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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在华山派耽下去,并不是我和你师娘狠心,不能原宥你的过失,实在你是犯了武林
的大忌。我虽将你自幼抚养长大,待你有如亲生儿子,却也不能徇私。”令狐冲听到这里
,眼泪涔涔而下,哽咽道:“师父师娘的大恩,弟子粉身碎骨,也是难以报答。”岳不群
轻拍他的肩头,意示安慰,又道:“那日在少林寺中,闹到我师徒二人兵刃相见。我所使
的那几招剑招,其中实含深意,盼你回心转意,重入我华山门墙。但你坚执不从,可令我
好生灰心。”令狐冲首道:“那日在少林寺中胡作非为,弟子当真该死。如得重列师父门
墙,原是弟子毕生大愿。”岳不群微笑道:“这句话,只怕有些口是心非了。你身为恒山
一派掌门,指挥号令,一任己意,那是何等风光,何等自在,又何必重列我夫妇门下?再
说,以你此刻武功,我又怎能再做你师父?”说着向岳夫人瞧了一眼。令狐冲听得岳不群
口气松动,竟有重新收自己为弟子之意,心中喜不自胜,双膝一屈,便即跪下,说道:“
师父、师娘,弟子罪大恶极,今后自当痛改前非,遵奉师父、师娘的教诲。只盼师父、师
娘慈悲,收留弟子,重列华山门墙。”只听得山道上人声喧哗,群雄簇拥着方证大师和冲
虚道人,上得峰来。岳不群低声道:“你起来,这件事慢慢商量不迟。”令狐冲大喜,又
磕了个头,道:“多谢师父、师娘!”这才站起。岳夫人又悲又喜,说道:“你小师妹和
你林师弟,上个月在华山已成……成了亲。”她口气颇有些担忧,生怕令狐冲所以如此急
切的要重回华山,只是为了岳灵珊,一听到她嫁人的讯息,就算不发作吵嚷,那也非大失
所望不可。
令狐冲心中一阵酸楚,微微侧头,向岳灵珊瞧去,只见她已改作了少妇打扮,衣饰颇
为华丽,但容颜一如往昔,并无新嫁娘那种容光焕发的神情。
她目光和令狐冲一触,突然间满脸通红,低下头去。令狐冲胸口便如给大铁锤重重打
了一下,霎时间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摇晃,站立不定,耳边隐隐听得有人说道:“令狐掌
门,你是远客,反先到了。少林寺和峻极禅院近在咫尺,老衲却来得迟了。”令狐冲觉得
有人扶住了自己左臂,定了定神,见方证大师笑容可掬的站在身前,忙道:“是,是!”
拜了下去。左冷禅朗声道:“大伙儿不用多礼了。否则几千人拜来拜去,拜到明天也拜不
完。请进禅院坐地。”
嵩山绝顶,古称“峨极”。嵩山绝顶的峻极禅院本是佛教大寺,近百年来却已成为嵩
山派掌门的住所。左冷禅的名字中虽有一个“禅”字,却非佛门弟子,其武功近于道家。
群雄进得禅院,见院子中古柏森森,殿上并无佛像,大殿虽也极大,比之少林寺的大雄宝
殿却有不如,进来还不到千人,已连院子中也站满了,后来者更无插足之地。左冷禅朗声
道:“我五岳剑派今日聚会,承蒙武林中同道友好赏脸,光临者极众,大出在下意料之外
,以致诸般供应,颇有不足,招待简慢,还望各位勿怪。”群豪中有人大声道:“不用客
气啦,只不过人太多,这里站不下。”左冷禅道:“由此更上二百步,是古时帝皇封禅嵩
山的封禅台,地势宽阔,本来极好。只是咱们布衣草莽,来到封禅台上议事,流传出去,
有识之士未免要讥刺讽嘲,说咱们太过僭越了。”
古代帝皇为了表彰自己功德,往往有封禅泰山,或封禅嵩山之举,向上天呈表递文,
乃是国家盛事。这些江湖豪杰,又怎懂得“封禅”是怎么回事?只觉挤在这大殿中气闷之
极,别说坐地,连呼口气也不畅快,纷纷说道:“咱们又不是造反做皇帝,既有这等好所
在,何不便去?旁人爱说闲话,去他妈的!”说话之间,已有数人冲出院门。
左冷禅道:“既是如此,大伙儿便去封禅台下相见。”令狐冲心想:“左冷禅事事预
备得十分周到,遇到商议大事之际,反让众人挤得难以转身,天下宁有是理?他自是早就
想要众人去封禅台,只是不好意思自己出口,却由旁人来倡议而已。”又想:“这封禅台
不知是甚么玩意儿?他说跟皇帝有关,他引大伙儿去封禅台,难道当真以皇帝自居么?方
证大师和冲虚道长说他野心极大,混一了五岳剑派之后,便图扫灭日月教,再行并吞少林
、武当。嘿嘿,他和东方不败倒是志同道合得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他跟着众
人,走到封禅台下,寻思:“听师父的口气,是肯原宥我的过失,准我重回华山门下。为
