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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终究两人还是相聚在一起。令狐冲笑了几声,心中一酸,又掉下泪来。盈盈扶着他坐了
起来,指着山外一个新坟,低声道:“岳姑娘便葬在那里。”令狐冲含泪道:“多……多
谢你了。”盈盈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用多谢。各人有各人的缘份,也各有各的业报。”令狐冲心下暗感歉仄,说道:“盈盈,我对小师妹始终不能忘情,盼你不要见怪。”盈
盈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如果你当真是个浮滑男子,负心薄幸,我也不会这样看重你了。”低声道:“我开始……开始对你倾心,便因在洛阳绿竹巷中,隔着竹帘,你跟我说怎
样恋慕你的小师妹。岳姑娘原是个好姑娘,她……她便是和你无缘。如果你不是从小和她
一块儿长大,多半她一见你之后,便会喜欢你的。”令狐冲沉思半晌,摇了摇头,道:“
不会的。小师妹崇仰我师父,她喜欢的男子,要像她爹爹那样端庄严肃,沉默寡言。我只
是她的游伴,她从来……从来不尊重我。”盈盈道:“或许你说得对。正好林平之就像你
师父一样,一本正经,却满肚子都是机心。”令狐冲叹了口气,道:“小师妹临死之前,
还不信林平之是真的要杀她,还是对他全心相爱,那……那也很好。她并不是伤心而死。
我想过去看看她的坟。”盈盈扶着他手臂,走出山洞。令狐冲见那坟虽以乱石堆成,却大
小石块错落有致,殊非草草,坟前坟后都是鲜花,足见盈盈颇花了一番功夫,心下暗暗感
激。坟前竖着一根削去了枝叶的树干,树皮上用剑尖刻着几个字:“华山女侠岳灵珊姑娘
之墓”。令狐冲又怔怔的掉下泪来,说道:“小师妹或许喜欢人家叫她林夫人。”盈盈道
:“林平之如此无情无义,岳姑娘泉下有灵,明白了他的歹毒心肠,不会愿作林夫人了。”心道:“你不知她和林平之的夫妻有名无实,并不是甚么夫妻。”令狐冲道:“那也说
得是。”只见四周山峰环抱,处身之所是在一个山谷之中,树林苍翠,遍地山花,枝头啼
鸟唱和不绝,是个十分清幽的所在。盈盈道:“咱们便在这里住些时候,一面养伤,一面
伴坟。”令狐冲道:“好极了。小师妹独自个在这荒野之地,她就算是鬼,也很胆小的。”盈盈听他这话甚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便在这翠谷之中住了下来,烤蛙摘果,倒也清静自在。令狐冲所受的只是外伤,
既有恒山派的治伤灵药,兼之内功深厚,养了二十余日,伤势已痊愈了八九。盈盈每日教
他奏琴,令狐冲本极聪明,潜心练习,进境也是甚速。这日清晨起来,只见岳灵珊的坟上
茁发了几枚青草的嫩芽,令狐冲怔怔的瞧着这几枚草芽,心想:“小师妹坟上也生青草了。她在坟中,却又不知如何?”
忽听得背后传来几下清幽的箫声,他回过头来,只见盈盈坐在一块岩石之上,手中持
箫正自吹奏,所奏的便是《清心普善咒》。他走将过去,见那箫是根新竹,自是盈盈用剑
削下竹枝,穿孔调律,制成了洞箫。他搬过瑶琴,盘膝坐下,跟着她的曲调奏了起来。渐
渐的潜心曲中,更无杂念,一曲既罢,只觉精神大爽。两人相对一笑。
盈盈道:“这曲《清心普善咒》你已练得熟了,从今日起,咱们来练那《笑傲江湖曲
》如何?”令狐冲道:“这曲子如此难奏,不知甚么时候才跟得上你。”盈盈微笑道:“
这曲子乐旨深奥,我也有许多地方不明白。但这曲子有个特异之处,何以如此,却难以索
解,似乎若是二人同奏,互相启发,比之一人独自摸索,进步一定要快得多。”令狐冲拍
手道:“是了,当日我听衡山派刘师叔,与魔……与日月教的曲长老合奏此曲,琴箫之声
共起鸣响,确是动听无比。这一首曲子,据刘师叔说,原是为琴箫合奏而作的。”盈盈道
:“你抚琴,我吹箫,咱们慢慢一节一节的练下去。”令狐冲微笑道:“只可惜这是箫,不是瑟,琴瑟和谐,那就好了。”盈盈脸上一红
,道:“这些日子没听你说风言风语,只道是转性了,却原来还是一般。”令狐冲做个鬼
脸,知道盈盈性子是最腼腆,虽然荒山空谷,孤男寡女相对,却从来不许自己言行稍有越
礼,再说句笑话,只怕她要大半天不理自己,当下凑过去看她展开琴箫之谱,静心听她解
释,学着奏了起来。抚琴之道原非易事,《笑傲江湖曲》曲旨深奥,变化繁复,更是艰难
,但令狐冲秉性聪明,既得名师指点,而当日在洛阳绿竹巷中就已起始学奏,此后每逢闲
日,便即练习,时日既久,自有进境。此刻合奏,初时难以合拍,慢慢的终于也跟上去了
,虽不能如曲刘二人之曲尽其妙,却也略有其意境韵味。此后十余日中,两人耳鬓厮磨,
合奏琴箫,这青松环绕的翠谷,便是世间的洞天福地,将江湖上的刀光剑影,渐渐都淡忘
了。两人都觉得若能在这翠谷中偕老以终,再也不被卷入武林斗殴仇杀之中,那可比甚么
都快活了。这日午后,令狐冲和盈盈合奏了大半个时辰,忽觉内息不顺,无法宁静,接连
奏错了几处,心中着急,指法更加乱了。盈盈道:“你累吗?休息一会再说。”令狐冲道
:“累倒不累,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烦躁。我去摘些桃子来,晚上再练琴。”盈盈道:“
好,可别走远了。”
令狐冲知道山谷东南有许多野桃树,其时桃实已熟,当下分草拂树,行出八九里,来
到野桃树下,纵身摘了两枚桃子,二次纵起时又摘了三枚。眼见桃子已然熟透,树下已掉
了不少,数日间便会尽数自落,在地下烂掉,当下一口气摘了数十枚,心想:“我和盈盈
吃了桃子之后,将桃核种在山谷四周,数年后桃树成长,翠谷中桃花灿烂,那可多美?”
