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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了一会,桃干仙忽道:“杨七郎啊杨七郎,你只要保佑咱们六弟不死,老子向你磕几个
头也是不妨。我这里先磕头了。”说着跪下磕头。
岳不群夫妇一听,互视一眼,脸上均有喜色,心想:“听他言下之意,那怪人虽然中
了一剑,却尚未死。”这桃谷六仙莫名奇妙,他夫妇实不愿结上这不知所云的冤家。桃枝
仙道:“倘若六弟死了呢?”桃干仙道:“我便把神像打得稀巴烂,再在烂泥上撒泡尿。”桃花仙道:“就算你把杨七郎的神像打得稀巴烂,又撒上一泡尿,就算再拉上一堆屎,
却又怎地?六弟死都死了,你磕了头,总之是吃了亏啦!”桃枝仙道:“言之有理,这头
且不忙磕,咱们去问个清楚,到底六弟的伤治得好呢,还是治不好。治得好再来磕头,治
不好便来拉尿。”桃根仙道:“倘若治得好,不磕头也治得好,这头便不用磕了。倘若治
不好,不拉尿也治不好,这尿便不用拉了。”桃叶仙道:“六弟治不好,咱们大家便不拉
尿?不拉尿,岂不是要胀死?”桃干仙突然放声大哭,道:“六弟要是活不成,大伙儿不
拉尿便不拉尿,胀死便胀死。”其余四人也都大哭起来。桃枝仙突然哈哈大笑,道:“六
弟倘若不死,咱们白哭一场,岂不吃亏?去去去,问个明白,再哭不迟。”桃花仙道:“
这句话大有语病。六弟倘若不死,‘再哭不迟’这四字,便用不着了。”五人一面争辩,
快步出庙。
岳不群道:“那人到底死活如何,事关重大,我去探个虚实。师妹,你和珊儿他们在
这里等我回来。”岳夫人道:“你孤身犯险,没有救应,我和你同去。”说着抢先出庙。
岳不群过去每逢大事,总是夫妇联手,此刻听妻子这么说,知道拗不过她,也不多言。两
人出庙后,遥遥望见桃谷五怪从一条小路转入一个山坳。两人不敢太过逼近,只远远跟着
,好在五人争辩之声甚响,虽然相隔甚远,却听得五人的所在。沿着那条山路,经过十几
株大柳树,只见一条小溪之畔有几间瓦屋,五怪的争辩声直响入瓦屋之中。岳不群轻声道
:“从屋后绕过去。”夫妇俩展开轻功,远远向右首奔出,又从里许之外兜了转来。瓦屋
后又是一排柳树,两人隐身柳树之后。猛听得桃谷五怪齐声怒叫:“你杀了六弟啦!”“
怎……怎么剖开了他胸膛?”“要你这狗贼抵命。”“把你胸膛也剖了开来。”“啊哟,
六弟,你死得这么惨,我……我们永远不拉尿,跟着你一起胀死。”岳不群夫妇大惊:“
怎么有人剖了他们六弟的胸膛?”两人打个手势,弯腰走到窗下,从窗缝向屋内望去。
只见屋内明晃晃的点了七八盏灯,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大床。床上仰卧着一个全身赤裸
的男子,胸口已被人剖开,鲜血直流,双目紧闭,似已死去多时,瞧他面容,正是那日在
华山顶上身中岳夫人一剑的桃实仙。桃谷五怪围在床边,指着一个矮胖子大叫大嚷。这矮
胖子脑袋极大,生一撇鼠须,摇头晃脑,形相十分滑稽。他双手都是鲜血,右手持着一柄
雪亮的短刀,刀上也染满了鲜血。他双目直瞪桃谷五怪,过了一会,才沉声道:“放屁放
完了没有?”桃谷五怪齐声道:“放完了,你有甚么屁放?”那矮胖子道:“这个活死人
胸口中剑,你们给他敷了金创药,千里迢迢的抬来求我救命。你们路上走得太慢,创口结
疤,经脉都对错了。要救他性命是可以的,不过经脉错乱,救活后武功全失,而且下半身
瘫痪,无法行动。这样的废人,医好了又有甚么用处?”桃根仙道:“虽是废人,总比死
人好些。”那矮胖子怒道:“我要就不医,要就全部医好。医成一个废人,老子颜面何在?不医了,不医了!你们把这死尸抬去吧,老子决心不医了。气死我也,气死我也!”桃
根仙道:“你说‘气死我也’,怎么又不气死?”那矮胖子双目直瞪着他,冷冷的道:“
我早就给你气死了。你怎知我没死?”桃干仙道:“你既没医好我六弟的本事,干么又剖
开了他胸膛?”那矮胖子冷冷的道:“我的外号叫作甚么?”桃干仙道:“你的狗屁外号
有道是‘杀人名医’!”
