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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七公掌力收发自如,当下只使了一成力,但大丑已感双臂发麻,胸口疼痛。二丑见他
势危,生怕被洪七公掌力震入深谷,忙伸双手推他背心,洪七公掌力加强,二丑向后一仰,
险些摔倒。四丑站在其后,伸臂相扶。洪七公的掌力跟着传将过来,接着四丑传三丑,三丑
又传到最后的五丑身上。这五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转瞬之间,就要被洪七公运单掌之
力,一鼓击毙。
洪七公笑道:“你们五个家伙作恶多端,今日给老叫化一掌震死,想来死也瞑目。”五
人扎定马步,鼓气怒目,合力与他单掌相抗,只觉压力越来越重,胸口烦恶,渐渐每喘一口
气都感艰难。
洪七公突然“咦”的一声,显得十分诧异,将掌力收回了八成,说道:“你们的内功很
有些儿门道,你们的师父是谁?”
大丑双掌仍是和他相抵,气喘吁吁的道:“我们……是……是达尔巴师父……的……的
门下。”洪七公摇头道:“达尔巴?没听见过。嗯,你们内力能互相传接,这门功夫很了不
起哪。”
杨过心想:“能得洪老前辈说一句『很了不起』,那是当真了不起了。可是我看这五个
家伙也平平无傍颠没一个打得过我。”
只听洪七公又道:“你们是甚么门派的?”大丑道:“我们的师父,是……是西藏
圣……圣僧……金轮法王门下二……二弟子……”洪七公又摇摇头,说道:“西藏圣僧、金
轮法王?没听见过。西藏有个和尚,叫甚么灵智上人,倒见过的,他武功强过你们,但所学
的不是上乘功夫。你们学得功夫很好,嗯,大有道理。你去叫你们祖师爷来,跟我比划比
划。”
大丑道:“我们祖师爷是圣僧……活菩萨,蒙古第一国师,神通广大、天下无敌,
怎……怎能……”二丑听得洪七公语气中有饶他们性命之意,但大丑这般说,正是自断活
路,忙道:“是,是。我们去请祖师爷来,跟洪老前辈切磋……切……切……也只有我们祖
师爷,才能跟洪老前辈动手。我们小辈……跟你提……提……酒……酒葫芦儿……也……
也……不……”
站在这当口,只听铎、铎、铎几声响处,山角后转出来一人,身子颠倒,双手各持石
块,撑地而行,正是西毒欧阳锋。杨过失声大叫:“爸爸!”欧阳锋恍若未闻,跃到五丑背
后,伸出右足在他背心上一撑,一股大力通过五人身子一路传将过去。
洪七公见欧阳锋斗然出现,也是大吃一惊,听杨过叫他“爸爸”心想原来这小子是他儿
子,难怪如此了得,只觉手上一沉,对方力道涌来,忙加劲反击。
自华山二次论剑之后,十余年来洪七公与欧阳锋从未会面。欧阳锋神智虽然胡涂,但逆
练九阴真经,武功愈练愈怪,愈怪愈强。洪七公曾听郭靖、黄蓉背诵真经中的一小部份,与
自己原来武功一加印证,也是大有进境,毕竟正胜于逆,虽然所知不多,却也不轮于西毒。
两人数十年前武功难分轩轾,此后各有际遇,今日在华山第三度相逢,一拚功力,居然仍是
不分上下。就可怜藏边五丑夹在当世两大高手之间,作了试招的垫子、练拳的沙包,身上冷
一阵、热一阵,呼吸紧一阵、缓一阵,周身骨骼格格作响,比经受任何酷刑更要惨上百倍。
欧阳锋忽问:“这五个家伙学的内功很好。是甚么门派?”杨过心想:“连我义父也说
他们学的内功很好,这五丑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只听洪七公道:“他们说是甚么西藏圣僧
金轮法王的徒孙。”欧阳锋道:“这个金轮法王跟你相比,谁厉害些?”洪七公道:“不知
道,或许差不多罢。”欧阳锋道:“比我呢?”洪七公道:“比你厉害些。”欧阳锋一怔,
叫道:“不信!”