甚么师父从前十分严厉,今日却脸色甚好?是了,多半他打听之下,得知我在恒山行为端
正,绝无秽乱恒山门户,心中喜欢。小师妹嫁了林师弟,他二位老人家对我又觉得有些过
意不去,再加上师娘一再劝说,师父这才回心转意。今日左冷禅力图吞并四派,师父身为
华山掌门,自要竭力抗拒。他待我好些,我就可以和他联手,力保华山一派。这一节我自
当尽力,不负他老人家的期望,同时也保全了恒山派。”
封禅台为大麻石所建,每块大石都凿得极是平整,想像当年帝皇为了祭天祈福,不知
驱使几许石匠,始成此巨构。令狐冲细看时,见有些石块上斧凿之印甚新,虽已涂抹泥苔
,仍可看出是新近补上,显然这封禅台年深月久,颇已毁败,左冷禅曾命人好好修整过一
番,只是着意掩饰,不免欲盖弥彰,反而令人看出来其居心不善。
群豪来到这嵩山绝顶,都觉胸襟大畅。这绝巅独立天心,万峰在下。其时云开日朗,
纤翳不生。令狐冲向北望去,遥见成皋玉门,黄河有如一线,西向隐隐见到洛阳伊阙,东
南两方皆是重重叠叠的山峰。
只见三个老者向着南方指指点点。一人说道:“这是大熊峰,这是小熊峰,两峰笔立
并峙的是双圭峰,三峰插云的是三尤峰。”另一位老者道:“这一座山峰,便是少林寺所
在的少室山。那日我到少林寺去,颇觉少室之高,但从此而望,少林寺原来是在嵩山脚下。”三名老者都大笑起来。令狐冲瞧这三人服色打扮并非嵩山派中人,口中却说这等言语
,以山为喻,推崇嵩山,菲薄少林。再瞧这三人双目炯炯有光,内力大是了得,看来左冷
禅这次约了不少帮手,若是有变,出手的不仅仅是嵩山一派而已。
只见左冷禅正在邀请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登上封禅台去。方证笑道:“我们两个方外
的昏庸老朽之徒,今日到来只是观礼道贺,却不用上台做戏,丢人现眼了。”左冷禅道:
“方丈大师说这等话,那是太过见外了。”冲虚道:“宾客都已到来,左掌门便请勾当大
事,不用老是陪着我们两个老家伙了。”
左冷禅道:“如此遵命了。”向两人一抱拳,拾级走上封禅台。上了数十级,距台顶
尚有丈许,他站在石级上朗声说道:“众位朋友请了。”嵩山绝顶山风甚大,群豪又散处
在四下里观赏风景,左冷禅这一句话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各人耳中。众人一齐转过头来,
纷纷走近,围到封禅台旁。左冷禅抱拳说道:“众位朋友瞧得起左某,惠然驾临嵩山,在
下感激不尽。众位朋友来此之前,想必已然风闻,今日乃是我五岳剑派协力同心、归并为
一派的好日子。”台下数百人齐声叫了起来:“是啊,是啊,恭喜,恭喜!”左冷禅道:
“各位请坐。”群雄当即就地坐下,各门各派的弟子都随着掌门人坐在一起。左冷禅道:
“想我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百余年来携手结盟,早便如同一家,兄弟忝为五派盟主,
亦已多历年所。只是近年来武林中出了不少大事,兄弟与五岳剑派的前辈师兄们商量,均
觉若非联成一派,统一号令,则来日大难,只怕不易抵挡。”忽听得台下有人冷冷的道:
“不知左盟主和哪一派的前辈师兄们商量过了?怎地我莫某人不知其事?”说话的正是衡
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他此言一出,显见衡山派是不赞成合并的了。左冷禅道:“兄弟适
才说道,武林中出了不少大事,五派非合而为一不可,其中一件大事,便是咱们五派中人
,自相残杀戕害,不顾同盟义气。莫大先生,我嵩山派弟子大嵩阳手费师弟,在衡山城外
丧命,有人亲眼目睹,说是你莫大先生下的毒手,不知此事可真?”
莫大先生心中一凛:“我杀这姓费的,只有刘师弟、曲洋、令狐冲、恒山派一名小尼
、以及曲洋的孙女亲眼所见。其中三人已死,难道令狐冲酒后失言,又或那小尼姑少不更
事,走漏风声?”其时台下数千道目光,都集于莫大先生脸上。莫大先生神色自若,摇头
说道:“并无其事!谅莫某这一点儿微末道行,怎杀得了大嵩阳手?”
左冷禅冷笑道:“若是正大光明的单打独斗,莫大先生原未必能杀得了我费师弟,但
如忽施暗算,以衡山派这等百变千幻的剑招,再强的高手也难免着了道儿。我们细查费师
弟尸身上伤痕,创口是给人捣得稀烂了,可是落剑的部位却改不了啊,那不是欲盖弥彰吗?”莫大先生心中一宽,摇头道:“你妄加猜测,又如何作得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