岳不群夫妇心中一凛,对望了一眼,均想:“原来这个形相古怪的矮胖子,居然便是
大名鼎鼎的‘杀人名医’。不错,普天下医道之精,江湖上都说以这平一指为第一,那怪
人身受重伤,他们来求他医治,原在情理之中。”
只听平一指冷冷的道:“我既号称‘杀人名医’,杀个把人,又有甚么希奇?”桃花
仙道:“杀人有甚么难?我难道不会?你只会杀人,不会医人,枉称了‘名医’二字。”
平一指道:“谁说我不会医人?我将这活死人的胸膛剖开,经脉重行接过,医好之后,内
外武功和未受伤时一模一样,这才是杀人名医的手段。”桃谷五怪大喜,齐声道:“原来
你能救活我们六弟,那可错怪你了。”桃根仙道:“你怎……怎么还不动手医治?六弟的
胸膛给你剖开了,一直流血不止,再不赶紧医治,便来不及了。”平一指道:“杀人名医
是你还是我?”桃根仙道:“当然是你,那还用问?”平一指道:“既然是我,你怎知来
得及来不及?再说,我剖开他胸膛后,本来早就在医治,你们五个讨厌鬼来啰唆不休,我
怎么医法?我叫你们去杨将军庙玩上半天,再到牛将军庙、张将军庙去玩玩,为甚么这么
快就回来了?”桃干仙道:“快动手治伤罢,是你自己在啰唆,还说我们啰唆呢。”平一
指又向他瞪目凝视,突然大喝一声:“拿针线来!”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桃谷五
仙和岳不群夫妇都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妇人走进房来,端着一只木盘,一言不
发的放在桌上。这妇人四十来岁年纪,方面大耳,眼睛深陷,脸上全无血色。
平一指道:“你们求我救活这人,我的规矩,早跟你们说过了,是不是?”桃根仙道
:“是啊。我们也早答应了,誓也发过了。不论要杀甚么人,你吩咐下来好了,我们六兄
弟无不遵命。”平一指道:“那就是了,现下我还没想到要杀哪一个人,等得想到了,再
跟你们说。你们通统给我站在一旁,不许出一句声,只要发出半点声息,我立即停手,这
人是死是活,我可再也不管了。”桃谷六兄弟自幼同房而睡,同桌而食,从没片刻停嘴,
在睡梦中也常自争辩不休。这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是满腹言语,须得一吐方快
,但想到只须说一个字,便送了六弟性命,唯有竭力忍住,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又唯恐
一不小心,放一个屁。平一指从盘里取过一口大针,穿上了透明的粗线,将桃实仙胸口的
剖开处缝了起来。他十根手指又粗又短,便似十根胡萝卜一般,岂知动作竟灵巧之极,运
针如飞,片刻间将一条九寸来长的伤口缝上了,随即反手从许多磁瓶中取出药粉、药水,
纷纷敷上伤口,又撬开桃实仙的牙根,灌下几种药水,然后用湿布抹去他身上鲜血。那高
瘦妇人一直在旁相助,递针递药,动作也极熟练。
平一指向桃谷五仙瞧了瞧,见五人唇动舌摇,个个急欲说话,便道:“此人还没活,
等他活了过来,你们再说话罢。”五人张口结舌,神情尴尬之极。平一指“哼”了一声,
坐在一旁。那妇人将针线刀等物移了出去。
岳不群夫妇躲在窗外,屏息凝气,此刻屋内鸦雀无声,窗外只须稍有动静,屋内诸人
立时便会察觉。
过了良久,平一指站起身来,走到桃实仙身旁,突然伸掌在桃实仙头顶“百会穴”上
重重一击。六个人“啊”的一声,同时惊呼出来。这六个人中五个是桃谷五仙,另一个竟
是躺卧在床、一直昏迷不醒的桃实仙。
桃实仙一声呼叫,便即坐起,骂道:“你奶奶的,你为甚么打我头顶?”平一指骂道
:“你奶奶的,老子不用真气通你百会穴,你能好得这么快么?”桃实仙道:“你奶奶的
,老子好得快好得慢,跟你又有甚么相干?”平一指道:“你奶奶的,你好得慢了,岂非
显得我‘杀人名医’的手段不够高明?你老是躺在我屋里,岂不讨厌?”桃实仙道:“你
奶奶的,你讨厌我,老子走好了,希罕么?”一骨碌站起身来,迈步便行。桃谷五仙见他
说走就走,好得如此迅速,都是又惊又喜,跟随其后,出门而去。岳不群夫妇心下骇然,
均想:“平一指医术果然惊人,而他内力也非同小可,适才在桃实仙头顶百会穴上这一拍
,定是以浑厚内力注入其体,这才能令他立时苏醒。”二人微一犹豫,只见桃谷六仙已去
得远了,平一指站起身来,走向另一间屋中。岳不群向妻子打个手势,两人立即轻手轻脚
的走开,直到离那屋子数十丈处,这才快步疾行。岳夫人道:“那杀人名医内功好生了得
,瞧他行事,又委实邪门。”岳不群道:“桃谷六怪既在这里,这开封府就势必是非甚多
,咱们及早离去罢,不用跟他们歪缠了。”岳夫人哼的一声,毕生之中,近几个月来所受
委屈特多,丈夫以五岳剑派一派掌门之尊,居然不得不东