两人说话之际,手足□是继续较劲。洪七公连发几次不同掌力,均被欧阳锋在彼端以足
力化解,接着他足上加劲,却也难使洪七公退让半寸。二人一番交手,各自佩服,同时哈哈
大笑,向后跃开。
藏边五丑身上的压力骤失,不由得摇摇幌幌,就如喝醉了酒一般。五人给这两大高手的
内力前后来回交逼,五脏六腑均受重伤,筋酥骨软,已成废人,便是七八岁的小儿也敌不过
了。洪七公喝道:“五名奸贼,总算你们大限未到,反正今后再也不能害人,快给我滚罢。
记得回去跟你们祖师爷金轮法王说,叫他快到中原来,跟我较量较量。”欧阳锋道:“跟我
也较量较量。”藏边五丑连声答应,脚步蹒跚,相携相扶的狼狈下峰。
欧阳锋翻身正立,斜眼望着洪七公,依稀相识,喝道:“喂,你武功很好啊,你叫甚么
名字?”洪七公一听,又见他脸上神色迷茫,知他十余年前发疯之后,始终未曾痊愈,于是
说道:“我叫欧阳锋,你叫甚么名字?”欧阳锋心头一震,觉得“欧阳锋”这三字果然好
熟,但自己叫甚么名字,实在想不起来,摇头道:“我不知道。喂,我叫甚么名字?”洪七
公哈哈笑道:“你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快回家想想罢。”欧阳锋怒道:“你一定知道,你
跟我说。”洪七公道:“好罢,你名叫臭蛤蟆。”“蛤蟆”两字,欧阳锋是十分熟悉的,听
来有些相似,但细细想却又不是。
他与洪七公是数十年的死仇,憎恶之意深印于脑,此时虽不明所以,但自然而然的见到
他就生气。洪七公见他呆呆站立,目中忽露凶光,暗自戒备,果然听他大吼一声,恶狠狠的
扑将上来,当下不敢怠慢,出手就是降龙十八掌的掌法。两人襟带朔风,足踏寒冰,在这宽
仅尺许的窄道上各逞平生绝技,倾力以搏。一边是万丈深渊,只要稍有差失,便是粉身碎骨
之祸,比之平地相斗,倍增凶险。二人此时年事已高,精力虽已衰退,武学上的修为却俱臻
炉火纯青之境,招数精奥,深得醇厚稳实之妙脂,只拆得十余招,两人不由得都是心下钦
佩。欧阳锋叫道:“老家伙厉害得很啊。”洪七公笑道:“臭蛤蟆也了不起。”
杨过见地势险恶,生怕欧阳锋掉下山谷,但有时见洪七公遇窘,石知不觉竟也盼他转危
为安。欧阳锋是他义父,情谊自深,然洪七公慷慨豪迈,这随身以俱的当世大侠风度,令他
一见便为之心折。他在饥寒交迫之中,千冒大险为洪七公苦熬三日三夜,三昼夜中两人虽不
交一言片语,在杨过心中,却便如已与他共历了千百次生死患难一般。
拆了数十招后,杨过见二人虽在对方凌厉无伦的攻击之下总是能化险为夷,便不再挂虑
双方安危,只潜心细看柯妙武功。九阴真经乃天下武术总纲,他所知者虽只零碎片断,但时
见二人所使招数与真经要义暗合,不由得惊喜无已,心想:“真经中平平常常一句话,原来
能有这许多推衍变化。”
堪堪拆到千余招,二人武功未尽,但年纪老了,都感气喘心跳,手脚不免迟缓。杨过叫
道:“两位打了半日,想必肚子饿了,大家来饱吃一顿再比如何?”洪七公听到一个“吃”
字,立即退后,连叫:“妙极,妙极!”杨过早见五丑用竹篮携来大批冷食,放在一旁,于
是奔去提了过来,打开篮盖,但见冻鸡冻肉、白酒冷饭,一应俱全。洪七公大喜,抢过一只
冻鸡,忙不迭的大口咬落,吃得格格直响。
杨过拿了一块冻肉递给欧阳锋,柔声道:“爸爸,这些日子你在那儿?”欧阳锋瞪着眼
睛道:“我在找你。”杨过胸口一酸,心想:“世上毕竟也有如此真心爱我的人。”拉着他
的手臂,说道:“爸爸,你就是欧阳锋。这位洪老前辈是好人,你别跟他打架了。”
欧阳锋指着洪七公,道:“他是欧阳锋,欧阳锋是坏人。”杨过见他神智错乱,心下难
过。洪七公笑道:“不错,欧阳锋是坏人,欧阳锋该死。”欧阳锋望望洪七公,望望杨过,
双眼发直,竭力回忆思索,但脑海中始终乱成一团。
杨过服侍欧阳锋吃了些食物,站起身来,向洪七公道:“洪老前辈,他是我的义父。你
怜他身患重病,神智胡涂,别跟他为难了罢。”洪七公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道:“好小
子,原来他是你义父。”
那知欧阳锋突然跃起,叫道:“欧阳锋,咱们拳脚比不出胜败,再比兵器。”洪七公摇
摇头道:“不比啦,算你胜就是。”欧阳锋道:“甚么胜不胜的?我非杀了你不可。”回手
折了一根树枝,拉去枝叶,成为一条棍棒,向洪七公兜头击落。他的蛇杖当年纵横天下,厉
害无比,现下杖头虽然无蛇,但这一杖击将下来,杖头未至,一股风已将杨过逼得难以喘
气。杨过急忙跃开躲避,看洪七公时,只见他拾起地下一根树枝,当作短棒,二人已斗在一
起。洪七公的打狗棒法世间无双,但轻易不肯施展,除此之外尚有不少精妙棒法,此时便逐
一仗将出来。
这场拚斗,与适才比拚拳脚又是另一番光景,但见杖去神龙夭矫,棒来灵蛇盘舞,或似
长虹经天,或若流星追月,只把杨过瞧得惊心动魄,如醉如痴。
二人杖去棒来,直斗到傍晚,兀自难分胜败。杨过见地势险恶,满山冰雪极是滑溜,二
人年事已高,再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