忽然间想起了桃谷六仙:“这山谷四周种满桃树,岂不成为桃谷?我和盈盈岂不变成了桃
谷二仙?日后我和她生下六个儿子,那不是小桃谷六仙?那小桃谷六仙倘若便如那老桃谷
六仙一般,说话缠夹不清,岂不糟糕?”
想到这里,正欲纵声大笑,忽听得远处树丛中簌的一声响。令狐冲立即伏低,藏身长
草之中,心想:“老是吃烤蛙野果,嘴也腻了,听这声音多半是只野兽,若能捉到一只羚
羊野鹿,也好教盈盈惊喜一番。”思念未定,便听得脚步声响,竟是两个人行走之声。令
狐冲吃了一惊:“这荒谷中如何有人?定是冲着盈盈和我来了。”
便在此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没弄错吗?岳不群那厮确会向这边来?”
令狐冲惊讶更甚:“他们是追我师父来了,那是甚么人?”另一个声音低沉之人道:“史
香主四周都查察过了。岳不群的女儿女婿突然在这一带失踪,各处市镇码头、水陆两道,
都不见这对小夫妇的踪迹,定是躲在近一带山谷中养伤。岳不群早晚便会寻来。”
令狐冲心中一酸,寻思:“原来他们知道小师妹受伤,却不知她已经死了,自是有不
少人在寻觅她的下落,尤其是师父师娘。若不是这山谷十分偏僻,早就该寻到这里了。”
只听那声音苍老之人道:“倘若你所料不错,岳不群早晚会到此处,咱便在山谷入口处设
伏。”那声音低沉之人道:“就算岳不群不来,咱们布置好了之后,也能引他过来。”那
老者拍了两下手掌,道:“此计大妙,薛兄弟,瞧你不出,倒还是智多星呢。”那姓薛的
笑道:“葛长老说得好。属下蒙你老人家提拔,你老人家有甚么差遣,自当尽心竭力,报
答你老的恩典。”令狐冲心下恍然:“原来是日月教的,是盈盈的手下。最好他们走得远
远地,别来骚扰我和盈盈。”又想:“此刻师父武功大进,他们人数再多,也决计不是师
父的敌手。师父精明机警,武林中无人能及,凭他们这点儿能耐,想要诱我师父上当,那
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了。”
忽听得远处有人拍拍拍的击了三下手掌,那姓薛的道:“杜长老他们也到了。”葛长
老也拍拍拍的击了三下。脚步声响,四人快步奔来,其中二人脚步沉滞,奔到近处,令狐
冲听了出来,这二人抬着一件甚么物事。
葛长老喜道:“杜老弟,抓到岳家小妞儿了?功劳不小哪。”一个声音洪亮之人笑道
:“岳家倒是岳家的,是大妞儿,可不是小妞儿。”葛长老“咦”了一声,显是惊喜交集
,道:“怎……怎……拿到了岳不群的老婆?”
令狐冲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便欲扑出救人,但随即记起身上没带剑。他手无长剑,
武功便不敌寻常高手,心下暗暗着急,只听那杜长老道:“可不是吗?”葛长老道:“岳
夫人剑法了得,杜兄弟怎地将她拿到?啊,定是使了。”杜长老笑道:“这婆娘失魂
落魄,来到客店之中,想也不想,倒了一碗茶便喝。人家说岳不群的老婆宁中则如何了不
起,却原来是草包一个。”令狐冲心下恼怒,暗道:“我师娘听说爱女受伤失踪,数十天
遍寻不获,自然是心神不定,这是爱女心切,哪里是草包一个?你们辱我师娘,待会教你
们一个个都死于我剑下。”寻思:“怎能夺到一柄长剑就好了。没剑,刀也行。”只听那
葛长老道:“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