已无他求。”从前记挂着
外面世界,只盼她放自己出墓,但在外面打了个转,却又留恋起古墓中清净的生涯来。当下
两人折而向北,缓缓而行。一个仍是叫他“过儿”,一个仍是叫她“姑姑”,都觉如此相处
相呼,最是自然不过。
中午时分,两人谈到金轮法王的武功,都说他功夫了得,难以抵敌。小龙女忽道:“过
儿,玉女心经中最后一章,咱们从没练好过,你可记得么?”杨过道:“记是记得的,但咱
俩拆来拆去,总是不成,想来总有些甚么地方不对。”小龙女道:“本来我也想不透,但昨
天见那老道姑的宝剑抖了几下,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杨过回想孙不二昨日所使的剑招,
登时领悟,叫道:“对啦,对啦,那是要全真派武学与玉女心经同时使用,怪不得咱们一直
练得不对。”
当年古墓派祖师林朝英独居古墓而创下玉女心经,虽是要克制全真派武功,但对王重阳
始终情意不减,写到最后一章之时,幻想终有一日能与意中人并肩击敌,因之这一章的武术
是一个使玉女心经,一个使全真功夫,相互应援,分进合击。林朝英当日柔肠百转,深情无
限,缠绵相思,尽数寄托于这章武经之中。双剑纵横是宾,携手克敌才是主旨所在,然而在
所遗石刻之中却不便注明这番心事。小龙女与杨过初练时相互情愫未生,无法体会祖师婆婆
的深意,修习之际两人均使本门心法,自是领会不到其中妙诣。
当下两人一齐悟到,各自折了一枝柳枝,一招招对拆起来。小龙女缓缓仗动玉女剑法,
杨过使的则是全真剑法。但拆了数招,仍觉难以融会。他二人想不到林朝英当年创制这套剑
法,心中想像与王重阳并肩御敌,一招一式尽是相互配合照顾,此时杨龙两人对拆,却是将
对方当成了敌人,互刺互击,相杀相斫,自是大为凿枘。其实林朝英与王重阳都是当时天下
一等一的高手,单只一人已无旁人能与之对敌,这套联手抗敌的功夫实在并无用处,只是林
朝英自肆想像、以托芳心而已。她创此剑法时武功已达巅峰,招式劲急,绵密无间,不能有
毫发之差,杨过与小龙女不明其中含意,自难得心应心。
二人练了一会总感不对。小龙女道:“或许咱们记错了,回到墓中去瞧清楚了再练。”
杨过正要答话,突听远处马蹄声响,一骑马飞驰而至。那马遍体赤毛,马上之人一身紫衫,
转眼之间,一人一骑如风般掠过身边,正是黄蓉骑着小红马。
杨过不愿再与她一家人见面而多惹烦恼,于是与小龙女商量改走小道,以免在前途再行
相遇。小龙女虽是师父,但除了武功之外甚么事也不懂,杨过说改走小道,她自无异议。当
晚二人在一家小返店中宿了。杨过睡在床上,小龙女仍是用一条绳子横挂室中,睡在绳上。
二人都已决意要结为夫妇,但在古墓中数年来都是如此安睡,此番重遇,仍是自然而然的睡
下,依法练功,只是想到心上人就在身旁,此后更不分离,均感无限喜慰。
次日中午,二人来到一座大镇。镇上人烟稠密,车来马往,甚是热闹。杨过带同小龙女
到一家酒楼用饭,刚走上楼梯,不禁一怔,只见黄蓉与武氏兄弟坐地一张桌旁正自吃饭。杨
过心想既然遇到,不便假装不见,上前行礼,叫了声:“郭伯母。”
黄蓉双眉深锁,脸带愁容,问道:“你见到我女儿没有?”杨过道:“没有啊。芙妹没
跟你在一起么?”
黄蓉尚未答话,楼梯声响,走上数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正是金轮法王。杨过急忙转
头,不再跟黄蓉说话,悄悄走到小龙女身旁,低声道:“背转了脸,别瞧他们。”但金轮法
王眼光何等锐利,一上楼梯,于楼上诸人均已尽收眼底,嘿嘿冷笑,大刺刺的在一张桌旁坐
了下来。杨过本已将头转过,突听黄蓉叫了声:“芙儿!”不禁回头,只见郭芙与金轮法王
同坐一桌。眼睁睁望着母亲,却是不敢过去。
原来金辁法王陆家庄受挫,心中不忿,筹思反败为胜之策,更兼霍都身中玉蜂针,毒性
发作,多方解救始终无效,更须设法抢夺解药,是以未曾远去,便在陆家庄附近逗留。也是
郭芙合当遭难,清晨骑了小红马出来驰骋,正好遇上这个大对头,给他一把揪下马来。小红
马极有灵性,发飞奔回庄,悲嘶不已。郭靖等知道女儿遇险,大惊之下,立即分头寻找。黄
蓉虽然怀有身孕,仍是带着武氏兄弟来回探察,此日在这镇上见到杨过师徒,不料金轮法王
押着郭芙,却也来到了这酒楼。
黄蓉一见女儿,惊喜交集,眼见她落入大敌手中,叫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拿着一
双筷子在桌上划来划去,筹思救女之策。正自琢磨,忽听金轮法王说道:“黄帮主,这一位
是你的爱女罢?前日我见她倚在你的怀中,撒痴撒娇,有趣得紧啊。”黄蓉哼了一声,并不
答话。武修文站起身来,喝道:“枉你身为一派宗师,比武不胜,却来欺侮人家年轻姑娘,
羞也不羞?”金轮法王对他的话只当没听见,又道:“黄帮主,前日较量,你们明明输了,
却多般的横生枝节,不是好汉行迳。你先将毒针解药给我,然后咱们约定日子,公公道道的
比一场武,以定武林盟主之位到底谁属。”黄蓉仍是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武修文大声道:“你先把郭姑娘放回,我们立时送上解药,比武之议慢慢商量不迟。”
黄蓉斜眼向杨过与小龙女望了一眼,心想:“解药是在这二人身上,你贸然答应对方,也不
知人家给是不给。”金轮法王道:“□毒暗器,天下难道就只你们一家?你们用毒针伤我徒
儿,我也能在你女儿身上钉上几枚毒钉。你们给解药,我们就给她治。说到放人,可没那么
容易。”黄蓉见女儿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受伤,但母女情深,不禁心中无主,常言道“关心
则乱”,她虽机变无双,此时竟然一筹莫展。
眼见店伴将酒菜川流不息价送到金轮法王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